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声冷酷的没有丝毫情感的军令,密集的雨点般的羽箭弩矢从齐军阵列上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半圆的弧线,疾速落下,霎那间覆盖了阵列前方的无数百姓。
那些被逼着涌到阵前的妇孺老弱岂会不知有危险?
可她们不能不走。背后涌起的巨大力量推着她们向前去,就是想要停下也不得。
她们是看不到盾墙之后的弓兵群,但却都能看到齐军阵前的大炮,一个个哭泣着、哀求着,但却仍在突出阵前的几名齐军传令兵的大声喝止下继续向前。
直到一蓬蓬箭矢飞落……
眼前的这一幕,或许在往后的许多年岁月中,都会一再出现在今日齐军将士的噩梦当中。
百步之内,所有的百姓,无轮男女老幼,在箭雨洗礼下,毫无差别的尽被射杀!
倒伏的尸体布满了齐军前沿,鲜血从已死去或仍在喘息的垂死躯体中流出,染红大片的泥土。
目睹齐军的决然冷酷之后,阵前无数的妇孺百姓顿时就声嘶力竭的哭喊起来,她们停下脚步,不愿意在向前冲击,没人情愿去死!
“哭哭哭,忒是窝囊。叵耐不跟鞑子拼死,恁地来冲阵,岂不一样是死?”王贵怒骂道,但圆睁的双目里却隐隐有着一丝湿润。
百姓里还是有些人在临死关头鼓起勇气,欲跟驱迫他们冲阵的女真军兵搏斗的,只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妇孺老弱如何斗得过身披甲衣,手持利刃的禽兽?战场中顿时就变成了屠宰场!被女真人驱赶着再次靠近齐军军阵的百姓,被一阵阵乱箭射倒,被一把把刀枪砍杀,发出了一声声绝望的呐喊!
“俺们也是汉儿……”
“救救俺孩子,他才五岁……”
“哥儿,快跑,快跑……”
“阿娘,阿娘,俺疼……”
“畜生,畜生,老天爷不开眼啊……”
前头的百姓停了下,可后头的百姓却在拼命朝前挤。一时间人群中不知道多少人在推搡中倒地,继而死在了同类的脚下。那有老人,有孩童,有妇女……
听到这样的声音,齐军阵中不知道多少血性男儿咬碎钢牙,直恨不得一刀刀将女真畜生都千刀万剐。
可就在这时,传令官的大嗓门又在军阵中响了起来。
“将军有令:全军示之以镇,敢无令妄进者,杀无赦!”
真是一盆冷水。可这就是战争。
战阵就是一个整体,发挥的从来不是个人的勇武,而是集体的力量。妄自出击,擅自行事,破坏的是齐军战阵整体上的完整,这不是一名真正军人之所为!
岳飞不知道在何时已经到了阵前,举起自己的佩弓,这是一具拉力三石的宝弓,马鞍上挂着如此硬弓者,偌大齐军之中,也寥寥无几。就是岳飞的大舅哥小李广花荣的配弓,也才只两石之力。
熟练的张弓搭箭,瞄准了一个正在挥舞马刀砍杀妇孺的女真将领!
“绷!”弓弦强力的震动后,锋利的羽箭仿佛闪电一般直射而去,瞬间跨过百多步距离,直中那贼子的面孔上,就见箭杆径直透过头颅,顶着铁兜鍪飞出去丈远,撞到一名女真兵胸前才落下来。而那女真将领整个头颅已经似被重锤打中一样,碎裂了开来,目测至少减去了一半。
金军阵中响起了呜呜的号角声。一个庞大的步兵方阵开始加快推进速度。他们的装备与齐军大致相当,厚重的铁甲铁盔,手中不是长矛大刀,就是狼牙棒、铁锤之类的钝器。
为首之人正是阿骨打的次子斡离不。阿骨打掌控金军兵权的重要助手。正史上二太子之名也是显赫。
“杀,杀光南蛮,我大金必胜!”斡离不高声大叫着。
重甲金兵挥舞着兵器在人群背后猛砍猛杀,大刀长枪毫不留情的斩杀刺下,带起一片片血光。比起方才用恐吓威吓为主杀戮为辅的驱赶人群的法子,可是凶残狠辣了太多。横竖被斩被杀的不是他们的同胞,而是毫不相干的外族人。
而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驱赶百姓撞阵!
你齐军可以用轻箭尽情的射杀,那么多百姓横竖能叫齐军的弓兵射上七八、十轮的。
可是射箭不是打枪,再是精壮的军兵,射个一二十轮也必须下去好好歇息。可以说战斗力就废了。
现在却先射了七八、十轮,可不是在接阵之前就已经极大地消耗了齐军?更压低了他们的士气。
事实上这样的战法不仅是为金军所使用,在中原内战中也屡见不鲜——裹挟老弱为前驱,以精壮之兵压后,以撞敌阵,获蚁附扑城!这就是战术在两汉之际,在两晋南北朝,在五代十国,在日后的蒙元满清时期,都司空见惯。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也可以说是军事的‘精髓’: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放箭——”
妇孺百姓们再扑了上前来,齐军只能再次攒射。
如雨般的箭簇又一次落在了只有布衣遮体的老弱妇孺身上!
岳飞只是默然不语,抿嘴看着前方。
看着老弱妇孺们身后,那列阵而进的女真重步兵。看着后者打着那根白色军旗。
“咚咚咚……”战鼓声中,女真列阵向前,仿佛是移动的城池,这是真正的精锐!
