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蓝衣人突然围住了清平馆,这在百花街上自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随着一群烂醉如泥,身上还带着无数酒气的大汉被一个个抬出来送上马车,据说是一群北燕人斗酒不成却酩酊大醉,紧跟着这些声称来自武德司的蓝衣人又看住了清平馆,一时间消息迅速散布了开来。

有赞赏符贞贞和白青青两位行首胸有沟壑,不堕国体的;有嘲笑北虏大言不惭,却根本酒量不豪的;有清平馆中之前被北燕人赶出来,此时拍手称快的……当然更多的人看到武德司竟是把清平馆给封了,少不得为符贞贞和白青青担忧了起来。

可这会儿从一条僻静小巷离开的一辆不起眼马车上,符贞贞和白青青看着面前不时从窗帘缝隙观察外间的安人青,不由得齐齐开口说道:“多谢安姐姐!”

这一次,安人青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这称呼。她放下窗帘斜睨了两人一眼,笑吟吟地说:“你们运气好,碰到了那个喜欢管闲事的九公子,再加上今儿个来的武德司韩知事又一手处理这件事,给你们两个行个方便,那就再简单不过了。等到了庄子,你们就可以双宿双栖了。”

安人青这一句双宿双栖,符贞贞和白青青同时脸色绯红。可安人青嘴里调侃她们,脑海中的思量却已经飞出去老远。

那对眼下正往家里赶的师徒俩,得怎么对那位犹如九尾狐似的老爷子解释今晚的事?

尽管大吴没有宵禁,但大晚上除却那些灯红酒绿的场所,夜宵小吃汇聚的市肆之地,别的街道自然而然就昏暗了下来,只有那些有钱人家门口挂着的灯能够照明。

所以,原本韩昱打算用马车把严诩和越千秋还有徐浩三人给送回去,可严诩只打发了徐浩一人骑马先回,自己却和越千秋两人一马,大半夜地在路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这一次,越千秋也没有多少睡意,把严诩当成靠垫靠着,心里不断琢磨着今天这次诡异的会面。

刚刚分别之前,严诩言简意赅地对越小四说了今日在东阳长公主府的那场交锋,然后就把这个装醉的家伙和北燕使团其他人一块,交由韩昱和武德司的人送走。而越小四也很仗义,临走直接塞了一个锦囊过来,他看到严诩打开来瞧时,那赫然是一张丝绢绘制的地图。

料想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北燕地形图,恐怕是什么兵力分布乃至于更高大上的东西,他对今天便宜老爹故意戏耍他的那点怨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知道严诩这会儿大约在想什么,越千秋突然想到了东阳长公主的一年之约,心中一动就咳嗽一声道:“师父,你看,爹现在也是名草有主的人了,你这下可落后了。”

正心情复杂纠结的严诩没想到竟会遭到越千秋如此调侃,一愣之后就没好气地笑骂道:“你回去对你爷爷说这话试试?他非气得骂上越小四一个时辰不可!不告而娶也就算了,他还娶了那样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女人。怪不得我想他怎么突然这么大本事了,原来是……”

“原来是吃软饭的。”

而且按照越小四的讲述来看,公主原未婚夫的部族都被屠了个干净,人就是根据这个大动脑筋,把一群游击队拉了一部分过了明路,需要时再拉出去当草寇,简直是官匪一家亲。

越千秋把严诩没说出来的话直接说了,听到背后一阵静默,他就笑了笑说:“可不管怎么说,他仍然算个英雄了。但就和我之前说得一样,师父你要是和爷爷一块,把重修武品录的事办成了,你也一样是武林人士心目中的大英雄。”

“啧,乖徒儿你说得对!”严诩揉了揉越千秋的脑袋,重新振奋了精神,“你爷爷有四个儿子,所以越小四可以肆无忌惮出去单飞,可我娘就我一个儿子,我就算之前成功离家出走,也不会想到跑北燕那么远地方去,所以越小四能做的事,我真不可能做到。”

认清了这个现实之后,他复又笑了起来:“好了,走吧,咱们赶紧回家见你爷爷去!今天多亏你聪明,给你大伯母报了个信,我一回去就听说了这件事,立刻顺着跟在你们后头那拨人留下的记号追到了清平馆,否则还遇不到那家伙!”

当严诩一抖缰绳,本来如同老牛拉破车似的马速立时变成了风驰电掣,越千秋享受这种疾驰感觉的同时,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了一种感受。

对这个精彩的世界来说,他已经不再是一介异乡人。自从第一次走出越府之后,他开阔的不仅仅是眼界,还有心境。

世界这么大,自己人又这么厉害,不好好“仗势欺人”活一回,岂不是辜负了此生?

