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有只手已经搭上她的肩膀。她迅速反握住这只手,待要发力,侧身一瞥间看清楚对方的脸,立刻放开他,道:“小子,你差一点儿就要骨折,知道吗?”
对方甩了甩手腕,笑嘻嘻道:“不至于吧?”
“不至于?”风萍挑眉冷笑,握拳摆出一个姿势道,“空手道蓝带,散打高手,你要试试看吗?”
少年连忙笑着举起双手直摇,道:“不要不要。”
风萍放缓神色,问道:“你偷偷摸摸地跟着我干什么?”
少年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我能约你出去吗?”
风萍一怔,随即皱眉,“这个毫不幽默。”
“我很认真的。”
“你最好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否则君怡会把你大卸八块的。”风萍冷着脸给予告诫。
“君怡?”那少年微怔之下,立刻笑了,白齿红唇,看起来格外明艳,“她可一点儿也管不到我,我是自由的。”
风萍知道如今的青年思想开放,但不知已经开放到这样的地步。沉默顷刻,她还是忍不住皱眉,“那你到别处去找乐子吧,最好不要来惹我,我可不是什么善类”
她话没说完,他便按捺不住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风萍停下来看着他,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收住笑容,道:“你不想到那边的公园走走吗?”
风萍的耐心差不多用光了,冷冷道:“不想,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根本不理她的话,指着她刚刚经过的花园道:“就是旁边的这个公园,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
风萍不能置信,但还是忍不住顺着他的手指,望了那公园一眼。
然后她就愣住了。
夜幕下的公园旁站着一个人,只望一眼,风萍就知道他是谁。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嗔道:“以后少跟我开这种玩笑,richard”
他笑着打断她,“我是charles。”
风萍又是一愣,随即灵光一闪,轻呼道:“哦,你们是双胞胎?”
“不,我们是三胞胎。”
风萍看着charles充满得意的笑脸,感觉语塞。
“好吧,我不打扰你们了,不过这句话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倒退着离开,一边笑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
面对这样的赞美,风萍只好微笑着笑纳了。
唐湛的私生子居然是三胞胎,他还真是会生啊。
她转身走回去,对着迎面走来的清瘦身影,不自然地干笑两声,道:“我还以为他是richard。”
“我以前也经常搞错。”唐湛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在夜色下分外醇厚,“richard要沉稳一点儿,charles比较顽皮,像阿南。”
他说着已经走到跟前,身穿黑色皮衣,里面露出白色毛衣的领子,看起来年轻不少,没有往日的那种凝重感,想来是因为和儿子共进晚餐才打扮得这样休闲。
风萍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眼睛里不觉带了一丝笑意。
“我刚刚吃了一顿免费的晚餐,想必是唐先生破费”
“能有机会请风家兄妹吃饭,是我的荣幸。”唐湛微笑着说,一双深邃的眼睛也不由得亮起来。
风萍闻言反倒有些局促,尴尬地笑了笑,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隐瞒”
“我理解。”唐湛笑起来,“要不是刚刚看到你们一起用餐,我也难以想象”
“您认识炳辰?”风萍不禁讶然。
“我曾在一个国际金融交流会见过他,会上有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都对他极为尊敬,”唐湛略顿一下,眼角聚积了些微的笑意,“与会人士全都议论非非,说他来历不凡,背景神秘,家族更是富可敌国”
“传闻都是不可信的。”风萍不待他说完,便笑着连连摇头。
“哦?”唐湛侧过头来看她。
风萍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实际上,我的家族已经统治了整个欧洲,随时准备称霸世界”一语未毕,自己先笑了。
唐湛微笑看她,对她的玩笑不以为然,眼神在夜色灯影下仿佛别有深意。
风萍于是收敛笑容,道:“抱歉,我把您的手机号码弄丢了。”
唐湛也不问她这话的真伪,摆摆手表示没关系,抬头叹了口气才道:“老实说,我对阿南订婚这件事非常生气。”
“是么?”风萍微微吃惊,“我真是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当然不能让你们看出来。”
“您气什么呢?因为我不够资格——”
“当然不是。我生气是因为他在人生大事上太过草率、任性妄为;我之所以表现得不生气,是因为我知道他是故意要气我,你能明白?”
