邓巡检看向杨河,胖嘟嘟只剩细缝的眼中满是期盼,他说道:“杨相公?”
他非常渴望杨河能出兵,不但剿灭为祸地方的匪患,自己跟随作战,或许还能分一杯羹。
三、四万两白银啊,若能获取,那是多大的一笔数目?
自己辛辛苦苦贪污,怕一辈子下来,也不会如这一次的缴获。
当然,这事情也不能比,毕竟是拿命去拼。
胡就业、曾有遇等人出庄斩杀匪贼,不过杨大臣,韩大侠,张出恭等人也聚在边上。
杨大臣裂着嘴道:“少爷,若能攻破焦山匪老巢,获取粮米金银,我们就可以壮大招人了。”
齐友信皱眉道:“只是庄中兵员还是少,匪贼虽败,连同逃回去的,怕有一千五六百人数,我新安庄青壮只有一百多人,就算老弱妇女守留,这人也太少了。”
杨河踱步沉吟,焦山匪总人数二千三百人,此战出动一千七八,除了死伤逃散者,怕跑回去的也有近千人。
他们原来有五六百人防守老窝,内老营弓箭手二十,火器手十,刀盾手二十,又有六骑的马贼。
此战老匪不可能全部剿灭,也会跑回去一些。
这样估算起来,他们人数仍然很优厚,而自己青壮男丁不过一百四十人,兵确实少了。
青壮全员外出,还会冒很大的风险。
毕竟,这次轮到自己进攻,不再待在厚实坚固的庄墙上。
野外攻战,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张出恭忽然道:“还要小心匪贼逃窜,若他们弃了匪寨,逃窜别处,我们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众人一凛,这可能性很大,焦山匪此次攻打大败,有可能心胆俱裂,无心防守庄寨,最终弃寨而走。
确实要警惕这种可能性,不要到嘴的肥肉飞走了。
韩大侠摇头:“这大冬天的,他们能逃哪里去?天寒地冻,他们一千多人想冻死在野外吗?”
张出恭道:“逃往铜山匪处!又或许,他们坚守匪寨,然后派人向铜山匪请求援兵。”
场中气氛凝固,邓巡检也有些心惊,久在这片,他当然知道除了焦山匪,还有一大股贼寇盘距在百里外的铜山,距离利国驿与韩庄闸不是很远,他们人马更多更强。
猛然间他感觉大明遍地是匪贼,似乎没有地方是安全的。
杨河顿住脚步,说道:“铜山匪……这帮人,倒暂时不用担心。”
这段时间他多少了解铜山匪那帮人,领军者,是流寇李青山分封的一个元帅,不同焦山匪这样的外围。
而李青山,此时正紧锣密鼓的准备攻打临清、东平、张秋等城池,铜山匪作为麾下元帅军力,肯定会被调走前往。
李青山兄弟今年的反乱,用意并不是推翻朝廷,而是为了引起重视,再通过招安谋求一官半职。
所以周延儒复官后,从宜兴沿运河北上,途经梁山时,李青山认为是绝好机会,裹甲拥百骑面见周延儒,请求招安。
周延儒当时假意答应,然进京后,就将此事抛到九霄云外,招安之事杳无音信。
为胁迫朝廷达到招安目的,李青山会加紧军事进攻,于本年的十一月十六日,分兵攻打寿张、郓城、东平、张秋等城,杀死安山营都司智亮、吏目钱某等人。
同时,他还加剧劫漕活动,时人笔记云:“及岁终,青山塞安山闸,凿河十里通梁山,驱漕舟并系漕去焚掠近临清,意在胁招。”
然后本年十二月,李青山会被刘泽清所部打得大败,到了明年正月,他与弟弟李明山等一干党羽元帅被抓,然后押送京师凌迟处死。
现在李青山要开始大规模活动,同时攻打多个城池,铜山匪兵力不少,肯定会被调走配合。
杨河认为铜山匪来援的可能性很小,焦山匪逃往铜山匪处,然后被裹胁,被充为炮灰的可能性倒很大。
焦山匪若走是好事,只要将银子跟粮米留下。
他沉吟了半晌,对邓巡检道:“现在匪贼大败,各庄联合之事,应该可行了吧?”
邓巡检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哈哈笑道:“杨相公放心,有此大捷,各庄安可不动?下官定可说动他们!”
