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视线转回陆皇帝这里来,他可是半点不知道阿骨打的这边的打算。此刻正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耶律淳和耶律得重父子。
陆谦本以为耶律淳父子到了益都之后,应该会先潜伏一阵儿,而后在淄水赛场开启后,利用马会的机会融入到益都的上层阶级中。但不曾想啊,耶律淳一门固然进了马会,却叫他在益都陡然声名大噪的却是他开办的工坊。

羊毛。不,更准确地说是羊绒和棉毛混纺。

陆皇帝始终没有得到合适的长毛羊,而现有的绵羊毛则只能纺出一些粗线,织成的毡布只有北地最下等的人才会去穿。虽然挺保暖,却一直没有形成大的规模。因为塞北的普通牧民根本不会去纺织,且因为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性,日常很难保持整洁,使得毡布隐隐带着一股膻臭味,又因牧民们的生活环境所致,干净整洁对他们来说是个天方夜谭,就是一些部族贵人都不能做到。这很容易滋生虱子等。横竖那玩意儿就是在契丹很难寻到足够大的市场,契丹贵人都夏穿丝绸冬穿皮裘的。

过去,中原从北地引入的纺织品,更多是编制精美的地毯。

只是陆皇帝的眼睛一直盯在绵·长毛·羊上,对于山羊视而不见,故而,唐代史书上曾经记载的“绒褐”也就并没在内务办出现。李道自从接手内务办后,眼睛都在盯着外头呢,指望着外面什么时候能够寻找到优秀的长毛羊。

可以说,陆皇帝对于毛纺织业可谓是相当那啥的,他潜意识里已经忘记了羊绒了。

后世中国虽然优质羊毛频频需要从外头进口,但全世界的羊绒却有七成产自中国,那藏羚羊的羊绒更是有软黄金之称,是极品中的极品。以至于有国法威慑都不能断绝不法分子铤而走险,深入青藏高原,在茫茫荒芜之地对藏羚羊展开的猎杀。

那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陆皇帝忘了羊绒,耶律淳父子更不懂所谓的羊绒,然而耶律淳有个好老婆,耶律得重有个好后母。

是萧普贤女提出了“山羊毛”这一个概念,因为她的衣橱柜中就足足有七条来自吐蕃的藏羚绒披肩,这是来吐蕃一番属的出产。轻盈保暖,被萧普贤女视为珍爱。

也正是基于萧普贤女的提议,有了一个正确的切入点,耶律淳才做到了现如今的地步!

因为人是可以动脑子的,当知道了藏羚绒的不凡后,山羊毛被进一步区分,山羊绒的存在也就水到渠成的被发现了,耶律淳只需要一个命令,当日下午便看到了那一团团洁白如棉花一样的山羊绒。

羊绒与羊毛是不同的。

最明显的区别是二者的出生地不同,羊绒也可以说是山羊绒,顾名思义,它长在山羊身上。

羊毛却是绵羊所出。

牧民剪羊毛就像是剃头发,而羊绒却好比在梳头。

在山羊还没来得及脱毛之前,把它会被按倒在地,用一个很大的,齿很宽的铁梳子将羊绒梳扯下来。梳子缠满的绒毛称为原绒,是对仍含有尘土,草杂和粗毛的羊绒原料的专称。

然后进行细分。后世一只成年山羊身上年产羊绒只在三四百克之见,而若是在净处理后,这个重量还将急剧下降到50克左右。需要五只羊的产量才可能织出一件轻薄而又极其保暖的羊绒衫。

在21世纪,年羊毛产量早就超出了百万吨。而羊绒产量却只多有前者的2%且不足。

耶律淳还已经在叫人对羊毛进行区分了,因为他使人将山羊绒纺纱成线,再织成与萧普贤女手中的披肩一般大小的模样,那无论是手感和薄厚都有所不如。他自然就想到了原料的质量和羊绒的粗细,虽然即便如此也已经叫耶律淳声名大噪。但他没有满足不是?只是羊绒这玩意儿要人工区分,那工作量就太大太大了,但如今这个时代想要制造一种毛绒分离机器,却又是难比登天了。

他稍后又让人用棉花与绵羊毛混合,最后的结果也颇是喜人。至少作为一种纺织品,这种混纺品已经得到了市场的认可。虽然引起的轰动没有先前的羊绒巨大!

可以说他为陆皇帝的毛纺大业开辟出了一条宽坦大道。只要把小工坊做大做强,都能说是财源滚滚。

但偏偏人家却在想着把它们通通献上。

“这是为何?”陆皇帝觉得很是不解。那混纺且不去说,只说羊绒,可是一出世就惹来了无数的赞叹声,其轻盈和保暖叫人叹为观止。耶律淳只要勾搭门路,比如内务办,就算拿到了一个聚宝盆了。

“不敢相瞒陛下。实乃这等买卖,所要牵扯的方方面面,着实过大了些。”耶律淳心中何尝不觉得可惜?然而他脑子却很清明。

那羊绒也好,混纺也好,首先要做大就必须要有足够多的工人和原料。然而工人好寻,原料难找。

中原内地的山羊养殖根本不成规模,想要大规模收集羊绒必须去西北、塞北。且从羊绒的品质上看,中原所产羊绒也不如西北,尤其是青塘。

但要这般做却又需要多大的投入啊。那必须有国家力量背书!

耶律淳思来复去,又跟萧普贤女和儿孙们几次商量,认为还是丢了更好。因为此事已经牵扯到了朝廷力量出面,以耶律一族现下的小身板又能保留几分利益?纵然陆皇帝看着答里孛的面子上,吃相不会过于难看,但这对耶律一族却并非真是好事。风头太劲了!

“一干情由,老臣皆已经写在了折子上,恭请陛下预览。”耶律淳很是恭敬的递上奏折,一旁的和乐上前接了过来。

陆谦看了一眼奏疏,并没立刻打开,而是感受到了耶律淳的坚决。“既然你一意坚持,朕便收了下。但朕也不白拿你的好处,你家三郎武艺不俗,又多历经战场,经验丰富,就且去耶律马五帐下为将吧。”

耶律淳陡然打了一个哆嗦,眼睛睁的圆大,他没有听错。陆皇帝叫他孙儿出仕了……,这一瞬间耶律淳老泪横流。“老臣失态,老臣失态。”

陆谦本是没打算把耶律一门放出来的,本是要再摁两年,等把天祚帝给收拾了。所以也无怪乎耶律淳如此的作为,这才是意外之喜,家门之大福气。

至于为什么是老三耶律宗雷,那是因为这厮上头还有个二哥,爵位他是无福肖想的。

待到耶律淳平复下心情,这场见面也来到了尾声,陆谦才再问他今后有何打算。耶律淳只要简单的说一些,陆谦就能端茶送客了。

“老臣以为投资工坊且是个来钱的好门路。”耶律淳张口就答道。益都这里,西有淄水,东有弥水,彼处有水流,春夏秋三季便行水力,乃是益都城外的两大工坊聚集区。

耶律淳的工坊就建在弥水水畔。

“老臣只给那些看对眼的小辈投钱,占些股份,不亲涉经营。纵然有人会折了本去,但终究会有人做大做强。此工商之利十倍于农桑也。”

这是耶律淳这段日子来的亲身体会。投资工商远比种地来钱快,别的不说,就他那个小作坊,现在别看献给了陆皇帝,换来了甚大好处,那金钱上他却也是不吃亏的。其出产的羊绒面料,价格已经超过了绫锦。物以稀为贵么。且益都城中,流传着无数发财的传说,叫他听得满耳朵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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