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豆豆的声音含含糊糊,好似在哭诉,其实是在发泄。
后面的怒吼声恨不得毁灭整个世界,他更恨不得石鑫原真的能从手中的牌位中跳出来。

而整件事的大概经过,已经不用去查了,已经在此刻全部被他迷迷糊糊的说出来了。

舒子研终于知道,石豆豆到底看到了什么。

石豆豆不仅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被杀,还亲眼看到了石平虎丧心病狂的一面。

杨美丽给石鑫原的茶杯是有毒的,石鑫原对杨美丽没有戒备之心,所以便喝下了,毫无疑问,如此一来石鑫原自然必死无疑。就算是挣扎,那也已经是徒劳。

石鑫原刚刚倒下后,石平虎便来了,由此可见是与杨美丽合谋一起杀了石鑫原。

而石平虎和杨美丽杀了石鑫原这还不够,石平虎后来居然还愤恨的掐了石鑫原的脖子,不仅如此,为了保险起见,还又一次给石鑫原喂了毒药。

紧随之后可能是欧阳毅轩来了,他一来恰好看到石平虎和杨美丽狼狈为奸的一幕,或许还来不及动手阻拦,石平虎两人就已经开始准备杀人灭口。

石平虎在欧阳毅轩出现之后就将其没回神的时候打伤,更是迅速的被灌了药,所以这也就是欧阳毅轩体内的毒的由来。

再之后,欧阳毅轩拼尽全力侥幸逃脱,而也就在这时,暗处的石豆豆被发现了。

看见了真相的人都得死,石豆豆自然也不例外,为了不被怀疑,所以石豆豆并没有立刻被杀死,而是被关在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石平虎用借口向所有人阐述了石豆豆的消失,并寻找适当的机会杀了他。

只是最后的最后,石豆豆逃出来了,或许连石平虎也没有想到,石豆豆居然会逃出来吧。

其实这种杀人手法并不见得有多嗜血残忍。

石鑫原死得简单,而且痛苦短暂,除了砍头,这也是最直接不折磨人的死法了。

可是残忍的是,亲眼看到事实真相的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而他亲眼看到的动手之人却是自己最亲之人。

这样的打击,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个地狱。

才刚刚在地狱里无法抽身,石豆豆就被拉进了另一个地狱。

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被自己的亲叔父被关进黑漆漆的屋子,那该是何等的害怕,要知道,一个五岁的孩子其实还只是一个会趴在母亲怀里要糖吃的小不点。

越想舒子研的心里的愤怒越发浓烈,眼睛里的凶光已然闪闪发光。

突然,舒子研眉头一皱,心里又是一番计较。

石平虎与杨美丽杀人手法并不残忍,虽然其心可诛,但是动作却也是干净利落。

只是为什么,石豆豆的杀心如此强烈?

是因为被杀的是亲生父亲,还是因为他本就就是如此?

然而不等舒子研多想,石豆豆就有了动作。

奇迹般的,石豆豆发泄了一番之后,不知道是没了力气还是怎么的,他的声音弱了下来,就连脚步也沉稳了许多,除了那身子依旧颤抖,他整个人倒是安静了许多。

“爹爹,您放心,孩儿一定会杀了娘亲,不,是杨美丽和石平虎,一定会亲手杀了他们为爹爹报仇,一定会的,爹爹相信孩儿,爹爹,你一定要相信孩儿,一定要。”

“爹爹,孩儿一定会变强,不会让任何人欺负自己,你好好睡着吧,放心,孩儿会给你报仇的,会给你报仇的,一定会的。”

突然,石豆豆脚步顿住,猛地抬头,双手猛地把牌位给举了起来,一张小脸上是与他年纪不符合的杀气与凝重。

那模样,好似他与黑暗中的弑杀同生,那个动作,好似他已经黑暗到想亲手砸了自己亲爹的牌位。

舒子研小心肝一紧,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大,终于无法淡定,伸出手想去阻止石豆豆,已经忍不住尖叫。

“豆豆,不要!”

