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风萍离开前他们的最后一次争吵,似乎也并不怎么激烈。起因是那天早晨他起得比较晚,她照例数落他不该沉迷网游,进卫生间洗漱时又批评他的卫生习惯。他最后一丝睡意也被唠叨没了,心里头恼火,便回敬了几句。
稍后,两人一起搭乘电梯下楼,风萍的脸色依旧很不好看,他心里一阵厌烦,便忍不住冷笑说了一句:“你这么委屈,不如分手算了。”
这本是气话,却不料风萍当即同意:“我也是这个意思。”
他大吃一惊,瞪着她反倒说不出话来,她却连看也没有看他。
现在想来,她大概是那时就下定决心,决意要离开他了。
随后的几天,她也没提分手的事,只是表现得有些冷淡,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他原以为她只是一贯地闹情绪,冷她两天,再去哄哄,也就好了。
没想到,她竟然会借着出差外地的机会,一去无影踪,不回来了。
但这还不是最悲哀的。
最悲哀的是,他竟然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他们相识、相爱不过一年左右,却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争吵。他觉得她脾气大、怪癖多,很不好伺候,虽然他自身也有一些毛病,但她也不至于这样一走了之,连声招呼也不打就凭空消失,简直太莫名其妙了!
他们相识以来,她对自己的家庭情况甚少提及,他只记得她有一个哥哥。
那时他刚刚开始创业,公事繁多琐碎,对她难免疏忽,许多信息如风过耳、并不曾上心。她没有什么朋友,同居之后,他便成了她的全部。
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私人空间,喘不过气,加上她的脾气一向难测,他心里便有些后悔,觉得共同生活的决定太冲动了,欠考虑。
当然,她的相貌和气质是没得挑的。
绝对客观地说,他大学时代仰慕过的系花都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同理,她的脾气,系花也是望尘莫及的。带她出去应酬,当然是很有面子的事,但她对应酬深恶痛绝,实在推却不过去了,脸色也绝不会好看。
这样一来,她就连原本那一丁点儿的优点也失去了。
她离开之后,他象征性地找过她,去过她的公司,找过她的同事,可他们知之甚少。手机打过很多次,一直关机,音讯全无。
他担忧起来,很认真地找了一阵子,还到派出所报了案,被告知报案只能是直系亲属,而他对她的亲属一无所知,只能做罢,想着没准哪天她会自动出现。
但她一直没有出现。
直到三年后,他在一次出差国外的飞机上——这时的他已经今非昔比,成了智能思维的总裁。旅途枯燥,他翻着机上提供的一本杂志上,看见她和别人的订婚照。
那个男人竟是北辰集团的二公子,唐迦南。
安悦生捧着杂志看了又看,眼睛几乎贴到纸上,心里直怨那照片太小、像素太低,看得不够真切。图片上的人容貌一如当年,美得近乎庸俗,装扮自然是极精美华贵的,和三年前的清寒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盯着杂志发呆,与其说是惊诧,不如说是恍惚,心里只觉得不可思议。
北辰集团的唐迦南,那是多少人搭云梯也够不着的,她是怎么做到的?
倘若他的记忆不曾出错的话,她确有两大突出点:一是相貌,二是脾气。唐迦南这样的公子哥儿,受用得了她的美色,难不成还能连她的脾气也一并受用了?
这篇报道的主角是唐迦南的父亲唐湛,顺便提了一句唐家二公子订婚的消息。
安悦生扔下杂志,端起空姐温柔奉上的红酒喝了一口,感觉分外苦涩。
近年来他混得风生水起,心胸比三年前自然是大大不同了,然而,终究还没有修到衣锦夜行的气度,偶尔在某个志得意满的瞬间,未尝没想过有一天彼此重逢,届时
往日,每当他想到这里,总不由得嘿嘿冷笑两声,不再想下去,思维空间里好大一片留白,言有尽而意无穷,是可以无穷想象的,可现在的状况是凭他怎么想象、也想不到的。
这一步异峰突起,实在出乎意料。
他忍不住再次拿起杂志,重又看了起来:相片上的唐迦南面皮白净,眉宇间隐有浮夸之气,全无乃父的雍容儒雅之风。他看不上唐迦南,却不敢看不上唐迦南的父亲唐湛。男人看男人,相貌只占较少一部分,甚至是无足轻重的,最紧要是权势地位,整个亚洲只出了一个唐湛,而唐湛的儿子却有五个。
不过,即便是作为五分之一的唐迦南,也够他奋斗好几辈子了。人生真是不公平,倘若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自己未必会输。
他心里愤愤不平,忽然看到杂志上的一句英文,译作中文便是:性格决定命运,不由得嗤之以鼻:狗屁的“性格决定命运”,假设他和唐迦南拥有同一种性格,他们的命运会相同吗?显然不会!性格或许决定命运,但必须有一定的前提条件。
这世上的许多事情都是有条件的。
不知道风萍与唐迦南之间是否也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条件?否则像她这种除了美貌之外一无可取的女人,唐迦南怎么吃得消呢?
