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药味,时浓时淡,未曾停歇。
春锦阁里的大小丫鬟,心中不无好奇,胆子大的不免要凑过来打听。还没等靠近,从玉扶玉便张口撵人,丝毫不留情面。
“拿着鸡毛当令箭!”
“可不是么?她们两个又蠢又傻,真不知小姐怎么这般器重,只让她们贴身伺候!”
丫鬟们心里酸得直冒泡。
尤其是芳巧,恨得暗暗咬牙。一根绣花针时不时戳中手指,几乎将手指戳烂。
丁姨娘每日来两回,同样被拒之门外。
文琦心中忿忿难平,低声说道:“小姐平日对姨娘言听计从,这一回定是从玉扶玉那两个贱蹄子弄鬼,一直拦着姨娘。姨娘可不能饶了她们两个!”
文琦是丁姨娘身边第一得意之人,平日在谢府内宅横行。偏偏在从玉扶玉面前屡次吃瘪。尤其是扶玉,说话直愣愣地,噎得她心肝肚肺俱疼。
心胸狭隘的文琦,岂肯甘休。这两日,已在丁姨娘面前搬弄几回口舌。
丁姨娘目光闪烁不定,半晌才道:“此事稍后再说。”
连着三日都没理她,还当着下人落她的脸面。
谢明曦这回是真得动了怒气。
罢了!先忍上一忍。待谢明曦消了心头闷气,再去哄她。
文琦心里有些失望,面上不敢流露,张口应了。又低声道:“小姐从府外聘请的厨娘,已在春锦阁里住下了。小姐一日三餐,如今都由那个叶秋娘动手掌勺。姨娘可要叫她过来,仔细问上一问?”
提起此事,丁姨娘蹙了眉头:“也好。你去春锦阁一趟,将叶秋娘带来。”
一盏茶后,文绮满面羞愤地只身回来了:“叶秋娘说了,小姐重金请她进府。她只负责为小姐掌勺。府中诸事,皆和她无关。若要解除工契,也只有小姐有这个资格。”
丁姨娘:“……”
……
出了房门的谢明曦,听到的第一桩消息,便是叶秋娘不客气地怼走了文琦。
谢明曦哑然失笑,目光扫了过去。
叶秋娘身段窈窕,生得姿容俏丽。此时挺身而立,目光清澈。
“你一来就开罪姨娘身边的大丫鬟。难道不怕她日后有意刁难你?”谢明曦随口笑问。
叶秋娘淡淡应道:“我又不是谢府下人,何惧之有!”
身怀绝顶厨艺之人,确实有骄傲的资格。
叶秋娘的亲爹曾在宫中为御厨,厨艺极佳,奈何性情过于耿直,被人设计陷害,背着罪名被撵出宫。气怒之下,病重归西。叶秋娘承袭了亲爹厨艺,这副倔强固执的脾气也承袭了过来。
也正是这等刚烈脾气,才有勇气做出玉石俱焚的举动!
这两日,有了叶秋娘,谢明曦挑剔之极的口舌得到了极大的抚慰。对叶秋娘格外宽容几分,微笑着吩咐:“我待会儿要去郡主府。你随我一同前去。”
叶秋娘也不是一味桀骜的脾气,谢明曦态度温和,她也随之恭敬起来:“小姐重金聘我掌厨,我自要随在小姐身边。”
话音刚落,从玉便匆匆进来禀报:“小姐,郡主府的人已经来了。”
谢明曦神色未动,略一点头。
……
来接谢明曦的,是永宁郡主身边的大丫鬟点翠。
点翠白皙妩媚,目光流盼,流露出不自觉的妖娆风情:“奴婢奉郡主之命,前来迎三小姐进郡主府。”
谢明曦嗯了一声,目光在点翠的俏脸上停顿片刻。
点翠笑容不减,心里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她是永宁郡主的贴身丫鬟,对性情温软的三小姐当然不陌生。不知为何,短短数日之隔,三小姐似悄然变了个人。明亮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看穿她心底所有的晦暗隐秘……
好在谢明曦很快移开目光。
点翠暗暗松口气。
丁姨娘闻讯赶来送行。
当着众人的面,丁姨娘握着谢明曦的手,殷切叮嘱:“……明娘,到了郡主府,你切记要谨言慎行,不可口出妄言,惹怒郡主。”
这是担心她触怒永宁郡主,“连累”兄长谢元亭。
谢明曦心中哂然,略含讥讽地应了回去:“什么是口出妄言?姨娘不妨明示!”
丁姨娘:“……”
丁姨娘没料到,谢明曦会当着一众下人的面令自己难堪。
她眼眶一红,正要落泪,谢明曦已转身上了马车。
……
半个时辰后。
马车在永宁郡主府门外停下。
谢明曦下了马车,目光一扫。
正门未开,只开了侧门。
未等谢明曦吩咐,扶玉便张口对点翠说道:“小姐只从正门出入。”
点翠:“……”
谢明曦嘴角微扬,赞许地看了扶玉一眼。
扶玉腰杆挺得更直,理直气壮地说了下去:“烦请点翠姐姐去告诉门房管事,快些开正门。免得耽搁了小姐给郡主请安的时辰。”
点翠是永宁郡主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甚至压了瑶碧一头。平日哪个小丫鬟见了她,都得恭敬讨好地叫一声点翠姐姐。今日竟被扶玉下了脸面,一张俏脸悄然泛红,杏目闪过一丝羞恼。
“三小姐,”点翠忍着怒意,故作恭敬地张口说道:“不是奴婢有意刁难。只是,府中平日很少开正门,大多是从侧门进出。”
谢明曦淡淡一笑:“这等事,你一个奴婢,确实做不了主。”
点翠:“……”
点翠被噎得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咽不下去。
就在此时,身后忽地响起马蹄声。
点翠顿时眉眼舒展,隐含几分得意地看向谢明曦:“二小姐得知三小姐今日要来郡主府,特意从淮南王府回来了。”
提起淮南王府,点翠面露骄傲,语气中流露出些许狗仗人势的优越感。
身为主子,和一个奴婢计较口舌,委实有自降身份之感。
不过,谢明曦倒不介意这些。慢悠悠地笑问:“你对淮南王府这般熟悉,莫非也出自淮南王府?”
点翠骤然涨红脸。
瑶碧才是正经的家生子,父母都是永宁郡主的配房,说是出自淮南王府并不为过。
而她,自幼时便被卖为奴婢。因相貌姣好,被永宁郡主挑中,十四岁时进了永宁郡主府。她有今时今日,全仰仗永宁郡主的“宠爱”。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三小姐一张口,便揭她的短,生生地刮她的脸面。
谢明曦无心再看羞愤不已的点翠,目光一扫,看向马车的方向。这一看之下,顿时目光一冷。
……
标记着淮南王府的华丽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前是两匹骏马。
其中一匹是黄色骏马,身着天青色锦袍的谢元亭策马而行,英俊的脸孔意气风发。
另一匹黑色的马更神骏,身着绛色锦袍的俊美少年策马而来。
少年约有十四五岁,身姿挺拔。浓长的眉下,略显狭长的凤眼含笑,嘴角扬起,令人望之便生好感。
谢元亭已是百里挑一的英俊少年。这个绛衣少年丝毫不逊色于谢元亭,自信从容的气度,犹有过之。
这个少年,正是淮南王府长房嫡孙,永宁郡主的嫡亲侄儿,盛锦月一母同胞的兄长。
盛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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