心里紧紧的捏着一把汗,生怕石豆豆真的会把石鑫原的牌位给砸了。

石豆豆的黑暗心理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然而,石豆豆却看都没有看舒子研一眼,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阴森森的诡异弧度。

舒子研小心的咽了咽口水,额头上已经冒起了冷汗。

她知道石豆豆这会儿肯定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好手中暗暗凝聚内力,随时快速接下石鑫原的牌位。

她还不想做一个罪人,扔牌位可是比抗旨还严重的大不敬啊。

“我发誓!”石豆豆突然一声大喝。

清朗而隆重的大喝吓了舒子研一大跳,心里的疑惑一闪而逝,却依旧不敢放松。

石豆豆刚刚的举起牌位放在自己的头顶之上,祠堂里仅有的烛光都成了他最黑暗的陪衬。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石豆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石平虎,杨美丽,并将其挫骨扬灰,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以此报天仇!”

简短的誓言坚定而凝重,话落,石豆豆那粉色小锦裙已经掩饰不住他身上的黑暗气息。

这一次,不仅舒子研反应不过来,就连轩辕夜朔和逐影都有些不可置信。

三人眼睛同时一眯,看着石豆豆的目光都变得晦暗不明。

他们,都低估了石豆豆,石豆豆的弑杀之气,远在他们的想象之中。

不给舒子研一等人反应的时间,石豆豆随之慢慢把牌位从头顶之上拿回来,并放在了自己的胸前,小步小步的朝书案前走去。

小小人儿身上的气息慢慢被收敛,而那手中的牌位,也被放在了原位。

石豆豆做好一切,往后退了一步,随之又跪下。

“扑通!”

“咚!”

“咚!”

“咚!”

三个响亮的响头再次落下。

而在这期间,时间仿佛凝固,除了石豆豆,舒子研一等人就这么看着她,集体变成了雕塑。

石豆豆的变化太快也太让人不可思议,和她们想象的是反的!

因为他们想象的都是石豆豆把牌位给扔了,然而现实不是。

石豆豆起身,擦干脸上的泪水,转身向舒子研走去。

石豆豆的一身锦裙略显狼狈,头发有些凌乱,脸上的妆直接花了,额头上的血更是把他衬托得如一个小恶魔,他慢悠悠的向舒子研走去,舒子研硬是被他吓得回了神。

舒子研咽了咽口水,有些怕怕,只得这么看着他不说话。

她怕石豆豆一个不开心当场把她给灭了。

毕竟,她对石豆豆也不是太好。

“扑通!”

只听一声巨响,石豆豆的小膝盖再次跪了下去,而这一次所拜之人换了主角。

舒子研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收回欲动的内力。

“那个,额……豆豆啊,你这是……”

他么的搞什么飞机,难不成想先来了先礼后兵?

先跪再杀?

“咚!”

石豆豆重重的磕了个头。

舒子研小心肝一紧,更加坚信自己心里的想法,连扶石豆豆起来的都没胆子,索性就这样傻站着不说话。

石豆豆抬起头,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却是与他年纪不符合的郑重……还有感激。

“姑姑,谢……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让我来给爹爹磕头,谢谢你给了我生的机会。你对我的恩情,我将永生永世不会忘却,以后,我只相信你,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只要你要求我做的,我一定会做到,一定,请姑姑相信我,我一定会。”

这一次,他终于正面看待了舒子研对他的恩情,也终于说出了他的感恩。

舒子研身子一僵,把石豆豆那凝重的感情收进眼底,有些缓不过神来。

不等她反应,石豆豆又继续道:“姑姑,我知道你其实在担心我,但是我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变成你想象之中的那种人,我不会,我不会,我不会!”