他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竟一再地为唐迦南感到担忧。
回城之后,他才发现各类社交传媒都在讨论唐二公子订婚的消息,内容无一例外地围绕女方的身份背景展开,各种猜测不胜枚举,向来都是媒体关注焦点的唐迦南这一回坐足了冷板凳。
一时间,风萍成了“灰姑娘”的代名词。
她自己倒不以为然,对着网络上的新闻看得津津有味。
麻雀变凤凰的故事永远受欢迎,它把公众缥缈的幻想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鼓舞一代又一代的女孩前仆后继,但是变成凤凰之后的灰姑娘,她的真实感受则鲜为人知。在外人看来,风萍是再风光不过的。实际上她的处境甚为尴尬。
因为他们的订婚一事并没有得到唐家人的支持。
唐迦南一贯叛逆,做事每每出人意料,成年以来一直绯闻不断,突然说要订婚,家人哪里肯信?再一盘问,他连女方的家世背景都语焉不详,更加认定是一出闹剧,正待细细劝说他回心转意,谁知他一转身就把事情高调办了。
如此一来,就把风萍推到了唐家的对立面。他们虽然也责怪唐迦南的不懂事,鬼迷心窍,但更可气的还是她这个狐狸精,贪慕虚荣的坏女人。
唐家虽然对此事十分不满,面对媒体总还要保持风度,出色的外交辞令令风萍钦佩不已。她关掉网页,到客厅里去喝茶,茶几上放着一张报纸,醒目头条依然是她订婚的消息,不知道撰稿者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称她曾是一名模特儿,和唐迦南相识于设计师易尔阳的服装秀,并迅速擦出爱情火花。
到目前为止,这是唯一含有些许实情的报道。
她确实参加过易尔阳的服装秀,但不是作为模特,爱情火花更是无稽之谈,当晚他们只交谈过短短几句话。
第一句是:“小姐,前排为何没有我的座位?”
她头也不抬,简洁有力地回复他,“那就到后排去找。”
他加重语气,“我是唐迦南。”
她依然没有看他,翻开手里的文件夹,看了一下排位表,“哦,唐迦南,易先生给你留了特别的位置,在后台。”
他皱眉表示不解,“为什么?”
她合起文件夹,终于抬头看他,“因为后台是模特换衣服的地方。易先生说,你真正想看的并不是模特身上的衣服。”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走了,留下一脸黑线的唐迦南哭笑不得,咬牙切齿地到后台去找易尔阳算账。
他们第二次遇见是在飞机上。
易尔阳结束时装展返回,随行共有五人,唯独她有幸坐头等舱。同排坐着的正是唐迦南。他和易尔阳寒暄过后,欠身向她微微一笑,“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她坐直身体,尚未答话,易尔阳便抢先道:“阿南,我劝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这是什么鬼话?唐迦南对他怒目而视,“尔阳,君子不失口于人。”
易尔阳扑哧一笑,抬手为他介绍,“风萍小姐,风和日丽的风,浮萍的萍。唐迦南,你应该知道的吧?”
最后这句话是对风萍说的,疑问式语气。
唐迦南听了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拜托!有几个女人不知道唐迦南的?!
好在风萍没有让他失望。
“当然知道。”她微笑着翻开一本杂志,指着封页人物,对易尔阳笑道,“杂志上登着照片呢!影后夏瑶的男朋友,难怪我刚刚觉得有些面熟”
唐迦南无语了。
难道他还需要依靠夏瑶来提升知名度吗?
却听她又道:“不知道唐先生演过些什么片子?”