杀手队长米大谷也禀报,他们追杀时,确实有看到附近村民冲出来杀贼。
杨河大喜,看来匪贼大败,饱受欺压的各村寨乡民都心动了,组成围剿联军,极有可能。
若有他们配合,这事情就好办了。
……
邓巡检上了戏楼,与他麾下攒典曾玉之书信,商议如何措辞打动,然后由胖瘦皂隶,一些弓兵分送。
张松涛已经统计了兵器缴获文册,韩大侠不识字,他代为禀报,此战击杀匪贼众多,缴获不少。
最宝贵的是战马,在吊桥门口,缴获未受伤,完好马匹十四匹,庄中现有战马九匹,这样合起来就是二十三匹。
余下十一匹或死或伤的马匹,只能处理后成为马肉了。
当然,二十五副配套的鞍具都存在,可以收起来。
现在更全部有富余鞍具五十一副。
更缴获双插一百二十五副,现在全部有富余双插一百八十七副,轻重箭矢无算,庄民们仔细收罗,能用的箭矢全部拔起来,比如射在悬户上的箭只,就可以继续使用。
各种盾牌缴获了一百五十面,连上原来庄中各皮盾圆盾,现共有盾牌四百二十面,五十面长牌不算在内。
又有腰刀缴获二百八十把,连上原有的,庄有腰刀四百五十把。
又有鸟铳、马刀、短斧、长矛、解首刀等等,杨河的兵器库存可谓非常丰富。
还有帐篷,毡帽,斗篷等众多缴获,缴获的长梯,木板,一样有统计在内。
杨河点着头,非常满意,想当初在杜圩时,他连一面盾牌都没有。
旁边各人听着,也是裂开嘴直笑,现庄中武备越来越完善了。
还有民用方面的缴获,这些由严德政统计。
匪贼前来,携带了三日的粮草,他们聚在庄外一百多步,堆放那边各种包裹担子,共约有六十石粮米,一些豆料。
还有十几口大锅,一些铁壶。
普通匪贼都有随身携带银两的习惯,便是老匪,身上多少会带些银子。
搜索过数百匪贼死伤者身体后,搜出三千多两的银子。
显然这些匪贼都不穷,个个身上有好几两的银子,有些人甚至有一二十两。
做贼这么富,怪不得各人趋之若鹜,都想从贼。
杨大臣喜道:“又多几千两银子,这些匪贼真是善财童子啊。”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杨河也是一笑,心中感慨,世间总多想不劳而获之人啊。
不说这流寇,徐邳间的匪患就非常严重,各类匪盗多如牛毛。
就有传教士记载:“徐州府的土匪太多,实在太多了,很少有没有土匪的村庄。当土匪就像做其他生计一样。在一些家庭,土匪这个职业是代代相传的。”
民国时期报道:“年来徐州乡村土匪绑票之风甚炽,稍具资材者,多避居城内。而每出巨案,无一破获者。”
流寇初起,所谓云集景从大多指的是这些人。
流寇到处,最先响应的肯定是土匪。
这些匪贼不知哪掠夺的不义之财,正好自己取用了。
正感慨间,忽然杨河听到庄外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
隐隐约约,越来越近,似乎很多方向都有。
他与众人互视一眼,都是露出喜色,难道?
……
新安庄的大门前第一次如此热闹,众多村寨的百姓源源而来,很多队伍还担着猪羊酒米,一路敲锣打鼓。
甚至有的队伍一路过来还放着鞭炮。
一些乡民相互熟悉的,还相互招呼,就听各种声音的招呼声不断。
叫喊声,说笑声,这天寒地冻的乡野间似乎第一次有了生气。
庄墙前的人流越聚越多,似乎各村各寨都有人前来,熙熙攘攘,热闹得象市集。
不过能进庄的只是少数,除了各庄的头面人物与亲随,余者的,都只能聚在庄门之外。
不过众人都不生气,或者说不敢生气,此时各人就以惊叹的目光看着垛墙上挂的一个个人头。
那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难道竟都是杀千刀的的焦山匪贼?
看人头密密麻麻,一个个血淋淋的,沿着各垛墙挂得满墙都是,也不知被杀了多少百个。
还有外面这地上一堆堆的尸体,光溜溜的,一丝不挂,具具无头,堆叠得象一座座小山。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着,太可怕了。
众乡民吸着气,相互惊叹打听,都是询问这个新安庄子的来历。
很多人还以畏惧的目光看向墙头,看向吊桥门口。
墙上不少庄丁站着,个个戴着冬毡,身穿胖袄,结着鞓带,披着厚厚的斗篷,手上持的竟都是鸟铳。
他们举止精悍,目光锐利,端着鸟铳的手套着什么,似乎大寒天的也不怕冷。
吊桥门口就更可怕了,竟站着十几个铁甲兵,个个厚厚的斗篷,内中甲片臂手鲜红,然后戴了铁尖盔,都是精铁打制,甚至护喉顿项处都有细碎的甲片。
他们杀气腾腾站着,按了兵器的手一样戴着什么,厚实保暖,端口处是厚厚的羊毛。
众人看着,吸着气。
明白的人知道这是个庄子,不明白的人,还以为这里是兵营。
真不知里面庄民什么来历,然看他们举止打扮,也怪不得一个小小的庄子,可以大败声势浩大,在这一片可止小儿夜啼的焦山匪贼。
一片喧哗议论中,忽然后方的乡民一阵惊呼,然后众人纷纷让开。
人群似乎潮水般的分开,惊呼声也是一路传来。
然后一骑缓缓过来,一杆马槊持着,红衣红甲红马,甲胄挺刮,却是棉甲。
看棉甲外面布满粗大的铜钉,在冰寒的空气中闪烁森森寒光。
又有护心镜,更是森冷。
马匹缓缓过来。
“踏踏踏……”
蹄声轻扬,马鞍上几个东西摇晃着,时不时撞击一下,竟是几个龇牙咧嘴的人头。
又有马匹后沙沙的声响,马鞍后一根绳索连着,竟在地上拖拉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形。
那身形似乎被拖久了,手脚很多地方都露出森森白骨。
看身形偶尔呻吟一下,已是奄奄一息。
“哪来的娘们?”
胡就业睁大眼睛看着。
曾有遇也是吸着气:“够狠啊!”
陈仇敖眼睛一眯,此人……
那骑士缓缓过来,眼望庄墙,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
最后在一个尸堆旁停下,解下马鞍旁的几个脑袋,抛入尸堆中。
又一下将绳索拉上来,一马槊刺下,然后抽出。
鲜血就若喷泉似的洒落,那奄奄一息的身形彻底不动。
最后骑士看向庄门这边,扬声道:“请代为禀报贵庄主人,原李庄庄民裴珀川求见!”
曾有遇哑然道:“男的?”
胡就业睁大眼睛:“又一个小相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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