风萍点头,她一早便模糊领略了唐迦南的意图,他故意要激怒自己的父亲,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湛叹了一口气,语气略带了一丝自责,“我有责任,他和皓云小时候,我没有太关心他们,他们的母亲又走得太早皓云还好,阿南的性格完全捉摸不透。读书的时候很是放荡过一阵子,家里对他威逼利诱,全不管用,这两年我还当他成熟了,谁知还和从前一样任性。”
风萍听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订婚事件,她也是当事人之一,用唐湛的看法,显然也是很不成熟的。
“阿南的女性朋友不少,但没有一个认真的,你突然冒出来,还订了婚,确实令大家吃惊,原先我还担心你是不是被阿南欺负了,现在看来,这个担心纯属多余了”
风萍保持笑容,实在找不出话来说,好在唐湛并不需要她说什么。他不露痕迹地话锋一转,续道:“我不知道你和阿南的感情到什么地步了,但有一点我想提醒你,唐家的儿媳妇并不好做。”
风萍微微一怔,“怎么说?”
唐湛沉吟顷刻,方才含笑道:“就拿最新发生的事情来说吧,周新竹令你受了委屈,可在我眼里这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唐家不会因此而和周家翻脸”
风萍笑了,“唐先生,你小看我了,我虽然不赞成以德报怨,倒也不是睚眦必报的人。”
唐湛沉声道:“我只是举了一个眼前的例子。我的意思是,唐家会委屈了你,阿南不适合你。”
这意思是齐大非偶,唐家不敢高攀。
风萍沉默片刻,笑了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因为出生而受到歧视。”
唐湛含笑不语。
“我想这不是迦南的意思吧?”
“是我的意思。”唐湛道。
“那我倒有点儿理解迦南为什么不喜欢您了。”
唐湛干咳一声,略显尴尬。
“再见,唐先生。”她说完就转身走了。
唐湛目送她的背影,一双眼睛在夜色中看起来格外深沉。
风萍郁闷得不行。她不是没想过唐湛可能会要她离开唐迦南,可私心里又觉得他不是这样庸俗的人。可她居然因为出生太好而被人嫌弃,真可笑,难道怕她虐待他儿子吗?
郁闷归郁闷,她翻来覆去一阵子,到底还是睡着了。可是,好像刚刚睡着,就感觉有人在自己脸上乱摸,睁眼就看见炳辰那张醉生梦死的脸,当即一把打掉他的手,“滚回你的房间去。”
“我听见你说梦话才进来的。”
“我从来不说梦话。”
“你刚刚说了。”炳辰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
“我说什么了?”风萍被他搞疑惑了。
“没听清,不过有两句在骂人。”
“真的?”
“真的。”
“我不信”
炳辰摊开手掌,表示无话可说,然后就往床上一躺,不言语了。
风萍伸脚踢他,“回你自己床上去。”
炳辰好半天才哼一声,“有什么关系,反正地方很大。”
风萍拿他没辙,翻了个身,逼着自己重新入睡。
同样是感觉才刚睡着,又被手机铃声给吵醒了,她烦躁地踢了一脚风炳辰。
风炳辰摸到手机、睡意蒙眬地问了句:“哪位?”