唐迦南的一张脸彻底黑了。
她一定是故意的。
易尔阳忍不住暗笑,握拳堵在嘴上连连干咳,差点儿没憋出内伤。
偏偏她还面带歉意地补充一句:“抱歉,我不怎么关注国内的娱乐界。”
狗屁!不关注娱乐界为什么要买娱乐杂志!
唐迦南决定给予回击。
他调整一下坐姿,含笑道:“俗话说时尚娱乐不分家,风小姐身为时尚界人士,不关注娱乐界,关注什么呢?”
“我关注环保和健康。”
还敢睁眼说瞎话,真可恶!平白浪费一张漂亮脸蛋。
唐迦南心里冷笑,看定她手里的杂志问道:“这本杂志,风小姐想必还没有读过吧?”
“读过图片,有价值的信息极少。”
唐迦南微微一笑,道:“夏瑶身上的这件礼服出自jennifer之手,价值一百三十余万。”这笔钱正是从他的信用卡里划出去的。
风萍也笑了,“这条裙子不过是jennifer的三流作品,算不上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此言一出,唐迦南的脸色终于变了。
一直幸灾乐祸的易尔阳看到他的表情,内心更乐了,十分期待他的发飙。
风萍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请恕我直言,夏瑶小姐目前还不具备一个国际巨星的风范,配这条裙子倒是刚刚好。”
唐迦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三流的裙子,配夏瑶倒是刚刚好,就是说夏瑶也是三流货色?再往深里追究,岂不就等于说他唐迦南也就是个三流货色?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等到飞机着陆,大家纷纷起身,准备步出机舱,他抢先一步上前对她道:“风小姐,如果你想引起我注意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成功了。”
风萍在飞机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乍听到这句话还有些回不过神。
易尔阳已经在身后哈哈大笑起来,“阿南,冷静!冲动是魔鬼啊。”
唐迦南怒瞪他一眼,然后戴上超酷墨镜,大步流星地走了。
打那之后,他一有空就往易尔阳工作室跑,企图伺机一雪前耻。
工作室里的各人就犹如打了一剂兴奋剂,人人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笑靥如花,不论男女老少已婚未婚的全都变得漂亮了、温柔了,甚至是摄影师大刘同志也忙里偷闲地对镜补妆,用他的说法就是,万一唐迦南也好这一口呢?
唐迦南来过三四趟,花枝招展的红男绿女见过不少,正主儿却一直没露面。他在多次旁敲侧击无果的情况下,不得不跟易尔阳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易尔阳呢,因为他老人家隔三差五地大驾光临,导致工作室的效率暴跌而气得跳脚,指着他大骂道:“快滚!下次谁再敢放你进来,我就让她滚蛋。”
唐迦南一脸笑嘻嘻,“告诉我风萍的住址电话,我就立刻滚蛋。”
易尔阳一口回绝,“不知道。”
唐迦南把屁股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晃着二郎腿,嗤之以鼻,“你这鬼话谁能相信呢?她是你的员工,你却不知道她的电话,难道你这里是茶馆、酒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用填个简历、做个登记什么的?”
易尔阳仰天长叹,“她只是兼职,我管那么多干什么?”
唐迦南一脸惊骇:“尔阳!你竟然让一个兼职员工跟你一起坐头等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慷慨了?”
易尔阳快要哭了,哀号道:“我说迦南公子,您总不至于因为她没有及时认出您尊贵无匹的身份,就要对一介孤弱女子施以辣手摧花始乱终弃”
“去你的!”唐迦南笑着在他肩上打了一拳,顺势端起桌上的咖啡来喝,又道,“说实话尔阳,你是不是喜欢她,所以才”
“天地良心!”他话没说完,易尔阳便发出一声长啸,“我要是存这个心叫我终生阳痿。”
唐迦南的一口咖啡全喷了出来。
易尔阳大惊失色,赶紧手忙脚乱地抢救他的设计图纸,然后将擦拭过后的纸巾揉成一团,直接丢向唐迦南的脑门,怒吼道:“滚出去。”
唐迦南笑着躲过,好半天才控制住面部神经,道:“尔阳,我问你,一个混迹时尚圈的女人,居然不知道唐迦南是谁?你觉得可信吗?”
