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杰看着迎面来的队伍,还有旌旗招展,心中也是奇怪,奇怪这位吴王殿下哪里找来的这么多充场面的汉子。
按理说吴王身边,除了一些太监侍女与小厮,就是苏州当地禁军的护卫,再就是几个金殿卫之人负责贴身保护。

忽然来了这么大的场面,徐杰不免想起了那八公山上的神仙寨,也想起了当初的血手王维。

这位吴王,还真是从来没有闲着啊!

徐杰下马走到道路头前,整理了一下官服,等得片刻,待得那一队人马驱赶着左右行人一人到得头前,见得面前一个穿官服的汉子等候,自然也不再去驱赶,身下的马匹也就停住了,等着身后的吴王吩咐。

也自然有人给车架里的夏翰禀报,夏翰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看,一眼就认出了徐杰,脸上立马笑了出来,笑得极为的开心畅快,口中还说道:“哼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终于是知道怕了,知道本王是何等人物了,知道要来与本王请罪了!”

夏翰当真解气,看得远处一身官服的徐杰,第一个想法就是如今自己风光回京,徐杰倒也知道好歹,知道来讨好谄媚了。

便听夏翰又是一语:“别管他,往前走。”

头前马匹片刻之后又走了起来,徐杰还等在道路中央,看着不远的马匹直奔自己而来,脾气也好,伸手拦了一下。

便听马背上的汉子开口呵斥道:”吴王在此,闲杂退避!“

徐杰皱了皱眉,还是拱手一语:“本官奉陛下之命,在此迎接吴王殿下。”

“那你且到到路边等候着,过会吴王车架路过,你再禀报!先让开,让开。”这人显然是收到了夏翰的吩咐,叫他不理会面前这人,但是又听得陛下二字,所以就叫徐杰到路边去等,等夏翰车架路过的时候,让徐杰再开口。

徐杰面色着实已经不好看了,一旁的徐虎立马上前两步,便是满脸怒气,抬手一指:“你个狗东西,凭得在谁面前吆五喝六的呢?滚下来,叫爷仔细打量一下你。”

马上那人闻言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左右看了看,大笑出声:“嘿,这是哪里来的小兔崽子,竟敢在咱们面前充大爷,这一路千多里地,就碰到这一号了,有趣有趣,大家说这小兔崽子要不要教训一顿?”

左右也是大笑不止:”教训教训,吴王入京了,也要叫人知道点厉害,也让这京城知道吴王殿下是何等人物,也要这京城知道咱们是何等的人物。“

“打,小兔崽子不知好歹,打一顿算是帮他爹教育的。”

徐杰长叹一口气,江湖草莽的做派,实在无法。有多大旗子竖着,就敢撑着多大的天。

吴王,是真的时来运转了,兴许是真的要如他的话语荣登大宝。

徐杰只有叹气,实在无奈。那心中一点点想要缓和一下关系的念想,已然去了十之八九。

这位吴王,就这种做派,已经就在告诉徐杰,有些人,天生就是得志便猖狂。这一类人,用理智与他们是交流不了的。

徐杰也懒得管头前笑作一团,转身上马,迎着徐虎正投来的询问眼神,开口说了一句:“拿,拿到缉事厂里去好好查一下,看看这厮在哪里犯过案子。也为吴王殿下甄别一下身边之人。”

徐虎听得此令,刀都未拔,一跃而起,口中也是喝骂:“去你娘的!跟你爷爷这里吆五喝六!”

一个巴掌从天而降,狠狠扇在了那正在大笑的汉子脸颊之上,汉子应声一偏,竟然没有落马,而是挂在了马上。徐虎低头一看,这人已然昏死,却是这两条腿都是绑在马上的。

便听左右皆是拔刀之声,还有无数喊叫。

“大胆!”

“放肆!”

“也不看看这是谁的队伍,竟敢打吴王殿下护卫!”

“快,弟兄们,快上,杀了这厮,满门抄斩,让他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徐杰听了不少次,但是这个世界,真正能定夺某人满门抄斩的,其实唯有皇帝一人,其他人不论是多大的官,没有皇帝应允,岂敢让人满门抄斩?

徐杰身后,护卫不过二三十号,也皆把刀往前。

徐杰上马之后,又说一语:“上前之人,皆拿之下狱审问。”

“遵命!”

