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老大人果然好魄力。之前还有人以为,此番倒腾出这么大动静,是你自己有意染指刑部。”
“啧,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对钱谷素来有心得,对刑名却不大懂,夹袋里也没有这样的人物,奈何奈何?”
见越老太爷摇头晃脑做惋惜状,东阳长公主暗自鄙薄老头儿装模作样。她没好气地咳嗽了一声,随即冲着脸色微妙的严诩和越千秋这一大一小道:“你们两个听够了没有?那小胖子是闲杂人等,你们也是。要么回去,要么出去好好呆着。”
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肯定是赖着也听不着,偷听又打不过越影,严诩只能悻悻地轻哼一声。眼看着越千秋先溜了出去,他才快步跟上。等一出书房,看到越影如同钉子似的站在院子中间,对面则是脸色阴沉的杜白楼,他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其实老狐狸中狐狸斗智没什么好看的,眼下这两位如果能打起来,那却更对他的胃口!
越千秋能和严诩这么个奇葩贵公子契合,那自然是有道理的。因为此时此刻,他也丢下了对屋子里状况的关切,期盼的眼神完全集中在外头两人身上。
毕竟,越影究竟有多大本事,他一直都是耳听图说,缺乏一个鲜明的参照!
而今天杜白楼和必答思才刚打过,这会儿要再和越影打一场,那他就知道实力层次了!
然而,提着宝剑的杜白楼却问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影先生可有空聊聊?”
越影见严诩和越千秋一大一小全都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哪里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素来神情寡淡的他冲着杜白楼笑了笑,给了一个很罕有的回答:“是嘴上聊,还是剑上聊?”
影叔太棒了,这讽刺的话简直绝妙!
越千秋忘了自己刚刚就压根没看懂杜白楼和必答思的那场拼斗,只剩下看好戏的兴奋了。可他满心以为高傲暴躁的杜白楼会立时按捺不住动手,对方却在斜睨了他和严诩一眼后,冷哼一声道:“刚刚被人看猴子戏也就罢了,我可不想一直让人看猴子戏!”
闻听此言,越影非常人性化地耸了耸肩:“严公子过几天就要继承玄刀堂掌门的位子了,杜先生如果想证明依旧老当益壮,不妨择日和眼下的严公子,他日的严掌门切磋切磋。打过之后,再来找我不迟。”
杜白楼听到玄刀堂掌门五个字便瞳孔猛然一收缩,等到越影那老当益壮四个字出口时,他终于按捺不住素来暴躁的本性,暴跳如雷地叫道:“何必择日,我眼下就称量称量他有几分本事,能不能和昔日云岳山相提并论,配不配当这个玄刀堂掌门,够不够格称量我的本事!”
严诩万万没想到话题突然就被越影拐到了自己头上,最初的瞠目结舌之后,他立刻露出了十分喜色。可他到底知道自己和浮云子差着辈数和十几年的经验,怎么都不会托大到敢于空手对着个宝剑在手战力十足十的杜白楼。可他本性却不是个肯示弱的人,当下反唇相讥。
“若有陌刀在,别说你是浮云子,便是青城掌门青萍老道,我也不怕!”
“狂妄!这余府别的没有,陌刀倒是珍藏了两把,有胆子就跟我来!”
越千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见杜白楼竟是不走正路,直接身法潇洒地跃上墙头,倏忽间消失无踪。而下一刻,严诩立刻足尖重重点地,二话不说一跃追了上去。他目瞪口呆,看看自己的短胳膊短腿,知道根本没法追,只能用无辜的眼神去看越影。
原来一贯不吭声的影叔不但闷骚,而且腹黑!
“放心,杜白楼有分寸的。”
对于这解释,越千秋实在是觉得欲盖弥彰。他撇了撇嘴,没好气地低声嘀咕道:“影叔,你太坏了!长公主还在屋子里呢,你故意让师父去挨揍,这样真的好吗?”
“你怎么知道你师父会挨揍?对他就没点信心?”
见越千秋张大了嘴巴,往日的牙尖嘴利突然就没了,越影不禁笑着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你师父之前几次找我挑战,不是到了门前就回去,就是突然改口顾左右而言他,到底还是缺少点信心。【零↑九△小↓說△網】他立刻就要独当一面了,还放不开怎么行?”
越影破天荒说这么一大堆话,越千秋先是意外,随即便忍不住抓住影叔的衣角:“这么说,影叔你刚刚是故意给师父创造机会?可师父之前对我说,杜白楼是天下有名的高手,而师父他之前甚至都没怎么出过金陵,我们不跟过去看看真的不要紧?”
说到底,他就是想看热闹吖!