易尔阳撇撇嘴,无话可说。
唐迦南冷笑,“还敢声称不关心娱乐界,真是可笑。她根本就是故意要引起我的注意,居心叵测”
“那您又何必自投罗网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易尔阳嗤笑一声,“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唐迦南也笑起来,嬉皮笑脸地缠着他,“是啊是啊,你就满足我一次吧!大家兄弟一场,我可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事啊,就这一次,你就给我吧”
他挤到易尔阳的椅子里,勾着他的肩膀,磨磨蹭蹭地要地址,完全没注意到易尔阳的助理缇娜恰好站在门口。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个玉树临风,一个清秀挺拔;一个纯白飘逸,一个深色沉静,交颈依偎在办公桌后的软椅里,那副亲热神态,看得她一双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
三分钟后,有关他们的流言就传遍了整个工作室。
室内,易尔阳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终于投降了,写了一个地址交给他,然后黯然长叹道:“又一棵娇嫩幼苗要遭殃了。”
唐迦南地址在手,立刻露出狼人本质,发挥其出色的过河拆桥的本领,将易尔阳奋力扑倒在书桌上
办公室外的众妹妹们听到里面叫声不绝,不由得面面相觑,冷汗涔涔。
唐迦南发泄完毕,心情超爽,慢条斯理地整理一下衣装,伸手拨两下发型,哼道:“差一点儿就被你给骗了。”
易尔阳仰面伸出一根战抖的手指,凄然哭诉道:“唐迦南,你这个玩弄女性的恶魔,我愿从今时今日起,就是你噩运的开始。”
唐迦南满脸得意,仰天大笑三声,方才拉门而出。
办公区的众美眉眼见他满面春色地出来,肤色微红,眼带桃花的样子,都不由得一阵恶寒。摄影师大刘姿态妖娆地斜倚在办公桌上,目送他的背影,无限哀怨地来一句:“只要他好这一口,人家还是有希望的”
唐迦南去找风萍,一个月里去了两次,都没有见到人。
第三次去的时候耐心已经到极限了,他总不至于真的这么无聊,再则他毕竟算个公众人物,万一不小心被人把这事传扬出去岂不是给她长脸了、得不偿失了。
但这一次他的运气不错,虽然按铃没人理睬,但是房内隐约有声音,应该是在家的。
于是他抡起拳头砰砰砰地开始捶门,捶了十几下,硬是没人来应门,反倒把邻居家的大婶惊动了。
大婶探头一看,身高一米八五的男人,戴墨镜,黑色西装,气势凌人,酷似电视里的黑社会,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唐迦南一个箭步蹿过去,伸脚抵住门,“大婶且慢!”
大婶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捏紧自己的睡衣领口,“你想干干什么?”
唐迦南被她的动作雷到了,连忙退后半步,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道:“大婶,跟您打听个事,隔壁的风小姐平常几点回来?”
大婶惊魂稍定,道:“原先住的是一对夫妻,后来他们把这房给卖了,现在的房主,我们都没见过。”
“不可能吧?”
唐迦南不敢置信,看了看地址,没错啊。
“大婶你确定吗?这里没有住过一个女孩,大约一米七,长头发,二十出头,很漂亮,基本上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嘿嘿,嘿嘿,那我肯定没见过。” 大婶冷笑两声,作势关门,“你到楼下的物业去问问。”
唐迦南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怀疑是易尔阳使坏,立刻拿出手机拨电话过去严厉声讨他。易尔阳也被他吵得疑惑起来,特意找出员工资料,对着上面的娟秀笔迹念给他听,“樱花街白马公寓3幢301室。宅电:无。移动电话:无。e-mail:无。”结果念得他自己也疑惑起来,“她难道是古人?”
唐迦南之所以一直惦记着风萍,一是出于富家公子的共同毛病:吃饱撑的,闲着也是闲着。二则,当然是因为风萍足够漂亮。现在又有了第三,好奇心。
“你当初是从哪里找的她?”
“服装秀招募人手,她来应征。”
“什么来历?哪所学校?”
“没有什么来历,她自称帮家人做过衣服,能够胜任这项工作。”
“啧啧,你用人还真是不拘一格啊!”
易尔阳忽略他的讽刺,道:“虽然她自己说从来没有接受过系统的专业学习,但是我非常希望她是专业人士。”
“她在说谎吗?”
“我希望她在说谎!”
“为什么?”
