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劳立宽的突然来访,马骏感到非常惊讶,劳立宽一脸笑意地站在那里,看着马骏,好像两个人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朋友,劳立宽说:“怎么?不欢迎?”马骏回过神,说:“劳县长,你怎么来了?快,快请坐。 ”劳立宽呵呵地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盒凤梨酥来,递到马骏的案头,“从京都带回来的,见者有份,你尝尝。”劳立宽说完,找沙发坐下。
马骏也笑了笑,说:“劳县长,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啊!谢谢了。”劳立宽问:“我不在泽西的这几个月,你还好吗?”马骏点了点头,说:“承蒙劳县长惦记,还算顺利,你呢?要不是忙,我真想找个机会去看看你啊。”劳立宽说:“你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我听元泽庆说,过年的时候,马书记去过京都,京都比我们泽西冷多了,不适应那里的气侯啊,你看我,在京都感冒了两天,一回来就好了。”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呐。”马骏随着劳立宽的话发了一句感慨,心里对元泽庆未能守口如瓶感到气恼。劳立宽说:“马书记,听老计说,联接火车站的路工程这两天就要上报,我这次请假,就是为这事回的,老计这个人呐,就是胆子小,不敢担责任,我看了看这个方案,也没有多大的事啊!”马骏打了个哈哈,说:“劳县长带病坚持工作,这种鞠躬尽瘁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啊!”
劳立宽从包里拿出一包中南海,扔到了马骏的桌上,说:“这烟很冲,不知道你抽不抽得惯。”马骏撕开包装纸,抽出一根来,拿到鼻子下面嗅了嗅,却不点燃。劳立宽又像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拿出一个钱包,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说:“马书记,这是你的钱包吧,元泽庆让我带回来的,你点点钱数,可不要说我贪污截留哦!”
“谢谢劳县长。”马骏起了身,走到茶几旁,拿起钱包,卡、身份证都在,现金本来就不多,马骏没有点,顺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在离劳县长不远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劳立宽点燃烟,靠在沙发上,目光盯着马骏办公桌后面墙壁上的一幅字,悠悠地问:“马骏同志,老计的事你知道吧。”马骏心想,果然是为了此事而来。
“得饶人处且饶人呐!马骏同志。”劳立宽把“马骏同志”这四个字加重了语气,又把最后一个字拖长了音调。马骏笑了笑,说:“劳县长,经你这样一说,好像是我把购地案的事捅出去的,你可以了解一下,我是事后才知道的。”劳立宽干笑了几声,说:“马书记,到底是怎样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念及与老计这么多年的情谊,想在你这里讨个面子,在常委会上说点好话。”
马骏说:“劳县长,因为涉及到华中复线工程,市纪委专案组向我了解了关于购地案的一些情况,我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不一定比你深。”劳立宽收住笑,说:“这么说,马书记不打算给我这个面子喽?”马骏说:“劳县长说哪里话,老计的为人为官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本来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干部,可是没有经受住利益的诱惑,被人拖下了水啊!”
劳立宽笑着问:“马书记,老计被人拖下了水?这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啊,敢问这拖他下水的人是谁啊?”马骏看着劳立宽,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说:“劳县长这个问题可是把我难住喽。这事,得问老计,他最清楚,再不然就问市纪委专案组,听说王局长找他谈了几次话,如果我猜得不错,王局长肯定清楚情况。”
“是吗?”劳立宽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接着又说:“人呐,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啊!马书记,谁没有一点见不得光的东西呢?是不是?”马骏心里紧张了起来,劳立宽在自己的旁敲侧击之下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他有什么依仗?劳立宽继续说:“知道我在京都怎么生病的吗?唉,都是酒害的。这个元泽庆呐,看来还是嫩了些,不知道保护我这个县领导。”
“元泽庆同志有些方面是有些欠缺,不过基本上应是不错的。”马骏跟着他的话,用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垫了一下,他想知道劳立宽究竟想说什么。“是啊,基本上不错,跑前跑后地张罗,就是在喝酒上,明知我酒量不行,罗书记带的几个人对我实行轮番敬酒,他呀,不知道替我挡挡酒,害得我当晚就到医院去打针。要不罗书记关照党校方面,我恐怕只要带病学习了。”
省政法委书记罗新友去看了劳立宽?难怪劳立宽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原来有这么大的一个靠山在啊,但是,只要把你劳立宽的贪赃枉法一事调查清楚,这个靠山怕也起不了作用。想到这里,马骏笑了笑,说:“改天我让葛太平同志批评一下他,就算是喝趴下了,也不能让劳县长这么喝吧?”劳立宽摆摆手,说:“算了,以后啊,碰到这种情况,我让冯由江他们顶上,冯由江可有个冯斤半的绰号呢。”
就象是两只陌生的蚂蚁第一次见面一样,两个人不断地用触角试探着对方的本意,就是不说明自己的真正意图,马骏也不急,他跟劳立宽扯着闲篇,不知不觉就聊了半个多小时,马骏知道,劳立宽这次来绝不是为了找自己扯闲篇,连计金桥的事,也是一个幌子,劳立宽真正要说的话一定会说出来,只不过他在等待着时机。
聊着聊着,两个人聊到了京都的酒店来,劳立宽说:“我这两个多月一直在党校的餐厅吃份餐,两菜一汤,元泽庆呢,时不时接我出来打打牙祭。”马骏说:“京都的消费比我们泽西可是高多了。”劳立宽说:“是啊,元泽庆说了,在外面吃一顿上点档次的饭,要大几千上万呢。马书记过年的时候去京都,请客人吃饭,听说用了四万多呢。”
看来,元泽庆把什么都跟劳立宽说了,自己让葛太平叮嘱他不要对外提及一事看来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马骏说:“这客可不是我请的,是别人请的呢。”劳立宽站了起来,说:“马书记,我还有些事,明天我就回京都了,家里的事,还要马书记多操些心呐。”把劳立宽送出了门,马骏坐回办公椅上,把玩着那根中南海烟,点燃抽了几口,把它掐灭在了烟灰缸里。
马骏知道,劳立宽告诉自己这四万多元的请客一事,才是他要来的真正目的,劳立宽是想以此为要挟,让自己不要在购地案上再想文章,可是他劳立宽凭什么要挟自己呢?定自己虚报发票之罪?不可能,这发票一直在手里没有报销,钱由那个老总刘玉广出了,葛太平已经把钱还给了元泽庆,凭什么说自己报销了发票呢,难道这也算违纪?