“开炮——”
阵前一声高叫,长久来都没有发挥威力的三斤炮、五斤炮终于喷出了怒火。
“绷绷绷绷……”
炮声轰鸣的同时,弓弦弹射的声音也响成一片,战场之上,万箭齐发,将扑向齐军的女真甲士和老弱妇孺尽数覆盖在箭雨当中。
仅仅是五轮齐射,对面就再没有一个还能站立着的百姓了!
金军的肉盾碎掉了,他们继续蒙头向前。
都已经被汉儿的火炮轰过多少回了,他们心中都很清楚汉人火炮的威力,越是踌躇不前,就越给火炮填装的时间,自己挨得炮子也就会越多。
所以他们就蒙头向前冲,连弯弓射箭还击都省略了。
叮叮当当的一阵脆响,从天而降的箭雨落在了前排女真重甲步兵的身上,只是溅起些零星的火点子,根本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领兵在前的完颜斡鲁古身上也中了一箭,羽箭插进了盔甲的缝隙,挂在了他的身上,却并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对比沉重的钝器,箭矢的力量太弱太弱了。
当然,神臂弓除外。
金鼓之声震天动地的响起,都把虎蹲炮的咆哮给湮没了。似乎只在一刹那之间,整个战场都笼罩在这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当中。
“儿郎们!结阵向前!”一名齐军军官声嘶力竭的大吼着,挥动手中的大刀,引着长牌兵和长枪兵冲在最前。重甲刀斧手稍后布置的齐军,若一堵铁墙样直直的向着虎蹲炮炮击之后阵列散乱来的金军压去。
战场之上,两边的军士很快就碰撞在一起!齐军的长枪刺入了女真士兵的胸膛,女真士兵的铁骨朵砸向齐军士兵的头颅……
重甲兵厮杀总是这般的命换命。
林冲打望着杀做一团的前军,女真人真投入进了不少本钱。这些重甲步兵是他们的看家家底了吧?
他还看到金军的步甲已经分出两支向岳飞军的两翼包抄过来了。
豹子头并不担忧岳飞,后者手中可还有‘震天雷’这张王牌没有打出。短时间里必然不成问题。
现在他觉得是不是两翼的马军该动作一二了?
“军师以为如何?”
“都督且是稍缓片刻。待到岳将军击败了当面之敌,再发信号,呼唤两翼马军不迟。”许贯忠道。
与林冲一样,对于岳飞他也是信心十足。
就眼下这些该死的女真鞑子,他们对于震天雷是没有半点抵抗力的。
何时击败女真,不在于金军的战力高弱,只在于岳飞何时叫人投弹。
金兀术也在看着两军厮杀的战场,他是斡离不的后援。这位在两宋金史上可是一座丰碑一样的人物,无论研究那一边的历史,你都绕不开这个人。
在阿骨打征辽期间,他的年龄已经不小,可始终名头不响。那不是因为他本身能耐还不够,而是因为斡离不挡了他的路。
女真的传统继位规矩,那是在嫡子中兄终弟及的。金兀术这一辈人的头上,不止有吴乞买,还有完颜斜也。这两人一文一武,那是阿骨打的左右手。
有在完颜斜也活着,阿骨打拖出斡离不这一个儿子就已经足够了,再推出金兀术,可就要制造其内部势力的不平衡了。
正史上,金兀术也是在斡离不死后,这才“一步登天”的。
但随着粘没喝势力的遭受重创,金兀术明显的赶到了内部局势的不同,粘没喝一派势力的没落给他的前途似乎带来了新的光明。
金兀术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
突然间,金兀术身边的亲卫抬手一指,用女真语大呼:“火雷,火雷来了!”
叫声立刻惊醒了金兀术,他反射性的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抬头向前望去。
就看见百十个黑点从齐军的阵地上抛飞起,朝着金军前队落去!
“不炸,不要炸。”金兀术在心中默念着。先前辽河之败,女真人带走了两个没炸的震震天雷。后者是甚个模样儿,对于金兀术来并不神秘。
那就是一个威力超大的爆竹。
虽然很不解它的威力为何会那般的巨大,但二者原理是一样的,都有哑炮。
“轰轰轰……啊啊……救命啊……”
金兀术祈祷话音刚落,就已经有一二百个精锐敢战的金军重甲兵被炸翻在地了!惨叫之声顿时响起。
一些个伤而不死之辈,就好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哭爹喊娘。
“来了,又来了……”
“快跑!火雷又来了!”
完颜斡鲁古这个时候却稍稍犹豫了一下。被一群铁疙瘩给炸跑,且才之一波,这是不是太丢人了?
“轰轰轰……”
时间才不会等人呢。斡鲁古还没有想好,震天雷就已经再度炸开,饶是女真重甲兵的队形已经松动,也还有好大一片人陷在火海烟尘里面了!
铸铁的疙瘩在火药爆燃的威力下轰然炸开,早有沟壑预留的铁壳登时破碎,化作了无数细小的铁片,四下飞舞,好像一把把死神的镰刀,肆意的收割着生命!
这就像火枪对板甲,任你身上的防御再厚重,在药粉爆炸所推动的铸铁碎片面前,那都是一团待宰的猪羊而已。
但凡是被爆炸威力波及的地方,转瞬间就看不到几个还有着战力的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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