忽然好似起了一场乱战,却也结束得相当快,双方不过一个照面,甲胄在身的汉子们都站得笔直,地上躺着的已然有了十几人。然后就是许多错愕的表情。

徐虎的刀,也未去砍人,而是正在一匹马旁边切割着牛皮绳,让那马背昏死之人落下,好拿回衙门里去。

便看空中有一人从无数骑士头上飞跃往前,剑已在手,一身黑衣。看得一眼徐杰之后,那剑竟然没有在往前而来,身形却落了地。

“徐文远,你当真好大的胆子,这里可是京城,不是江湖之地。吴王殿下入京,你竟敢在此阻挠。你是何居心?可吃罪得起?”

不用猜也知道这人是金殿卫,也见过徐杰,在穹窿山上有过一面。

“莫要给本督安罪名,这些人乃是官府通缉之人,本督岂能不行国法?岂能坐看吴王被这些人欺骗?”徐杰说得一语,也抬头去看,看看那位吴王出来了没有。

那金殿卫之人看着徐杰,满脸的愤怒,却也不见他动手。

还有左右之人开口:“卫大侠,赶快拿住这厮,这厮当真是翻了天了,几品的官,也敢来与吴王殿下较手力,也不打听一下吴王殿下而今是何等的尊荣身份。”

“卫前辈,皇家的脸面岂能让人折了,我等都看不过眼,气煞人也!”

卫,是金殿卫的排辈字号,并非姓氏。不过也只有这么称呼。徐杰一身官服,这些人也还真认不出是个几品官。不过看徐杰这面相,也当不是什么大官。

这金殿卫显然就是夏翰身边的先天,排行十九,也就是说比卫二十三年纪还要大一点,比卫六卫九又要小许多。但是论武艺,应该比卫六卫九等人还要差一筹。

这位金殿卫的先天,其实也在惊讶,惊讶徐杰陡然也是一身先天的气机,心中更知道徐杰身后还有如何的势力。手中的剑,迟迟没有动作。

这位卫十九,兴许还在思虑着该如何处理。按理说到了京城,金殿卫合该横着走,这位卫十九,在苏州待久了,好似没有这份勇气。

卫十九在犹豫,徐杰却是开口问了一语:“你在卫字辈中排行多少?”

卫十九下意识答了一句:“排行十九。”

“还真是应了一句老话,闻道有先后。”徐杰说完此语,又说一句:“且叫吴王出来见一面吧,本督是皇差在身,否则也没有闲心到此处来等候。”

闻道有先后,卫十九听得懂,是徐杰在说他武道不行。但是卫十九却无法反驳,在金殿卫的先天里,他本身就是垫底的。此时徐杰陡然气机外露,也是在示威,卫十九竟然隐隐感觉自己似乎比这个年轻的徐杰还要差上一筹。

气机所表达的不是内力深厚,就是一股锐利之感,这份感觉,往往就代表手下的兵刃威势如何。这就是武道。

卫十九还未答话,就听得身后夏翰开口:“徐杰,全天下不知天高地厚者,就属你了。”

夏翰语气似有调笑,也有成竹在胸。而今的夏翰,没有了夏文这个对手,好似也该他自信满满。至于除了夏文之外的其他人,哪里需要放在眼中?且不说那些半大小子,就是夏锐,也不过是他自小欺负的受气包而已。

要说夏锐,当真是惨,自小两个兄长,都是欺负他的。这不是夏锐好欺负,完全是因为老皇帝的态度,老皇帝不待见他的态度,让他变得好欺负。其他皇子也欺负不了,当初都还只是蹒跚学步的孩童,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总不至于去欺负那些几岁的孩子,唯有这个夏锐年纪稍长,欺负起来正合手。

徐杰笑了笑,微微拱手,口中只道:“见过吴王殿下,吴王殿下入京之后的大小事,都可寻臣去做,这也是陛下的吩咐。城内宅子也备好了,究勤源,宅子极为雅致,只是住不下这么多人。”

徐杰边说着,也边往前面队伍去看,究勤源是一处历经几代人打理的雅宅,还真住不下这么多江湖汉,即便住得下,徐杰心中好似也有心疼,那么好的宅子,住得这些浑人,也不知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夏翰已经走到头前,见得那些甲胄竟然还在左右捆绑着麾下之人,大手一挥,说道:“徐杰,你没有什么要与本王说的吗?”

夏翰大概是在等徐杰说些什么,比如道歉请求?谄媚讨好?送礼请酒?

徐杰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问道:“不知吴王殿下要臣说什么?可是要头前带路?究勤源的路,臣是熟悉的。”

夏翰看了看徐杰,忽然出得一语:“你还不叫手下人住手?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徐杰,你可想过有朝一日本王也能如此风光入京来?你可想过本王将来会是何等人物?”