“如果她没有说谎,那么她就是一个服装方面的天才。”易尔阳长叹,发出深沉的感慨,“我现在唯有庆幸她还没钱经营自己的事业,否则国内的服装界怕就没有我易尔阳的立足之地了。”
电话那头的唐迦南一时没有说话,估摸着他这话的真假。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把她的联系方式告诉你了吧?‘唐迦南’这三个字就是钱啊。”易尔阳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你们俩要是联手了,我可就惨了。”
唐迦南叫起来,“那你也同意她在飞机上的那些话是想泡我,对吧?对吧?”
易尔阳最见不得他的自恋,冷笑道:“那倒未必,她没准真不知道你是哪根葱。”
唐迦南提醒他,“嫉妒会破坏你高雅的气质”
“呸!”
“你既然看好她,为什么不把她留在工作室?害得我现在找不到人”
易尔阳厉声斥道:“蠢货!她岂甘居人下?”
唐迦南哈哈大笑,“是被人拒绝了吧?哈哈没关系,让我帮你报仇雪”
他话没说完,易尔阳已经挂了电话。
随着公司新投资的项目启动,事情忽然就多了起来,唐迦南各种会议、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竟一点儿闲暇时间也无。约莫过了有两个月,某天晚上,他与客人在时光酒店的顶楼吃饭,落座后习惯性地随意一瞥,就看见了风萍。
与她同桌的是一名年轻男子,衣着得体,俊美贵逸,隐约有几分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
遍寻不着的人忽然狭路相逢,唐迦南的新仇旧恨全都被勾起来了。新仇,自然是自己三次上门寻她未果,一直以来都是女人主动贴着他,他何曾如此积极地找过女人?旧恨则是她在飞机上装疯卖傻,这点儿微末演技也敢拿出来现,太侮辱人了。
她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要黑一点儿,剪短了长发,留一弯齐眉刘海,堪堪只到眉尖,是民国的学生头,现今甚为少见,配她那张脸倒也还凑合。
装嫩吗?唐迦南心里不屑,很纳闷与她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
在时光酒店的顶楼用餐,非富即贵,本市的圈子就这么一点儿大,没道理不认识啊?
他一个劲地盯着风萍看,搞得他的客人——天曜科技的刘总也忍不住回头去看。这一看倒认出了那男子,“咦?那不是方君浩吗?”
经他这么一说,唐迦南想起来了。
方君浩,时光酒店就是他家的,全球数一数二的高级连锁酒店。据闻方家小女儿君怡是个大美人,唐家有个兄弟与她同在英国求学,故而略有所闻。
那一边,不知俩人说了什么,方君浩忽然仰头笑出声来。风萍握着酒杯,嘴角笑意浅浅,倒显得格外矜贵。
唐迦南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了,两个月不见人影,想来是去礼仪班进修了?
刘总眼见唐迦南一直心不在焉,讲话完全不在状态,两眼不时往那一桌瞟,心里不由得叹息:都说唐二公子是个花花大少,看来真是一点儿不假。那女的确实姿色过人,但他也不至于当着人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心里这样想,脸上却笑得春风和煦,极为善解人意地说道:“唐总要是认识他们,不妨过去打个招呼?”
唐迦南没有说话,做沉吟状。
恰在此刻,方君浩忽然拿着起身来,对风萍点一下头,走到旁边去接听电话。
他刚一离席,风萍便侧头向唐迦南这边看了过来,一脸的似笑非笑。
果然是水性杨花。
唐迦南在心里冷笑一声,站起来抛下餐巾道:“那么就请刘总你稍坐一会儿,我去打个招呼。”
他大步走到她的餐桌前,还没开口,风萍倒先一步说话了。
“好久不见了,唐先生。”
她坐在椅子上,微微抬起头对他微笑,一张面庞光洁柔润,星眸熠熠地仰望他。唐迦南顿觉一股艳光袭人,原先要说的话就忘得差不多了,顺口接道:“是啊,风小姐近来可好?”
“老样子。”风萍微笑着说,作势请他坐下。
唐迦南拉开椅子坐到对面,开门见山地说:“听说你离开了尔阳的工作室,不知如今在哪里高就啊?”
“待业。”
“还在读书?”
“没有。”
“那是刚刚毕业?”
