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薄一昭确实很有冲动想要走过去,对那个身体几乎折叠挂在窗台上的小姑娘说,你穿得太少了,外套呢?
但是他很快清醒过来这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换句话说,他管不着。

十八中没有哪条规定说,学生的家里人来学校给送饭还要捂得密不透风的,何况今天外面天气确实很热,她这样穿……合理,且,也不是不好看。

到这里,薄一昭觉得自己已经想得有点多了。

在身后叽叽喳喳的笑声中,男人伸手揉了揉眉心,转身回到讲台后面。

拿了个面包出来,一边看接下来的教学大纲一边吃。

他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就连面包碰塑料袋的声音都没有。

“成熟的男人吃面包都好看……幼稚的小鬼吃着饭还挑三拣四。”

徐酒岁偷看薄一昭好久了,一边心不在焉地指点徐井年不许把青椒牛肉里的青椒挑出来,一边偷看男人吃面包。

……他还自带保温杯,啧啧啧,这年头谁还自带保温杯啊,这老干部风也太可爱了叭!

徐酒岁看得心花怒放。

直到下巴被两根手指捏住,带着警告意味的捏了一把,飘忽的眼被迫对视上弟弟带着无奈的眼睛:“别看了,恨不得自己变成那个面包一样,丢人不丢人?”

“蜡炬成灰泪始干!你们在这大鱼大肉吃爱心便当,你们的老师只能啃面包!”徐酒岁一把抓住弟弟的手腕,“你今年不拿个金牌回来你对得起他么?”

徐井年一把挣开她的手,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又说:“你别惦记了,我觉得薄老师真的不喜欢你这类型。”

“自古阴阳调和,异性相吸,人就是容易被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另一类人深深吸引。”

“哦。然而事实就是,刚才我觉得他眼神儿阴恻侧往这边看了几回了。”

“他偷看我?!”

“……您是高中语文没学好不知道‘阴恻侧’是什么意思,还是一句话只捡自己喜欢听的关键字听?”

“……”

徐酒岁又噘嘴。

看她整张脸圆鼓鼓的噘成屁桃,徐井年用筷子夹着一块青椒往她嘴里塞,徐酒岁硬着脖子往后躲:“干嘛呀!滚!我不喜欢吃青椒!”

徐井年被她这光明正大的双标气笑了:“你他妈不许我挑食,自己挑得飞起!”

“我是小姑娘,又不用长高。”徐酒岁一边敷衍地说着,眼神儿还不停地往讲台那边飘,看男人摆弄教案一副相当认真的样子,叹息,“真好啊,我要年轻个六岁——”

“这是奥物班,”徐井年干脆身子一侧靠在墙上,整个儿用身躯挡住了徐酒岁的视线,嘴里也没闲着嘲讽道,“你个文科生,头发秃瓢了也考不上!再年轻六岁你也是在窗外站着的那个。”

徐酒岁:“……”

徐酒岁:“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讨厌?”

徐井年:“不想你做无用功最后还惹得伤心,哭唧唧的话老子还得花心思安慰你——薄老师一看就喜欢那种纯情一挂的。”

徐酒岁眼都瞪大了,立刻反驳:“我不纯情吗?”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勾着她脖间项圈摸索了一圈,找到缝隙指尖塞进去,稍稍一个使力,窗外的人被他拉着往窗内弯腰。

他似笑非笑,微微眯起眼:“纯情?这是什么?”

姐弟俩凑得近,徐酒岁一张嫩脸本就因为热而泛着红,这会儿被靠近的少年气息喷了一脸,那水色又扩散了些,染红了耳根。

两张有些相似,又各有各的好看的脸凑在一起,贴的挺近。

此时,坐在后排和朋友吃饭聊天的某学霸小姑娘不经意抬起头,就看到这一幕,一口饭含在嘴里喷也不是吞也不是,愣是被撩红了脸。

……不过她误会的一点在于,徐酒岁的脸红不是羞涩,是气的——

她伸手掐徐井年的手腕:“就一个戴得稍微往上一点的项链!徐井年!我怎么以前没看出你他妈还有直男癌的潜质!”

徐井年放开她,又捧起饭盒扒了几口饭:“反正就你这样,撩一百年都撩不上薄老师。”

结果话一刚落,他就看见徐酒岁嘻嘻一笑,洁白的牙露出一排,虎牙朝气蓬勃,那双眼里也闪烁着狡黠的光。

少年有些警惕地放下饭盒。

这时候就听见她小声说:“所以我问人借了七中的校服。”

徐井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盯着他姐看了半天,确定这货不是在开玩笑,他半天憋出来一句:“徐酒岁,你是不是疯了?”

“隔壁邻居学渣少女,一朝觉醒勤奋好学——薄老师,开普勒第三定律是什么,这题怎么做?”

