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准你把你妈妈的手机号告诉陌生人?”
爸爸好像生气了。

他站好:“荣荣不是陌生人。”

时瑾把茶杯放下,不紧不慢,却不苟言笑:“早上我跟你说过什么?”

三四岁的孩子,站得笔直,完完整整地复述爸爸说过的话:“不可以把妈妈的事情往外说。”

时瑾言简意赅:“去面壁。”

“哦。”

他低头,有一点悲伤,可还是要听爸爸的话,站到书房门边的墙壁前,认真地面壁思过。

时瑾打开书房的门,进去之前,问:“知不知道错?”

还不知道。

天北摇头。

“知道错了再进来。”时瑾关上了门。

姜九笙于心不忍,跟着进了书房:“时瑾。”

时瑾乖乖过去:“嗯?”

姜九笙皱眉,说他:“天北还小,你对他太严厉了。”

她和时瑾的教育观不太一样,但与天底下大多数的父母是一样的,慈母严父,她温和一点,时瑾强硬一些。

时瑾低头,在她脸上亲,说:“天北是男孩子,不能娇惯着养。”

话虽如此……

姜九笙还是心疼孩子,把时瑾撂下,开门出去了。

时瑾:“……”

天北还是刚才那个姿势,站得端正,在面壁。

姜九笙走过去,蹲下:“天北,不用面壁了,去房间里玩。”

天北摇头,眉宇间稚气未脱,小奶音说出的话却老气横秋的:“不可以,妈妈,我在思过。”他还一本正经地背诵了两句文绉绉的话,“古人云,小人无过,君子常错,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姜九笙:“……”

这小君子啊。

她笑:“谁教你的?”

天北说:“大外公教的,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然后爸爸就告诉我了。”

爸爸说,自我反省,也是一种修养。

姜九笙失笑,这对父子啊……

然后,站了有半刻钟,时天北去敲书房的门了。

“进来。”时瑾在处理公事。

天北进屋,把门口的小凳子搬过去,坐下。

时瑾抬抬眼皮:“知道错了?”

小奶音说:“知道了。”

“说说。”

天北就把他反省出来的结果告诉爸爸:“不能把妈妈的号码告诉别人,妈妈是公众人物。”他说得特别认真郑重,“怕有坏人想害妈妈。”

天北还记得上个月,一个奇怪的叔叔跟踪妈妈去了女厕所,那个坏叔叔是妈妈的粉丝,给妈妈送了一束花,但是花里装了追踪器。

“嗯。”

时瑾就回了这一个字,然后,从抽屉里面拿出一罐黄桃酸奶,是新品,小罐包装。

他问:“喝不喝?”

天北立马点头:“喝。”

时瑾把罐装的酸奶打开,放在书桌上:“拿去。”

天北很开心,走过去拿酸奶了,跟爸爸说:“谢谢。”爸爸还是很疼他的,还帮他开酸奶盖。

“坐着喝。”

“哦。”他抱着酸奶,坐回小凳子上喝。

小罐装的酸奶很少,不一会儿就喝完了。

时瑾在回工作邮件:“还要?”

“要。”

时瑾又拿了一瓶,开了盖,放在桌子上。

天北满足得不得了。

处理完邮件,时瑾起身,给了天北一张纸:“背下来。”

是爸爸的号码。

时天北好感动,觉得爸爸很爱他,他很幸福。

接下来的半个月,姜锦禹有一个重要课题,他是课题的主要负责人,很多事情要经手,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直接在学校住了半个月。

除了蹭课的时候,褚戈都没怎么见到他,也怕打扰到他,就去他学校的住所送了几次汤,是姜九笙托她送的,大概看出来了她的少女心思,有意撮合。褚戈和自己班级的人处得一般般,都不太熟,因为只有她一个女生,除了上课,她与那帮男生几乎零交流,不过,在姜锦禹带的大二班上还混了个脸熟,有几个女生见了她还会打招呼。

周日,姜锦禹才回家,晚饭也没吃,倒头就睡了。

次日十点,褚戈有课,姜锦禹也有课,在小区门口遇见了。

“早。”

姜锦禹回:“早。”

他推了自行车,是改装过的山地车,有后座,因为他有时要载天北,所以特地安了后座。

褚戈看了好几眼后座:“你骑自行车去?”