“不是。”
她始终面带微笑,但这般言简意赅,唐迦南就不再追问了,心里也隐约明白了几分。像她这样的女孩子,他也认识不少,不用工作,倒也不愁吃喝,每日装扮得光彩照人,自有名车来接。否则她凭什么坐在本市最高级的酒店用餐呢?光他们点的这桌菜便足够支付一个普通白领的两个月薪水了。
唐迦南将目光从菜式移到风萍的脸上。
她正含笑看着他,唇边挂一抹淡淡的笑意,五官端丽到无可挑剔,近看之下竟是粉黛未施,肤色柔润纯净,无一丝瑕疵,真正当得起“天生丽质”一词。
在他认识的女孩当中,不化妆的绝无仅有。
这让唐迦南不得不心生感慨:生得这样美,便是让她利用了又有何妨?
他掏出皮夹里的一张名片,递了过去,“我的名片。”
风萍接过来一看,上面只印了名字和一串数字,外加一个北辰集团的徽标,很典型的名人式名片,当下微笑着客气一句,便收入随身携带的包里。
唐迦南略等片刻,见她丝毫没有交换联系号码的意识,忍不住提醒她,“不知风小姐的”
他一语未毕,方君浩就回来了,脸色看上去极为古怪。他看了看唐迦南,又看了看风萍,然后将目光锁定在唐迦南的脸上,惊讶地问道:“你们认识?”
唐迦南不说哈,只是抬头对他微微一笑,算是做了回答。
“君浩,你还记得我家的电话号码吗?”
“你家?”方君浩挑起一条眉毛,表示不解。
“我住的地方。”风萍加强语气。
“当然记得!”方君浩会过意来,但依旧很疑惑。
“麻烦你把它写给唐先生好吗?你知道的,我总是记不住家里的电话号码。”
唐迦南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听到这句话,顿时就愣住了。
她居然让方君浩把自己家的电话写给他,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啊!虽然他确实对她存了点心思,却也没有无耻到当面挖墙脚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地步!这个女人还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
果然,方君浩听了这句话,立刻转头看住他,目光灼灼。
他只得回以一个优雅的微笑,“麻烦你了。”
既然她都不在乎,那他也没必要表现得太心虚,无论她和方君浩是什么关系,先把电话号码搞到手再说。
方君浩从怀里掏出一支钢笔,拿起桌上提供的餐巾纸,刷刷刷写了一串号码,以一种严肃、又带几分迷惑的表情,不情不愿地将纸巾递给了他。
唐迦南接过来,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两位用餐了,风小姐,我们再联系了。”
风萍巧笑嫣然,“好的。”
当晚,天曜科技的刘总独自驾车回家,想起晚餐时的情景,越想越觉得好笑。
前半个小时内,唐迦南一直伸长脖颈对方君浩的位置行注目礼,后半个小时则是方君浩频频回顾唐迦南。这两位青年都是本市至尊级的钻石王老五,若是当晚的那位女士姿色平平,他恐怕忍不住要想歪了:俗话说红颜祸水,当真是一点儿不假啊。
唐迦南原本极笃定风萍想泡他,自打遇到方君浩之后,他就不那么笃定了,反倒觉得她奇货可居起来。人性太贱,非得有人竞争的东西才是好的。
他不知道风萍与方君浩进展到什么地步,但肯定关系匪浅,至少方君浩知道她家的电话号码,这一点就比他强。话说回来,她也真神通广大,方君浩常年在欧洲,帮他老爹打理那边的酒店生意,刚回来没多久,怎么就和她勾搭上了?
转念又一想:对了,进入时尚圈倒是可以认识许多名人,难怪她要到尔阳的工作室兼职了。那可是若干女孩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的地方,但她怎么又舍得离开了呢?
想不通啊想不通。
唐迦南自个儿胡思乱想地瞎琢磨,时间一下子就到了周末。
他下班回到家里,六点半,酝酿一会儿拿出手机,翻到风萍的宅电,就拨了过去。
等待对方接听的间隙,他破天荒地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顿时感觉面颊发烫。
太丢人了,第一次谈恋爱也没有这样紧张的。
遗憾的是,电话无人接听!
他不甘心,陆续拨了三次,依旧无人应答。
这一下郁闷得不行,到吧台倒了杯酒喝了,在宽大的沙发里枯坐一会儿,拿起电话转拨给夏瑶。夏瑶正在片场拍戏,听出他心情不好,立刻表示要请假赶来陪他。
唐迦南只是要确定自己那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并不是真的需要陪伴,所以淡淡地谢绝了。转而拨给吴念真和余曼文,她们俩的语气都同样充满了惊喜,态度温柔,即便余曼文哀怨地发了几句嗲,娇滴滴地抱怨了两句,那也都是爱的表现。
看看吧,有无数女人随时随地等待着他的召唤,唯独那个该死的风萍,居然连电话都接不通!人不在家,难道就不会把宅电转移到手机上去?总不会连手机也没有吧?