对方没有说话,电话被挂断。
风炳辰扔下手机,拉起被子翻个身继续蒙头大睡。
唐迦南挂上电话,看了一下时间:没错,这时候的伦敦应该是早晨。
他又看了一下拨出去的手机号码:也没错,是风萍的号码。
那么接电话的男人是谁?这个时间,这个睡意浓浓的声音,还随随便便地接听风萍的电话,任谁都要浮想联翩了
这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午后。
唐迦南坐在三十二楼的办公室里,窗外就是明净的天空,视野辽阔,风景甚好,但他感觉有些缺氧,下意识地伸手拉松了领带。
人就是这样的,越是想不出来的东西,越爱胡思乱想,越要铆足劲去想,还特容易钻牛角尖。
想了片刻,重又拨电话过去。
“喂”
接电话的还是那个男的,依旧是一副纵欲过度的虚浮声音,好像他是千年木乃伊,醒不过来似的。
唐迦南一听是他,立刻说:“我是风萍的未婚夫,请她来接电话。”
语气极为生硬,仿若宣战一般。
电话那头沉默顷刻,再次开口时,声音清朗了不少,“hang on a second。”
唐迦南料不到他这样沉着,不由得暗自一愣,然后便听电话那头传来一连串的哈欠声,再然后是一连串的细微声响,他喂了两声,没人答理。又等了片刻,电话里的安静立刻被哗啦啦的流水声打破,紧接着便听风萍斥责的声音:“你不懂敲门吗?我正要洗澡。”
唐迦南一听这话,脑子都充血了。
偏偏电话那头的男子丝毫不以为耻,用字正腔圆的国语笑着说,“有什么关系嘛?你的身体我又不是没看过,”那语气仿佛是要故意刺激唐迦南似的。
“快出去!”
“你的电话,我放这儿了”
“拿过来!”
唐迦南强压着性子听到这里,终于不再费神猜测他们的关系了。
于是,当风萍接过手机之后,听到的是震动耳膜的一声巨响。
唐迦南气得摔了手机了!
他这一摔,把正好送文件进来的秘书安娜吓了一大跳。
唐迦南性格放荡不羁,不拘礼节,对待下属也一向宽厚,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安娜一下子呆在门口,不知是进还是退。
看到她那副表情,唐迦南反而笑了,若无其事地说:“都说这款手机质量很好,我试试看,吓着你了吧?你手里是财务部的文件吗?”
安娜如梦初醒,怯生生道:“不,不是,是人事部的文件。 ”
“人事部?”
“是,市场部总监的岗位已经招聘很久了,猎头最近物色到一位比较合适的人选,所以把资料送过来,看您是不是抽空面谈一下?”
“先放着吧。”
“好的。”
安娜连忙快步上前,把文件放到桌子上,然后迅速转身逃离风暴中心。
唐迦南此时哪还有心思看什么文件,秘书刚一出门,他就卸下伪装,抬腿给地上那手机补上两脚,让它彻底报销。
晚上回家,陆管家见他神色不对,知道肯定跟风萍有关。
她为唐老太太的调查计划提供了各种线索,现在风萍又几天没回来,肯定是被老太太成功解决了,真是大快人心。迦南往日的女朋友,没有一个不巴结讨好她的,唯有这个风萍太不地道了。她以为她是谁?还妄想做女主人,真是笑死人了。
她心情愉快,脸上也和颜悦色起来,一举一动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欣喜。
唐迦南情绪不佳,看见她那副喜滋滋的样子,觉得很诧异,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问她道:“陆管家,风萍前天晚上没回来,铭瑄怎么知道了?”
陆妈料不到他突然问这个,心里一怔,但她是何等精细的人物,在唐老太太跟前待了几十年,早就练出来了,当下不慌不忙地答道:“哦,是我说的,老太太打电话找你,又问起风小姐,我就说了。”
唐迦南见她主动承认了,一时无话可说。
陆妈却顺水推舟,明知故问:“迦南,我也正想问问你,风小姐这两天怎么一直没回来啊?”
唐迦南现在提到风萍就火大,脸色阴沉得厉害。
陆妈见他这副表情,心里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风萍肯定是被唐老太太给打发了。
这种拜金女人,至于为他失魂落魄吗?真是的!
她正在腹诽风萍,忽见唐迦南站起身,往楼梯口走去,她连忙问道:“迦南,你不吃晚饭了?”
“不吃了!”