越府门前,两个门房时而来来回回转着圈子,时而翘首盼望。自从徐浩回来,被越老太爷身边的越影紧急提溜进去之后,里头就传下话来,只要严诩和越千秋回来,就立刻禀报进去,不许有一刻耽误。可足足两刻钟过去了,里头催问无数次,那一大一小连个影子都没有。

一个门房深深叹了一口气:“九公子拜了这么一位师父,以后门上真是多事了。”

另一个门房则发狠道:“实在不行,以后拦着九公子不让他出去!”

“你忘了严先生什么人?他以前还要背九公子翻墙,现在九公子那夹道直通他那儿!他那院子,朝咱们家的一面院门是锁死的,现在因为九公子才重新开了,可那院子朝外墙那门却是永远开着的,九公子不经门房就能随随便便出去!”

两人正在面面相觑,自怨自艾,突然只听一阵马蹄声,顿时如蒙大赦,慌忙丢下这些怨言迎了上去。其中一个刚说了一句老太爷,抱着越千秋一跃下马的严诩就直接说道:“我和千秋这就去见老太爷,你们把我的坐骑送回去,好好洗刷喂食,它都累一整天了!”

越千秋很想说,别提马,严诩也东奔西走累了一整天,连他自己就下午歇了一会儿,就连晚饭都是在清平馆那随便几块点心对付了过去。但眼见严诩进门之后也没有放下他,而是一路不走平路,干脆利落地直接翻墙,他知道事情有多紧急,自然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当严诩带着越千秋直接闯到鹤鸣轩门口时,就只见越影正如同影子护卫主人一般杵在门口。看到他们俩时,越影那张有些平板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生动,却是悄悄侧身一让,又使了个眼色。越千秋连忙在严诩耳边提醒道:“爷爷正在生气。”

生气也没办法,谁让越小四不按常理出牌!

严诩暗自给自己鼓足勇气,可是,等到他放下越千秋,师徒俩一前一后进了门之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屋子里怎么个情形,就只听砰的一声,随即又是一声厉喝。

“小的胆大妄为,大的也一样不知轻重,出了这么大事情,也不知道早点回来!”

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越千秋这才看到,屋子里不只是越老太爷,竟是连东阳长公主也冷着脸坐在那儿。平常遇到这两个之中任何一个,他都只有举手投降的份,更何况今天是两个凑在一块?

他偷瞥了一眼严诩,就只见师父那张脸比他更苦,如果不是顾虑外头有越影守着,铁定落荒而逃。这时候,他也顾不得坦白从宽,牢底坐穿了,连忙快步跑上前。

“爷爷,长公主,都是那个付柏虎给我捎信,说是爹要见我,这才诳了我出去。”

是越小四要见他,而不是他想见越小四,这是原则性问题。因此他这话一说,就只见越老太爷的愠色明显有些松动,他知道爷爷的脾气,当下就仔仔细细把一应经过叙述了一遍。当他说起自己授意安人青下蒙汗药,便宜老爹却装醉躲过一劫时,他就听到老爷子骂了一声。

“这小兔崽子,死性不改!”

接下来自己差点扔了越小四一身面粉,眼下怀里还有一包花椒粉一包胡椒面的糗事,越千秋自然略过不提,接下来就直接快速跳到了韩昱和严诩到来。当然,剩下的这就是严诩需要汇报的事情了。

果然,严诩刚说完和越小四打的一架,立时被东阳长公主喷了满脸唾沫。

“你都知道清平馆中都是北燕使团的人了,居然还有心思和他打架?粗浅幼稚,没脑子!这时候就应该揪住他问清楚,到北燕这些年都干了点什么!”

东阳长公主是因为韩昱亲自紧急报信,这才急匆匆赶过来的。而韩昱急着进宫面圣,她只来得及嘱咐务必保密,只能让皇帝一人知道。

更何况,韩昱到得晚了一步,没见着越小四高坐次席的那一幕,再加上后来忙着搜捡北燕那些人,也没听到严诩和越小四对话最关键的部分。忙着去给东阳长公主通风报信,又没有亲自护送北燕使团的人回国信所,所以越小四的真实身份,韩昱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所以此刻,东阳长公主骂过严诩之后,旁边的越老太爷就不耐烦地问道:“说吧,小四怎么又混到北燕使团里去了?”

“爷爷,爹这次是北燕副使。”越千秋干净利落地来了一记暴击,“他如今是北燕驸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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