简直不可思议!
唐迦南郁闷之下进浴室泡了一个澡,就睡觉去了。
翌日,醒来一看时间,六点刚过一刻,倒是极难得的早醒。
他躺在床上思忖片刻,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拨了那串已经熟记于心的号码。
这一回刚一拨通,便有人前来接听,一个极清朗明快的声音,简短地问道:“哪位?”
唐迦南原本没指望能接通,更加没指望能这么快接通,连忙从床上坐起身来,嗓音暗哑地问道:“风萍小姐?”
她轻笑一声,“是我,唐先生。”
唐迦南一阵尴尬,又有些好奇:“呃,你怎么知道是我?”
“知道我电话号码的人不多,我用的是排除法?”
“”唐迦南见她答得轻松俏皮,更尴尬了,“没想到你这么早就醒了?”
她的笑声更响了,“我要是不这么早醒,唐先生跟谁讲话呢?”
唐迦南连声咳嗽,感觉刚刚睡醒的大脑运转太慢,只好单刀直入,“我昨晚打电话给你,你不在家”
“抱歉,我昨天回来得晚。”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我想请你吃饭。”
“我恐怕要到明晚八点以后才有时间”
唐迦南连忙道:“那就明晚八点吧,我去接你。”
风萍一阵沉默。
唐迦南心跳突突。
短暂的沉默之后,风萍说话了,语气略有踌躇。
“唐先生,请恕我直言,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唐迦南一手握着电话,另一手在脑袋上轻敲两下,难道真的没睡醒吗?怎么都听不懂她在讲什么?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请我吃饭是要付我钱的。”
此言一出,唐迦南差点儿晕厥在床上,完全不敢相信。
这也太太太太太直接了!
她能把这句话说得口齿清楚、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的扭捏作态,唐迦南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见过不少功利性很强的女子,但她们大多还懂得用感情来遮掩粉饰一下,唯独她把这件事表达得如此赤裸、如此坦荡。他对她的钦佩之情当真有如滔滔江水
“吓着你了吗,唐先生?”
“没,没有。”唐迦南脑子飞速转动,“我是在想,你是怎么收费的呢?”
他说完就想掐死自己。天啊!这种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就算她可以把自己当xx,难道他也能把自己当xx?
她的声音格外动人,“时薪四百美金,童叟无欺。”
唐迦南再一次囧了,为她后面的那句“童叟无欺”,难道是在暗示她的市场广阔吗?
“如果长期消费的话,可以打折吗?”他终于找回一点儿神智,恶意调谑起来。
她回答得十分严肃,“此事并不存在长期消费的可行性,我的时间很有限。”
唐迦南故作惊叹语调,“我很好奇,风小姐的时间是如何安排的呢?”
风萍轻轻一笑道:“这么说吧,唐先生,当我想要出去消遣一下的话,会有专门人员去安排筹备,而当我想要安静独处,不被打扰,他们就会自动消失,直到我再次需要他们。”她说到这里略顿一下,然后才道,“所以,唐先生,如果你想要约会我,除了要准备好每小时四百美元的时薪,还必须等我有时间。”
唐迦南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这个女人实在太太太太太太嚣张!
风萍静候片刻,没得到回复,用一种略带揶揄地语气,轻柔地问道:“那么唐先生,明晚八点你?”
她话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风萍握着话筒,静默三秒,然后轻轻扣上电话。
一丝诡异狡诈的笑意自她的嘴角爬起,一路延伸自眼角眉梢,最后忍不住倒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
两分钟后,电话铃声又尖锐地响了起来。
她刚拿起电话,就听见唐迦南咬牙切齿的近乎走样的声音,“明晚八点,我来接你。”
然后,电话“啪”的一声又挂上了。
风萍再次倒回床上大笑不止。
十分钟后,电话第三次响了起来。
她随手按下免提键,一个完美的男中音,无比恭敬地说道:“小姐,您的游艇已经准备好了,开往港口的车已经等在您的楼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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