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让卢卡城的大家族来说,倒不如让他们承担这笔佣金呢。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清廉的圣人,却也好对付,但他可从未表露出让那些骑士与士兵们离开卢卡的意思,这些人每天的消耗可是一笔相当惊人的数目,还有他身边的十来名所谓“修士”,无论是卡斯特鲁奇奥家族,还是圭尼基家族的刺客,都在观察后表示,这些家伙如果是修士,那么他们肯定就是天使没错儿了。
像是这样一群人被散落在卢卡城,达尼洛觉得葡萄酒都失了味,谁都知道要将箭矢射远,一定要将弦拉紧,他肯定这位来自于美第奇家族的大主教必定会有他的计划或说阴谋,但要说先发制人——他还担心朱利奥.美第奇正等着他们呢。
想了又想,圭尼基的家长苦恼地咕哝着诅咒了几句,如果现在卢卡也只有圭尼基一个家族,无论是谈判还是开战,他都能做决定,但正因为多了一个卡斯特鲁奇奥家族,他就不由得进退两难起来了,虽然此时的意大利人还不懂得什么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却也知道,你的敌人一定不会惮于在你虚弱的时候乘隙而入。
“就连利塔你也不能打动他的心吗?”在听到又一个坏消息时,达尼洛失望地说道。
“也许他喜欢的乃是那些随身带棍子的家伙。”卢卡最具魅力的娼妓一边随意地拨弄着一把小琴,一边说道,带棍子是“隐语”,指的是男人,圣职者们喜欢男人并不罕见,尤其是娈769童,在这点上他们倒是和那些正在与教会军作战的异教徒兴趣相投。
“我已经试过啦,不,”达尼洛说:“他看上去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
“不过他还真是一个和蔼又慷慨的大人。”利塔说,一边伸出手臂,让达尼洛看她手臂上的金环,一边俏皮地眨着眼睛。
达尼洛只好在说定的报酬上又加了二十枚金弗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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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达尼洛接受了名妓利塔似真似假的“敲诈”时,他们所提及的人正在圣马力诺教堂一侧的钟楼上,这座钟楼的寿命比教堂更长,所以在圣马力诺大教堂建造的时候,为了与钟楼下红下白的颜色相配,教堂是以白色大理石为饰面的,这座钟楼虽然比不上圭尼基家族的橡树塔的高度,但也足以俯瞰半个卢卡城。
而正在这座钟楼上俯瞰卢卡城的正是朱利奥.美第奇与拉尔夫,还有回到佛罗伦萨后就决然放弃职务,投向朱利奥的马基雅维利,这座城市在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竟然与佛罗伦萨有着几分相像,这让来自于佛罗伦萨的三个人都不免陷入了沉默,直到被一阵喧闹声惊醒。
“是圭尼基家族的年轻人们。”拉尔夫只看了一眼就说。
“还有卡斯特鲁奇奥的人。”马基雅维利说,不但是建筑,就连卢卡的年轻人们也与佛罗伦萨人有着惊人的相似,他们衣着华丽,身佩武器,在广场上形成泾渭分明的两群,虽然不明原因,但他们确实在争吵,甚至动起了手。
“这两个家族的争斗愈发激烈了,”拉尔夫说:“我原本以为,您的到来会让他们暂时偃旗息鼓,没想到他们反而变本加厉,”他摇着头,“难道他们竟然轻视您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是轻视,”马基雅维利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的主人:“是畏怖。当两只豺狼与一头雄狮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的时候,它们不会以为合力就可以对抗雄狮,只会在恐惧的压迫下相互撕咬。”
“我倒希望这是真的。”拉尔夫讽刺道,他打一见面就不怎么喜欢马基雅维利,总觉得这家伙就像是只狡猾又卑鄙的老鼠——还是那种会时不时窜出来咬你脚趾头的那种,“但我可不觉得我们能够同时与七万个卢卡人战斗。”
“胜负并不只是由战斗决定。”马基雅维利说,他将视线转向那些正在相互争斗的人:“思想才能统治一切。”
“那么我把你丢下去如何?”拉尔夫粗鲁地说:“看看你的思想能不能让他们别那么吵了。”
马基雅维利毫无惧色:“如果你真的把我丢下去……”他突然沉默了一瞬:“我倒想做些别的。”
拉尔夫也跟着看向广场,在停顿片刻后,他瞥向朱利奥,又瞥向马基雅维利:“别说我和你想到一起去了,你是想干那个吗?”