石豆豆音量拔高,一吼震天神。

舒子研愣愣的看着他,想着心里的那些想法,再看着石豆豆的模样,她已经下意识的不敢去相信。

“豆……豆豆,我……”

“姑姑,相信我。”石豆豆连忙打断。

舒子研一愣,随即却是笑了,那个笑很温柔,很美丽,看不出一丝的勉强与不愉快。

她弯腰亲昵的石豆豆扶起来,柔声道:“好了豆豆,先起来吧,地上凉,跪着时间长了对你身子不好。”

他么的管他什么先把小屁孩给弄起来再说吧。

然而石豆豆却未动,他呆呆的看着舒子研。

“姑姑,相信我,我不会,我真的不会。”

他知道,姑姑没有相信他,她还一致的认为自己会变成一个杀人狂魔。

舒子研身子一僵,看着石豆豆那真挚却又倔强的眼神,拒绝的话如何也说不出来。

她为什么要觉得石豆豆一定会变坏呢,如果连自己的杀父之仇都无法去报的人,那又怎么能说是好人。

报仇,又能说明什么,杀心重,那又能说明说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会改变的不是吗。

但是,他又真的能不会变成一个杀人机器吗?

不,她不敢肯定,却也不敢否定。

“姑姑,相信我,我不会的,我真的不会。”

石豆豆无力的恳求,舒子研那飘忽不定的眼神,让他感觉连说话都没有力气。

舒子研一愣,却是没有直接答应,“豆豆,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预料的,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们要做的就是坚守本心,不要对不起自己,不要伤害自己爱的人,也不要伤害爱自己的人,仅此就够了,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你觉得是对的就行。”

“那姑姑会相信我吗?”石豆豆丝毫不为舒子研的话题有所改变。

舒子研心底一紧,看着石豆豆那清秀却略显狼狈的容颜,再看他那双明亮真挚的双眸,最后,她还是轻轻点头。

“会,我会。”她会相信他,他还小,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一句话,是多么沉重的诺言,又是多么美丽的话语。

终于,石豆豆松了口气,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猛地伸手抱住舒子研弯下来的脖子,毫不掩饰的开心。

“姑姑,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

他不会变成一个杀人狂魔的,他不会,他只需要报仇,只需要报仇就够了。

这一刻,他抱住了舒子研,就好像抱住了全世界。

石豆豆突如其来的亲近吓了舒子研一大跳,与此同时也感觉到了些许欣慰。

因为石豆豆的这副模样,才真正像一个孩子。

只是听着他嘴里那激动的话语,舒子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豆豆,现在,我不怪你执着报仇了,因为对任何人来说,没有任何人可以接受自己最爱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报仇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正常的,是我自己太偏执,也太自以为是了。

只是我希望,以后你做的事情不会让你后悔。

突然,舒子研好似想到什么,轻轻推开石豆豆,柔柔的看着他。

舒子研勾唇一笑,大手抚上他的小脑袋,“豆豆,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就请让她努力留住他的一点点纯真吧,哪怕很难。

石豆豆身子一僵,预料之中的轻轻摆头。

“姑姑,我不会变成姑姑心里所想的那种人,可是如果我连报仇都可以让你来代替,那么我这一生,会压抑一辈子的,不要,我不要这样。”

成熟的话语不像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说出来的,那坚定的眼眸已经说出了回答。

舒子研轻轻点点头,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知道了。”

石豆豆点头,“姑姑相信我。”

舒子研没有说话,而是挺直腰身,把石豆豆轻轻拉入自己的怀里。

抬头看着轩辕夜朔和逐影同样略显沉重的脸,舒子研的心,如大石压着一般沉重。

石豆豆,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是我杀了杨美丽,是我亲手毁了你亲自报仇的机会,那么我希望你能够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不会与我为敌。

如果你恨我,那么请你等等,两年之后如果我死了,那么你也就省了报仇的机会;若我不死,我就等着你成长,有实力与我决斗的那一天。

……

舒子研一等人祭拜完石鑫原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在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石平虎,所以也不担心石豆豆狼狈的模样会漏出端倪。

而因为石豆豆的缘故,舒子研的心情并不好,整个途中一直闷闷不乐。

只是为了不让石豆豆多心,她还是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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