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呢?”埃奇奥抱着手臂问道。
“我在拯救生命。”朱利奥一边回答,一边将正在小坑里蹦跶的小鱼扔回大海。
“这么渺小的生命谁会在乎?”
“它在乎。”
“是吗?”埃奇奥说,然后俯下身,学着朱利奥的样子挖起一条怪模怪样,毛刺刺的小鱼,不顾它的挣扎,扔进了海水里。
“嗯……”朱利奥看着溅起了一点小水花的海面,神情复杂,仿佛有什么话想说但……
“怎么啦?”
“那是沙虫,”朱利奥无奈地说:“它原本就生活在海砂里。”
“呃……”埃奇奥看了看自己的手,即便是刺客大师,他也没办法在变化莫测的潮水中找回那条沙虫了……“我们忘记这件事情吧,如何?”
朱利奥表示同意,而他身边的康斯特娜朗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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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特娜没有留在朱利奥的房间里——想必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她找到了一个修士,让他送点面包和鱼汤来。只是过了一会,送来面包与鱼汤的是善心夫人的侍女,面包是烘烤得非常柔软的王后面包(这时的人们这样称呼白面包),加了许多的糖和奶油,鱼汤是用鲜美无刺的七鳃鳗熬制的,还有白葡萄酒、浆果与蜂蜜烤鹧鸪。
“这太丰盛了。”康斯特娜说,一边观察着侍女的神色,她在佛罗伦萨,因为丈夫与家族的地位,当然可以如同一个高贵的夫人一般,但在这里,她也只是一个凡俗的商人之妻,即便她的弟弟是卢卡大主教,但他自己尚且需要布列塔尼的女公爵庇护——善心夫人不但是女公爵最宠爱的女官,本身也有侯爵爵位与领地,她的侍女可能也是一个男爵或是子爵的女儿或侄女,但来服侍康斯特娜的侍女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情愿的意思。
“夫人让我们好好地照顾您。”侍女说,然后屈膝退下了。
“或许我该问问朱利奥。”康斯特娜自言自语道,“她们待我太好了。”之后,她做了祈祷,痛痛快快地大吃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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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奥的房间里也同样摆上了丰盛的美餐。
相比起康斯特娜的,男人们的食物要更加分量十足与热量满满,已经过了大斋期,修士们送上的食物除了海鱼之外,还有野猪肉与鸡肉,塞满了碎牛肉的馅饼,乳酪,以及葡萄酒。
埃奇奥津津有味地吃光了每一盘菜,“尝起来味道很熟悉。”他说。
“我指导了一下这里的修士。”朱利奥说。
“看来我是白担心了。”埃奇奥用一边的亚麻布擦了擦手和嘴:“我以为你会心碎而死呢。”
“已经碎了,”朱利奥说:“但我又找了一个手艺出色的铁匠,把它箍起来了。”
埃奇奥发出一声嗤笑:“那可千万要箍得牢点,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
“从悬崖上跌下去过的人,难道还会畏惧几道台阶吗?”朱利奥伸出手,“给我吧,导师给我的信。”
埃奇奥从衣襟内拿出皮克罗米尼枢机的信,交给了朱利奥,在朱利奥看信的时候,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朱利奥瞧,不过无论他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个年轻人有什么皮克罗米尼枢机所说的“属灵”的样子。
“你知道现在约书亚.洛韦雷已经取代了你吧。”
“嗯。”
“你知道你没法儿回罗马了吧。”
“嗯。”
“你知道卢克莱西亚.博尔吉亚将在七月末与那不勒斯的阿方索缔结婚约了吧。”
“嗯。”
“你知道你有个儿子了吗?”
“嗯……!”
朱利奥猛地抬起头来,他的面颊一阵嫣红,又一阵苍白,紧接着它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灰色。
除了这个之外,一线赤色血痕突然从他的耳后一直延伸到衣领下面,就像是有无形的刀划过他的要害,埃奇奥跳了起来,伸手去碰,才知道那不过是瘢痕而已。
朱利奥的眼前一阵模糊,他伸出手,埃奇奥抓住了他,免得他跌倒,而在他的视野恢复清晰之前,他已经从摆脱了惊骇带给他的影响,即便他的心在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迸裂了理智的铁箍。
“他是……什么时候降生的……”
“2月2日,献主节。”埃奇奥说。“是你的儿子。”然后他紧接着说,“但他一落地,就被亚历山大六世抱走,交给了一对西班牙夫妇,他被命名为卢卡斯.博尔吉亚。
朱利奥颤抖着,他以为自从知晓了卢克莱西亚以及凯撒对自己的背叛后,他已经不再会为什么事情这样愤怒与悲伤了,但他错了。
有那么一阵,埃奇奥以为,若是哪个博尔吉亚站在他面前,他会直接挖出他们的心脏,但只过了一会,就如同阳光在窗边消失那样,忿怒的气息就从朱利奥身上消失了,他握紧了埃奇奥的手,那是一双掌心火热,手指冰冷的手,又是那么的坚硬,就像是刚刚放在冰水里淬的钢铁,“帮帮我,”朱利奥说:“帮我夺回我的孩子。”
“我会的。”埃奇奥低声说。
朱利奥得到回答后,就站了起来,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骤然变得凄冷的景色:“他……怎么样?那个孩子,你见到过他吗?”