“是的。”马基雅维利肯定道。
“他们还是很有分寸的。”拉尔夫又看了一眼:“虽然吵闹的厉害,但没有人死。”他抚摸了一下身侧的匕首:“但如果有人藏在人堆里,随意地给几刀就未必了。”
“亲人朋友的血是油,浇在怒火上就会变得不可收拾,”马基雅维利说:“夜色已暗,只要有人倒下,他们就会不死不休。”
拉尔夫没有再说话,而是看向朱利奥.美第奇,毕竟他们都需要他的命令。
朱利奥也看着那些人,他知道,只要他给出命令,不管是马基雅维利,还是拉尔夫都能完成这桩并不艰难的工作,而两个原本就处于紧绷状态,相互敌视的家族,他们之间的仇恨会如同雪球一般地滚大累积,卢卡的平静会被彻底打破,人们的血与泪水会浸透这座城市出产的每一匹丝绸,但没有了圭尼基家族与卡斯特鲁奇奥家族,作为卢卡大主教,他就能同时成为宗教与俗世的双重统治者,这在没有国王与诸侯的地方很常见。
捷径就在眼前,走还是不走?
“不。”他说:“让这些年轻人回家吧。”
拉尔夫露出释然的笑容,马基雅维利却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您的仁慈值得人们尊敬,”他大胆地说,“但一个君主不应该过分注重自己的名声——最终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为了更伟大的事业,您应该更冷酷,无情,就像是雄狮撕碎兔子,弱者为强者的生存牺牲,原本就是天主的意志。”
“我的看法恰恰与你相反,尼克罗。”朱利奥轻声说:“搭建在沙地上的城堡会倾塌,建立在谎言与暴戾上的基业也同样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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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路加节(10月18日)来临的时候,朱利奥.美第奇看见一个布列塔尼的骑士正在哭泣,这让他吃惊,于是他走过去询问这位骑士,什么让他如此悲痛。
“我爱慕的人就要结婚了。”那位可能只有二十岁的骑士说。
“啊……”朱利奥说:“她没有选择你。”
“那不是她的选择,”骑士痛苦地说:“如果是她的选择,我只会满怀欣喜的祝福她,但不是,殿下,她被迫与一个法国人缔结婚约,那不是她的意愿,我知道。”
“法国人?”
“是的,我爱慕的人您也认得,布列塔尼的善心夫人。”骑士说:“您还记得吧,她是个多么好的人啊。”
“……怎么会呢,我记得她是受布列塔尼的女公爵庇护的。”
“这不是陛下的过错,”骑士说:“这原本不在协议中,是法国人的国王路易十二强行夺走了她的监护权,善心夫人必须从三个候选人里挑选一个作为她的丈夫,而他们都是法国人——一群无耻下作的盗贼!”
说完,他躬下身体,亲吻了大主教的戒指表示感激,就走开了,留下朱利奥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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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列塔尼的女公爵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她的房门被轻轻地打开了,善心夫人走了进来,端着一根蜡烛,穿着宽松的亚麻袍子:“陛下,这么晚了,您怎么不睡呢?”她说,听起来与平常毫无差别。
“我怎么能够睡着。”女公爵说:“……我必须等到你。”
“今天是我的新婚夜啊,陛下。”
“你还不是来了。”女公爵说:“来,让我看看你,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割火烧一般。”
“别这样,”善心夫人说:“这样就让他们得逞了,他们这样做,就是要您难受。”
“我是个卑劣的混蛋。”女公爵说。
“我总要有个丈夫的。”善心夫人跪下,双手放在她的膝盖上,“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我很乐意为您做出牺牲,陛下,我的退让能够让您战胜敌人才是最重要的。”
女公爵没有说话,她低下头去,拉开善心夫人的领口,查看那些难堪的伤口,善心夫人随便她看,反正她们都看到过彼此最狼狈的样子。
善心夫人可以感觉到滚热的泪水滴落在她的脖子里。
“别哭了,”她悄声说:“安妮,我们只能忍耐,也只需要忍耐……”
“我们的痛苦是有尽头的。”她说。
“我不知道。”女公爵说:“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让你如此牺牲,也许他不会来,永远不会。”
“他会来的。”善心夫人将声音放得更低:“他会来的。”她直起腰身,抱住了女公爵的肩膀:“我可怜的安妮……告诉我,你还是……爱他的,对吗?”所以你才会一直等待着。
“……是的。”
“是的,那才是我最期望看到的,安妮,我们之中,总有一个是能够得到幸福的,即便它非常短暂。”她微笑着看向另外一个方向:“您说是吗?主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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