“嗯。”

从御景银湾到西交大骑自行车要五十多分钟,开车的话,二十分钟都不用,褚戈看看时间,才九点。

她就说:“我也很喜欢骑自行车。”

隔了几秒,又说:“我十点才有课,可以去晚一点。”

又隔几秒:“你的自行车很漂亮。”走到后座,摸了摸座位,她眨巴圆圆的杏眼,“后座也很漂亮。”

“……”

姜锦禹推了车,到她旁边:“我载你。”

她立刻点头:“好啊好啊。”

对面的马路上,King和Yan看褚戈上了自行车,识趣地把车开远一点,但依旧在视线里,隔着一定距离跟着。

褚戈坐在后座上,手扶着自己的车座,姜锦禹骑得很慢,她今天穿了背带裤,很浅很淡的淡蓝色,与他的上衣是一个颜色。

太阳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锦禹。”

“嗯。”

褚戈问他:“你看你姐姐演的电影吗?”

“看。”

他不爱看电影,但姜九笙的电影他都会去看,还会去电影院看。

“《帝后》呢,看了吗?”这是褚戈最喜欢的一部电影,她昨晚又看了一遍,哭得现在眼睛还很酸。

“看了。”姜锦禹看路,她很轻,他踩得很轻松。

说到这部电影,褚戈就打开话匣子了。

她说:“我很喜欢莺沉。”

又说:“容历也很好。”

有点感慨,表情还有些忧伤:“他们很相配,也很相爱。”

“好可惜啊。”褚戈更忧伤了,念着,“为什么没有床戏?”

姜锦禹:“……”

他不想谈床戏这个话题。

褚戈还在喋喋不休地说:“吻戏也才一个镜头。”

她怨念了:“还是替身。”

她太喜欢莺沉和容历了,站在亲妈的角度,她多么希望他们圆满。

“我昨晚看完都睡不着觉。”她怨念无比深,“他们那么相爱,为什么没有床戏!”

姜锦禹:“……”

又扯到床戏了。

他戳破:“都是假的。”

“我知道啊。”她当然知道不是真的,重点是,“可是为什么没有床戏?”

姜锦禹:“……”

她对床戏似乎很执着。

姜锦禹便给了她一个解释:“我姐不拍床戏,我姐夫不让。”吻戏都不行。

褚戈退而求此次:“替身也行啊。”

给影迷一个念想也好。

她叹气:“容历和莺沉一点都不圆满。”

她悲伤:“好难过。”

她遗憾:“如果有床戏就好了。”

她脑洞大开:“然后生一个宝宝。”

最后,她把自己说笑了:“那就有人继承皇位了。”

一路上,她滔滔不绝,围绕的主题有三个,皇位、吻戏、还有床戏。

车子突然咯噔一下——

车轮压到了石头,车身一震,后座呶呶不休的她立马安静,抱住了他的腰。

褚戈惊奇:“锦禹,你的腰好细。”

姜锦禹身体一僵。

然后,他手上的方向歪了,车歪歪扭扭了一段距离,直直撞上了路灯杆,整个自行车翻了过去。

褚戈哎哟了一声。

姜锦禹手撑地,没受伤,立马把压住她的自行车搬开,神色慌急地问她:“摔哪了?”

褚戈还坐在地上,一只手按在脚踝上,小脸通红:“脚。”

姜锦禹看她的脚,伸手,想碰,又不敢乱动她,有些手足无措了:“很疼?”

她点头:“嗯,疼。”

姜锦禹眉头狠狠皱着:“能动吗?”

她动动脚踝,皱着脸:“动不了了。”

姜锦禹迟疑了一下,说了声抱歉,然后把抱起来,走到旁边的公园里,放她坐在椅子上。

他卷起她的裤腿,果然,她脚踝处红了:“我送你去医院。”

褚戈看了一下时间:“你十点还有课。”

他坚持:“先去医院。”

她也坚持:“你是老师,不能无故缺勤。”又说,“你先去上课,我让King送我去医院。”

姜锦禹没有应。

她指对面马路上的一辆车:“他开了车,很方便的。”

姜锦禹思忖了片刻,同意了:“到了医院给我电话。”

“好。”

“我脚疼。”她抓他袖子,“你抱我去车上好不好?”

褚戈是洗粟镇长大的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可要撒起娇来,她会收敛起所有的张扬和桀骜,就是个小女生,乖巧也狡黠。

姜锦禹俯身,抱她起来。

她笑着看他脸一点一点越来越红。

King赶紧下车了,帮忙把车门打开,姜锦禹把她放进了后座,一只脚还踩在车里,看了两眼她的脚踝,没有下车。

“你快去上课吧。”褚戈说,“我没事。”又说,“待会儿学校见。”

“嗯。”

姜锦禹下了车,关上车门,骑车走了。

褚戈还扒在车窗上,看他的背影。

副驾驶的King问了句:“Chuge小姐,你腿断了吗?”

“没有。”褚戈动了动脚脖子,有点痛,但也能忍受。

King说了句老实话:“在洗粟镇你断腿的时候,依旧,”他中文只学了一段时间,还不是很好,知道的成语不多,但他最近在看一个武侠剧,而且非常沉迷武侠剧,学到了很多词汇,比如,“飞檐走壁轻功水上漂。”

褚戈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King,你会佛山无影脚吗?”