“据说很健康。”埃奇奥说。
“我是说,”朱利奥转过身,他的眼神让埃奇奥感到陌生与可怕:“我是说,他有着什么无法抹除的特征吗?像是胎记之类的。”
“我会去查证,”埃奇奥回答:“你想做什么?”
“取回孩子,但拿另一个孩子顶替,不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已经丢了我的孩子。”朱利奥喘息着说:“如果有胎记,或是其他鲜明的特征,你要记得设法以伤痕取代它们。对另一个婴孩……也这么做,要让他们分辨不出来,让他们继续认为他们有着我的儿子。”
埃奇奥严肃地抿起了嘴:“你觉得他们或许会用这个孩子来威胁你。”
“不是或许。”朱利奥说:“而是肯定。”
“但如果那孩子有你的眼睛呢?”埃奇奥看向朱利奥的双眼:“难道要我挖出那孩子的眼睛吗?”他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金色的眼睛不会被继承,”朱利奥说:“它是基因突变形成的——你也许不明白,但我的孩子只会有蓝色,绿色或是褐色的虹膜,他不会有金色眼睛的。”
“好吧……如果如你所说。”埃奇奥点了点头,
朱利奥走回到床前,坐了下来,第一次感到精疲力竭。
“还有一件事。”埃奇奥拿出一张小纸条,“皮克罗米尼枢机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朱利奥打开来看了一眼,纸条上面写着——罗德里格.博尔吉亚是圣殿骑士团的至尊大师。
埃奇奥也好奇地过来看了一眼:“他为什么写这个,我们都知道啊。”
“……最近有什么关于圣殿骑士团的事情发生了吗?”
埃奇奥想了想,说笑话似的地将“鹰巢”的那些人对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给朱利奥听。
朱利奥专心地听着,不明白的地方还会问,之后他思考了一段时间,点燃了蜡烛,将纸条烧掉。
“埃奇奥,”他说,双眼在烛光下如同黄金一般的闪亮:“亚历山大六世是圣殿骑士团的至尊大师,那么,他一定会认为,他是最有资格继承圣殿骑士团的所有资产的。”
“毫无疑问。”埃奇奥嘲讽道:“如果不是法王还有军队,他也许会跑到法国来要求继承那九千座庄园和领地呢。”
“而他很需要这笔资产,毕竟单单凯撒,就在这次出行中抛费了数以万计的金弗罗林,而他又为卢克莱西亚筹备了四万枚金杜卡特的嫁妆。”
“你想引开他的注意力?”埃奇奥问,的确,洛韦雷的敌意可以用皮克罗米尼枢机的承诺打消,但罗马还有个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呢,即使朱利奥现在的情况已经无限接近被放逐,但作为宗座,圣职者们的国王,他要逼迫与加害一个大主教还是非常容易的。
“不,”朱利奥说:“不是现在……我们要让法国国王路易十二先知道这个事情。”
埃奇奥想了一会,然后他笑了起来:“他准会以为亚历山大六世偷偷跑来法国或是其他地方挖走了腓力四世没能弄到的钱财。”毕竟教皇的私生子显示的财力太令人惊骇了。“他会暴跳如雷。”
“但他还要忍耐,”朱利奥说:“他还想要得到米兰和那不勒斯。”
“我想他的记忆不会很差。”埃奇奥开心地说:“那么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该让亚历山大六世知道呢?”
“等路易十二的军队筹备完全之后,”朱利奥说:“很凑巧的,我知道了法国国王最近得到了一笔莫大的横财,而这笔横财又是从一个配方而来的……”
埃奇奥立刻会意地低喊道:“伊甸的果实!亚历山大六世一定会认为他得到了伊甸的苹果!”
“这个计谋很简单,”朱利奥说:“而且若是他们愿意开诚布公……”
“这个笑话可真有点冷。”埃奇奥咕哝道:“亲爱的朱利奥。”
“唯一让我忧心的是,”朱利奥说:“这有可能会波及到‘鹰巢’。”
埃奇奥的笑容顿时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自从阿泰尔大师死去后……就没有鹰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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