“杜白楼只是冲动,又不笨,他要真的敢把东阳长公主的儿子打出个好歹来,别说他,青城派都要头痛怎么交待。”
说到这里,越影突然一如儿时那般把越千秋举了起来,让其稳稳当当坐在自己的右肩和右上臂中间,这才低声说道:“虽说杜白楼不在,余府应该没别的高手,但老太爷长公主正和余大老爷商量要事,我不好擅离职守带你过去,就远远瞧一眼。”
越千秋立时心领神会,连忙赶紧点头,等意识到越影看不见他的动作,他又低低答应了一声好。等到腾云驾雾一般随着越影上了那书房的屋脊,发现那些瓦片在越影的踩踏下没有发出半点声息,他对比严诩往日带自己上窜下跳的经历,不禁认为影叔至少胜一筹。
可师父不是还年轻吗?
虽说不知道越影今天怎么变得如此人性化,又是撩拨杜白楼后把严诩推了出去,又是带着自己远观这场热闹,但越千秋还是非常高兴。他一向觉得越影是外冷内热的人,可外冷的那一面时间太久,不但容易冻伤别人,也容易冻伤自己。
他笑呵呵地交错荡着双腿,见越影仿佛察觉不到自己重量似的,他突然很想开口问问越影的过去。可就在这时候,四处环视的越影终于察觉到了动静,目光看向了西北面。
“快开始了,还好不远,你应该能看到。这次和之前不一样,打不了几息功夫。你师父虽说跟你太师父学了十年的陌刀,那是他最拿手的本事,但他毕竟没上过军阵,他要是不能在二十招之内有个突破,那就是任凭杜白楼宰割!”
越千秋极尽目力,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严诩手中那把又长又细的陌刀。
自从严诩不复当日同泰寺中那副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的落魄形象,他一直都习惯了一个标准公子出身却没有公子派头的师父,可此时此刻,瞧见严诩袖子高高卷起到肩膀,双臂赫然裸露在外,仿佛吹气球似的,一块块坚实的肌肉高高坟起,整条胳膊竟比平日胀大了许多,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而等到那陌刀舞起时,他才领会到什么叫做极致的力度和美感。从他眼下的角度看去,所谓的陌刀更像是一根窄窄长长的棍子。他虽说没近距离看过实物,可好歹让严诩画过,知道那看似长兵器的玩意,刀刃比刀柄短,而且刀刃还有一定的弧度,绝对是很难练的兵器。
如若一般人,劈砍直刺应该是最常用的招数。可他此时分辨出的景象却是,严诩更多的是运用臂力和腰力斩出一记记回旋似的攻击。而更让他骇然的是,严诩竟然似乎在和杜白楼比谁快!就当他眼睛渐渐有些酸涩,而且越来越看不清那边胜负的时候,越影竟飘然落下。
“影叔!”
太坏了,这还没看到最终结果哪!
越千秋的这一声抗议顿时让屋子里先后出来的三个人有些莫名。越老太爷似笑非笑地看了小孙子一眼,这才对着余大老爷说:“总而言之,贤侄自己考虑吧。”
这倚老卖老的称呼,东阳长公主颇为哂然。刚刚就在屋子里的她当然知道严诩追着杜白楼去比试,但却根本没放在心上。在金陵城这一亩三分地上,她完全就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反而是有意似笑非笑地说:“话说回来,今天余建中你召了这么多孩子过来,难道真是选婿?”
闻听此言,余大老爷恨不得把自己曾经挺宠爱的那个外甥给掐死。
他倒不是给亲生女儿挑女婿,是想给寡居之后带着独女大归的妹妹挑女婿。从这种角度来说,越千秋虽说是越府养子,可越老太爷这么宠爱他,那其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毕竟,他那个妹妹得罪了夫家,以至于独女失势,倒不在乎越家是什么暴发户。
而且,他还可以试探试探,和越老太爷勾搭的可能性。
到现在这年头,世家却不能太过于固步自封了。
可现在给外甥一嗓子吼破,他就万万不能承认,否则他那独女的名声就完了。
“绝无此事!”他义正词严地否定了之后,直接把自己当了一辈子神棍的老爹给拿了出来当挡箭牌,“家父修道多年,之前夜梦天相,说是金陵有金童为我江陵余氏贵人,嘱我到了金陵就立时替他找寻还愿……”
这种拙劣可笑的鬼话也能拿出来糊弄人吗?
越千秋忍不住暗自嘀咕,可就在这时候,只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越过围墙跳落在地。杜白楼少了一整个袖子,严诩胸前多了数道剑痕,可相形之下,前者郁郁,后者兴高采烈。
站稳之后的严诩压根没注意这会儿的氛围,大声嚷嚷道:“今日方知何为痛快!”
说完这话,他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抱起越千秋,神采飞扬地说:“千秋,走,师父带你去跑马逛街,不理他们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家伙!”
眼见严诩说完抱着越千秋就没影了,余大老爷面色凝重地用眼神询问杜白楼此战结果,越老太爷却毫不在意,面上犹带微笑。而东阳长公主则气咻咻地骂道:“没老娘勾心斗角,你能过得这么舒坦?没良心的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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