唐迦南说着快步上楼,约有四五分钟,又下来了,取过衣架上的黑色大衣套上,扣子也来不及扣便开门出去了。
他心情极度不爽,也没有个目的地,一路疯狂飞车,约有半个钟头,车载电话忽然响了。他放缓车速,接听,是易尔阳,一开口就是夸张的抱怨。
“我的老天,你叫我好找”
“有事?”唐迦南打断他。
易尔阳立刻听出他的语气不对劲,微怔一下才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出来喝两杯”
唐迦南正苦闷无法遣怀,闻言即刻应道:“好啊,去哪里?”
“老地方。”
唐迦南说完就切断电话,掉转车头驶向红袖坊酒吧。
易尔阳对着手里的话筒眨巴一下眼睛,转头盯住电脑屏幕上的美女照片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阿南的情绪不好,莫非他已经知道了?”
他说完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又叹了两口气,然后才离开电脑桌,取过钥匙去赴约。
半个小时之后,他踏进酒吧大门。
服务生微笑着迎上来,开口就道:“唐先生在三楼贵宾室等您。”
易尔阳点点头,谢绝服务生的领路,独自来到三楼,推开贵宾室的门。
唐迦南已经先喝上了,正仰头把一杯酒倒进嘴里,不带喘气的。他吃了一惊,转眼再去看酒瓶,眼睛差点瞪得脱框,惊呼道:“不是吧阿南,这么猛?”
唐迦南也不看他,倒了满满一杯推到他面前,“喝吧。”
易尔阳着实吃惊了,连忙俯身凑到跟前抚摸他的额头,“你没事吧?”
唐迦南打掉他的手,告诫道:“这里潜伏着很多狗仔队,你的性取向一直都是他们关注的焦点。”
易尔阳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倒回沙发里,翘起修长双腿,拿眼斜睥他,“你今天不大对劲啊?”
“是吗?”
“这种不要命的喝法,我只见你失恋时喝过。”
“陈年旧事提它干什么?来,喝酒!”
易尔阳只好举杯和他相碰,两杯酒下肚,他忽然想起一件大事,连忙坐正身体问道:“对了,风萍到底什么身份,你搞清楚没?”
“你喜欢她吗?”
“什么?”易尔阳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一愣,迅速反击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不然你干吗整天缠着她呢?”唐迦南皱眉。
“说实话吧阿南,我对你们的事一直挺好奇的,你们认识也没多久啊,怎么突然就订婚了呢?你真的爱上她了?”
最后一句声音压得特别低,语气格外谨慎的样子,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唐迦南。
唐迦南听了这话,也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挥拳在他的肩上重重一击,“怎么可能?”
易尔阳拧着一双乌黑眉毛,有些不齿地追问:“那你和她订婚?”
唐迦南阖上眼睛倒在沙发里,舌头已经有些大了,“我就是一时冲动,问了她一句,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
“废话!换了我也答应。”
“哧!你想得倒美”
唐迦南用鼻子嗤笑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易尔阳吃了两片水果,又问:“她和jennifer什么关系?”
唐迦南闭着眼睛,也不答理他。
易尔阳继续唠叨,“我说你这唯我独尊的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不喜欢人家,跟人家订什么婚?耽误自己不要紧,不要害了人家嘛,现在有麻烦了吧,真是的!”
唐迦南哼了两声,在沙发上翻过身去。
易尔阳见他这样,随手就将吃剩的果皮扔过去,骂道:“你别不耐烦,我告诉你,你这是自作自受。”
眼看唐迦南没什么反应,他故意停顿了几秒钟,才道:“唐诗回来了!”
这话说完,唐迦南仍是一动没动。
易尔阳等了好一会儿,见他依旧躺着没有一点儿动静,心里不禁十分诧异,起身探头过去一看。
原来唐迦南已经醉死,睡着了。
无奈之下,他不禁摇头叹气:自己哪里是过来喝酒消遣的,分明是来做小弟伺候人的,唉
易尔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唐迦南弄上车,然后往服务生手里塞了几张钞票,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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