徐酒岁捏着嗓子,她剧本都写好了。

……还开普勒第三定律,徐井年简直想把手里的饭盒扣到那张矫揉做作的小脸上去。

“你以为他会向一个学生下手?”

“六十集电视剧还有第一集呢,”徐酒岁翻了个白眼,“我先草个人设不行啊!”

徐井年被说服了。

他拒绝再和这疯子继续说话,将手里的饭盒盖子一盖,往她手里一塞,直接伸手把窗户关上了——

面无表情看着窗外的人气得跳脚,他还嫌不够,当着她的面,“咔嗒”一声把窗户落了锁。

徐酒岁在外面冲他做鬼脸,做够了才转身趾高气昂地走开。

纯情不纯情不知道。

反正幼稚的一笔。

……

送走了徐酒岁,没多久晚自习就开始了。

薄一昭把剩下的题讲完,就发了一张“整体法”专项训练的卷子给他们做——讲真,学圣对付这些小学霸很是有一套的,他发试卷的时候就说了,他做了一整套“整体法专项训练”的卷子,一共十张,写完一张就可以交给他,去换第二张。

写的快的可以不用照顾大部队速度。

学霸们,总是私底下较劲的,表面上一派和谐,考试前“我也没复习”,一考试就是“我也没考好”,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这条路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成绩排行榜就是尊严之战。

薄老师这一闹那还得了,谁都知道,别人都写第三张卷子了你还在第一张墨迹,那不是闹呢么?

讲完例题,大家得了卷子就开始埋头苦写,整个多媒体教室里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薄一昭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看加州大学那边发过来的正经工作邮件。

……十八中学校校长把薄一昭特招来心里也不是没有批数,给了他极大的工作自由,教学生的同时也不耽误自己的正式研究——

本来也是。

人家堂堂一做着天体物理研究的博士,千里迢迢回国来给你奶孩子,换句话一个闹不好,你就是拖了人类文明进步的后腿。

薄一昭低头看自己的东西,没一会就静下心来,专研进去。

如此这般,时间倒是也过得快。

等第一个孩子上来换试卷的时候,晚自习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他接过卷子看了眼,全部答对了不说,有的题除了用“整体法”思路解开了还用了别的常规办法,薄一昭看得挺满意,给了这孩子一个赞扬的目光,点点头,淡淡道:“不错。”

站在他面前的那个男生推了推眼镜,激动得指尖都是红的。

而薄老师这淡然的夸奖,就仿佛是给下面的小学霸们吹响了无声的进攻号角——

就像是开了个豁口,等到晚自习下课的时候,下面的人基本都拿到了第二张试卷,最快的已经做完了第二张试卷的第二题。

学生们站起来收拾东西的时候,薄一昭抬头看了眼,最后排,有个人还坐在那没动。

徐井年。

薄一昭进十八中的时候,校长就给他重点介绍了这个学生——高二就拿遍了国内物理竞赛的大大小小各类奖项,就差一个奥林匹克物理金牌,来一个大满贯。

是天之骄子,是老师的宝贝疙瘩。

品学兼优,运动神经也发达,长得也好,简直挑不出什么毛病。

徐井年一直是这个班里的领头羊,平时下课别的同学拿着题目问他思路这种事也不少见。

但是今晚薄一昭好像没有看见他上来换卷子,这就不太寻常了。

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徐井年也回过神来开始慢吞吞地收东西……薄一昭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扣了自己的电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徐井年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压在书下面的卷子就被抽走了,他脸色变了变——

整张卷子一片空白,就第一道题,上面写了个公式:a^3/T^2 =K。

原谅徐井年年少不经事,他拿到卷子扫了一眼第一题,看到“太阳运行轨道”六个字,就想到了开普勒第三定律,想到开普勒第三定律,就想到他姐想日他老师——

于是心态就崩了。

思绪那叫一个混乱。

“怎么回事?”

毫不知情的薄老师挑了挑眉。

“……”

徐井年看着男人那张成熟又冷漠的脸,有苦说不出。

而此时,见少年只是一脸悲催盯着自己的脸光看又不说话,薄一昭有些不耐烦了:他又不是真的来奶孩子的,并不会照顾少男心思,自然懒得跟他废话。

“卷子带回去,洗了澡来我家写,写完再睡。”

薄一昭放下卷子,轻飘飘扔下这么一句。

徐井年一听,脸上霎时变了色。

薄一昭:“怎么了?”

徐井年试图无谓挣扎:“我自己在家写——”

薄一昭笑了:“就这效率?两个小时写一行公式?”

徐井年哭都哭不出来了。

老师你这是引狼入室,我这一去你家,后面还不得跟着条狼尾巴?

被吃干抹净了,可别赖我啊!

我也试图救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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