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庆一边咳嗽,一边亲自督导,打马来回巡视,口中骂咧不止。
北方积雪里的室韦人,却并不操练,甚至都没有一点动静。
只有那王帐之中的遥粘蒙德,眉宇深沉看着拓跋人来的信件。
左右还有军将在骂:“可汗,拓跋狗必然是要出尔反尔,我们问他开战没有,他们竟然还反问我们开战没有。真想把拓跋野那小子的狗头砍下来下酒。”
遥粘蒙德一语不发,放下信件,又看起了斥候送来的情报,沉思着。
王帐之内,叫骂一片。
许久之后,遥粘蒙德终于开口:“去寻一只羊耳来。”
对于遥粘蒙德这么奇怪的话语,并没有人发问,不得片刻就有一只羊耳放在了遥粘蒙德身前的案几之上,养儿带着热血,余温未消。
遥粘蒙德拔出腰刀,把这羊耳一分为二,取了其中一块,说道:“送给徐杰。”
这半块羊耳,不得多久也就出现在了徐杰案几之上。
徐杰放下手中的《道德经》,看着面前这半块带血的羊耳。
欧阳文峰看着血乎乎的羊耳,觉得放在徐杰的书桌上有些不妥,想要去拿下来。
却是宗庆先一把拿过,开口骂道:“室韦狗这是在向咱们示威啊,是可忍孰不可忍。太师,得想想办法,看怎么赚上一阵。”
却听徐杰说道:“宗将军稍安,室韦人送来这半块羊耳,意思是分而食之。”
宗庆疑惑问道:“分食什么?室韦人还能给太师送下酒菜不成?这么半块,够什么吃的。”
“宗将军,遥粘蒙德是想与我们分食拓跋,这是询问之意。”徐杰解释道。
宗庆闻言双目一张:“分食拓跋?拓跋国土?室韦人有这么好心?其中必然有诈。”
“诈自是有诈,但是这分食之心还是真诚的,因为遥粘蒙德此时没有更稳妥的办法,唯有如此。”徐杰答道。
“既然有诈,必不可允,免得上了这些狗崽子的圈套。”宗庆答道。
徐杰想了想,答道:“宗将军,取个空盒子,什么也不装,送去室韦处。”
宗庆疑惑问道:“太师送个空盒子过去是何意?”
徐杰答道:“食之,到嘴的美食,岂可不食?”
“太师,这是鱼钩上的诱饵啊。”宗庆担忧一语。
“那咱们就把诱饵吃下去,把鱼钩还给他。”徐杰答道。
宗庆还是有些担忧,但是见得徐杰胸有成竹的模样,唯有悻悻道:“太师反正是胸有成竹,我老宗也就不多说了。”
说完这一语,宗庆又连连咳嗽起来。
欧阳文峰连忙上前去扶,宗庆却摆摆手,说道:“无妨,些许小疾,我这就去派人送盒子。”
说完宗庆快步而出。
欧阳文峰看着宗庆的背影,回头与徐杰说道:“宗将军已经咳嗽了这么多天,不知……”
“他可有吃药?”徐杰也担忧问了一语。
“有时吃了,有时候误了。”
“多多叮嘱他按时吃药。”徐杰说道。
欧阳文峰点点头,禀报了一事:“东京来的粮饷,火耗出了问题,数目稍大了一些。”
火耗,就是途中的消耗,运送大宗物资,不论是什么,途中都会有消耗,特别是运粮食,途中就会被吃掉不少。火耗本有个合理的范围,欧阳文峰所言,其实就是说有人偷了粮饷。
徐杰面色一狞,只说一语:“把运粮饷的所有人都扣起来,严查,查出立斩,此事由你负责。”
欧阳文峰点头拱手:“遵命。”
许多事情,本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朝哪代,都不是至清之水,总有一些浑浊其中。但是徐杰,似乎眼中就容不得丝毫的沙子。
有人说有些浑浊不一定是坏事,水至清则无鱼,那些浑浊甚至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还是这个国家的润滑剂,使得有人愿意做些实事、有人肯卖力做些实事。
这个理论,在徐杰这里显然是行不通的。
不得多久,遥粘蒙德也就收到了一个空空的盒子。
虽然徐杰答应了分食的事情,却也不见遥粘蒙德面色有丝毫的轻松,依旧是眉头紧锁。
有些局势,失去了许多主动权,对于聪明人来说,实在是一件极其难受的事情。
分食之策,虽然看起来达成了一致,但是其中的问题还有太多太多。
比如到底该怎么分?又该怎么去食?这是一个大问题。
分食之后,局势又该怎么变,又该怎么面对?这是一个更大的问题。
谈判还要继续,徐杰与遥粘蒙德还要见面。
谈判这一类事情,本就极其复杂,摆事实讲立场,讨价还价。国与国之间的谈判,更是经常会旷日持久。聪明人之间的交锋,从来不是几言几语就决定问题,狠话说来说去,妥协的话语也会来来去去。
局势已然极其复杂,遥粘蒙德与徐杰都想解开这个复杂的结,其中就需要极其大的智慧与耐心。
智者,从来不缺乏耐心。
汴京城也开始在下雪,徐杰远走,有一幕徐杰见不到,极其遗憾。
欧阳文沁临盘了,生了一个姑娘,依照徐杰之意,取名徐旋,凯旋的旋。
虽然是个女儿,却是夏文也亲自出宫来贺喜,当场封为大江郡主。当然,也仅仅是有封号,并无封地。
连欧阳文沁也赐了一品诰命。
京城里达官显贵来道贺的,那就更不必说。各处送来的补品,堆得硕大的客厅都装不下。
家中没有男主人,女主人也不方便出来见人。徐狗儿反倒是那个迎来送往的角色,听着一声声道喜,也听着道喜之后说的“太师有福”之类的话语,徐狗儿脸都笑得僵硬了,却还在不断左右拱手去谢。
唯有谢昉只差人送来了一幅字,上书:归兮。
是谢昉给徐杰这个女儿取的小名,旋就是归。归兮,是在盼望,盼望徐杰真的安全而回。
京城里大多数人以为徐杰只是去边镇巡查边防的,把室韦人挡在关口之外也不是什么难事,唯有谢昉知道徐杰此去是为何,更知道其中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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