得志,兴许合该嚣张。一个皇子,在天子脚下直言这种话语,当真有些狂妄。昔日十有八九要继承大统的夏文,即便无数人说他要当太子,夏文也从来不曾自己说过这种话语。

徐杰也是真正看明白了,看明白之后,唯有无奈。无奈之下,抬手作请:“殿下请,臣给您头前带路。”

夏翰更是怒不可遏,从苏州一路而来,受多少人崇敬有加?即便是要急着入京,夏翰这一路上又是何等的指点江山、睥睨天下?

到得京城了,还能碰到这种事情,夏翰当真有些不敢置信,不相信徐杰竟然不给自己低头,夏翰头前不知想过多少侮辱徐杰的办法,甚至也给徐杰想过各种各样凄凄惨惨的下场,唯有如此才能解得心头之恨。刚才准备不理会路边的徐杰还只是第一步,等的就是徐杰一脸媚笑跟在屁股后面求见讨好。就是想着徐杰谄媚的嘴脸,夏翰都能发笑。

“徐杰,可是欧阳正那个老匹夫给你撑腰?好,当真是极好,且看本王如何来对付你们。咱们走着瞧!看看这天下,到底是谁家的天下。看看这天下到底谁说了算!看看你到底怎么死!”夏翰当真是直白,想着什么,就说着什么。

这般的话语,夏翰大概也是想看到徐杰此时应该是一脸的惶恐不安,应该要吓得两股战战不知所措。

不想徐杰只是面无表情又道:“殿下请!陛下在宫中等候多时了。”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这件事情,对于徐杰来说,当真就是不如意。倒不是夏翰如何让徐杰不如意。而是那辞官的事情,徐杰不得不从长计议。

禁锢,这就是禁锢。这个漩涡踩下去了,徐杰似乎不知道再如何把脚拔出来。

人,这辈子岂能不与人争夺?从江湖到朝堂,迈出了一步,好似想退都退不了。

“哼哼……不知好歹!”夏翰气呼呼转身,也是夏翰这个时候拿徐杰实在没有办法,又臭又硬,大概就是形容此时徐杰的。

人这一生,要么跪着,要么站着,兴许也能躺着。徐杰跪不下去,耍不了躺着的无赖,站着就得面对这些事情。

有人说,想要“赚钱”,那就得跪着。也有人问,能不能站着就把钱赚了?这个答案是确定的,站着确实能把钱赚了,但那是极少数人,绝大多数人,还是跪着赚钱的,也就是跪着求生求存。

也许徐杰跪着,也不一定能把生存求来。

所以徐杰唯有站着,这也是徐杰的底线所在。之前那一点想缓和关系的想法,也并不是求人放自己一马。而是希望对方也是个有见识、有高度、有理智的人,唯有这般的人,才会做理智的事情,才会知道与徐杰把关系缓和了,才最符合自己的利益。如此,许多事情就好谈,甚至可以在几句话语之后,就能心照不宣。

奈何人各不同,强求不得。

徐杰的皆大欢喜奢望不来,夏翰此时也不知道这么一番话语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皇帝,在许多人心中代表着一切,无上的权利,无上的尊贵。唯有真正当皇帝的人,才知道皇帝并不能代表一切。

队伍开始进城,徐杰真的让到了一边,身边还拿了十几个汉子。也还听得汉子们骂骂咧咧。

“狗官,你得罪了吴王,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有种你就杀了老子,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狗官,来日爷爷一定把今日的屈辱都还回去,有种你就判爷爷一个斩立决,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卵子。”

徐杰猜想,这些江湖汉,这个时候还如此硬气,如此有恃无恐,大概是人人都听过夏翰说的一句话语:待得本王登基,就如何如何……

这句话,才是这些在夏翰麾下效力的江湖汉自信的来源。在京城被人抓了兴许不是坏事,还是忠心的见证,将来更是从龙的功勋。

夏翰,依旧是昔日那个夏翰。夏翰兴许真的缺一个能令他言听计从的高明谋士。但凡有这么一个谋士在身边,夏翰与徐杰,今日当不是这么一次碰面。

徐杰就这么看着队伍从自己的身边过去,也看得夏翰从车窗里投出来的眼神,眼神中的狠厉徐杰看得懂,还有走着瞧的意思。

夏翰过来了,眼神在威胁徐杰,也看得此起披伏的掌嘴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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