佛山无影脚他也在武侠剧里听到过。

他回答:“不会。”

褚戈脸上是人畜无害的表情:“我会哦,要不要试试?”

King闭嘴了。

姜锦禹在课间的时候,接到了褚戈的电话。

他到教室外面去接:“伤得重不重?”

“不重。”

说完这一句,她又连着说了几句。

“医生说不能走路。”

“最好不要落地。”

她苦恼的语气:“可是怎么办呀?King要去上课了。”

她更苦恼的语气:“室友也不在寝室。”

末了,她还叹了一口气。

姜锦禹知道她的意思了:“我过去接你。”

她秒回:“好~”开心得声音都波浪了。

问了地址后,姜锦禹挂了电话,看了看时间,还有八分钟,他跑着过去了。

褚戈正坐在那条人少的小径旁的长椅上,冲着远处的姜锦禹招手:“锦禹。”她站起来,单脚落地,“我在这里。”

姜锦禹走过去,看了看她的右脚,脚踝上缠了绷带,帆布鞋已经脱了,那只受伤的脚上穿着一只大了一截的拖鞋。

他问:“去上课?”

“请了假。”是一节不重要的选修,她不想去,想跟他待着。

姜锦禹又问:“回寝室?”

“不回去。”她有正当理由,“寝室没人,很无聊。”所以,最后的结论是,“去蹭你的课。”

姜锦禹走近一点,蹲下:“我背你。”

“好。”

褚戈爬到他背上,两只手顺其自然地搂住了姜锦禹的脖子。

“锦禹。”

“嗯。”

她伸出手指,摸了一下他的耳朵,就一下:“你耳朵又红了。”

姜锦禹不说话,耳朵更红了。

他没有跟异性相处过,与程序、电脑、游戏为伍,褚戈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认识的女孩子。

所以,姜锦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这样,这样……撩。

因为背着一个人,而且是脚受伤了的人,姜锦禹走得很慢,毫无疑问地,他迟到了,一向守时的他,第一次破例迟到,他扶着褚戈坐下的时候教室里一片呼声。

因为褚戈是混血,而且长相出色,蹭了几次课,班上的人就都认得她了。

姜锦禹回到讲台上,调整了一下气息:“抱歉,我迟到了。”他打开电脑,“开始上课。”

褚戈也没带书来,就干脆支着下巴看姜锦禹讲课,授课内容是大二的编程,她一句都听不懂,没关系,锦禹声音好听就行,光听他声音她都能听一百年。

“不要脸。”

前面突然就传来了这么句。

骂人的女孩褚戈认得,见过她在班上收作业,是这个班的学委,也是上次问锦禹问题的‘小狐狸精’。

褚戈一眼扫过去,因为是上课,她声音很小:“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对方闭嘴了。

比起谭妙唯,旁边位置上的女孩就友善多了,她把书竖在课桌上,挡住了讲台那边的视线,凑过去搭讪:“我叫方圆,你呢?”

脸型有点方,眼睛圆圆的,中文博大精深,名字取得真好。

褚戈说:“我叫褚戈。”

方圆有点小八卦,忍不住好奇:“你是我们姜老师的女朋友吗?”

褚戈摇头。

姜老师身边从来没出现过异性,多漂亮的女学生他也不会看一眼,听说,艺术学院的院花都追过姜老师,姜老师也没理过人一次,可刚才姜老师把褚戈抱进教室了,说没猫腻方圆都不信。

没猫腻褚戈会这么频频来蹭课吗?

方圆还是觉得奸情味很浓:“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褚戈想了想:“不一般的关系。”

她十七岁认识锦禹,到现在已经四五年,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不可能是一般的关系,这是两三般的关系,不对,不是八九般的关系。

方圆一脸‘我就知道有猫腻’的表情,冲褚戈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同学。”

后面的男同学趴在桌上,探头叫了一句。

褚戈往座位后靠:“叫我?”

男同学有点小帅,单眼皮,痞帅痞帅的,压着声音跟说悄悄话似的:“加个微信呗。”

洗粟镇那种地方,最忌讳的就是社交,褚戈以前从来没用过微信,手机里的App还是前一阵子King帮她装的,里面就几个好友,也没聊过。她想着要打好关系,以后好当这个班的师母,就把手机拿给他扫了。

就是这时候,她突然被点名了。

“褚戈。”

褚戈条件反射:“到!”

后面的男同学都在笑。

姜锦禹抬头,看她,脸上的表情很严肃,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严厉的学术风:“这个程序的输出结果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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