正想着这些,劳立宽的电话打了进来,他说:“马书记,刚才走得有些急,差点忘了一件事,这样的,明天我走之前,希望你跟林秋亭谈一谈,对老计的事早点划上一个句号,也没有多大的事,给个处分不就结了?在这件事上,市里还不得听我们地方上的意见?”马骏问:“劳县长这话是什么意思?”劳立宽说:“如果你不想玉石俱焚的话,就这么做,如果我没有足够的把握,不会说这话,你应该明白。”
肯定是这四万元钱的事,哪里出了问题呢?马骏捋了捋思路,但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打电话,把葛太平找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问葛太平:“老葛,你得告诉我,在离开京都之前,我让你办的事,你都办了没?”葛太平说:“按你的要求,办了。”马骏问:“你确定?”葛太平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这就怪了,劳立宽为什么以此要挟我呢?”马骏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是狗急了跳墙,来个空城计恫吓于我吧,这个劳立宽,已经急啦。马骏想到这里,心下释然了。他问葛太平:“林书记上午没出去吧?”葛太平说:“刚回,现在在办公室里。我跟他一起出去的。”马骏点了点头,说:“老葛你去忙吧。”喝了一口茶,马骏出了办公室,敲响了林秋亭办公室的门。
林秋亭的神情抑郁,满脸仿佛堆满了乌云,见马骏来了,只是微微地点点头,手有气无力挥了一下,示意马骏坐下,马骏猜测他可能是因为李青的事而忧伤,也叹了一口气,说:“天有不测风云啊,哎,怎么会这样呢。”林秋亭的目光里露出惊讶的神情,他问:“你怎么知道的?”马骏心想我怎么就不知道?要知道,若论起关系来,我比你早,比你深。
沉默了一会,林秋亭说:“看来我的事黄了。”黄了?马骏对林秋亭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他的李青的感情感到吃惊,又不是生意,怎么能说黄了呢?难道他对李青的感情是投机?他图李青什么呢?钱?马骏虽然心里不快,但没有说出来,他说:“我来是为了给你说一声,明天我想去省城看望她。你如果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去。”林秋亭摆摆手,说:“我这两天忙呢,你去吧,我周末再回去。”
马骏点了点头,说:“好吧,你忙吧,我先走了。”走到门口,林秋亭叫住了他,他问:“你怎么想到去看我父亲?”马骏怔住了,林秋亭指的是他的父亲林雄关,而不是指的李青。马骏又折转回来,问:“林部长出了什么事?”见林秋亭也怔住了,马骏解释说:“我刚才对你说的请假的事,是打算去看李青。”林秋亭惊得站了起来,问:“李青出了什么事?”
原来他一直蒙在鼓里,李青患病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马骏说:“明天要不要去看看?”林秋亭此时完全不像一位县委书记,而更像一个受了巨大打击的男人,他跳了起来,冲到马骏的跟前,说:“你快告诉我,李青怎么了?”马骏抑制住自己的感情,说:“她患了乳腺癌,医生说已经到了中晚期,她不肯手术,不肯切去患病部位,现在,她又不肯再次接受化疗了。”
“我现在就去看她。”林秋亭向办公室外冲去,不一会,他的司机小占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找到了林秋亭的包,匆忙地向马骏打了个招呼,就向外面跑去。马骏替林秋亭关好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林秋亭看来对李青是真心的,他比自己更爱李青,听到李青患病的消息,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想到自己伤害了李青,泪水悄悄地滴落了下来。
电话铃声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马骏抽出纸巾,擦了下泪,接了电话,顾海峰说:“马书记,你现在在办公室吧,廖部长已经进了城。”马骏说:“我知道,一会我就去招待所。”顾海峰说:“二楼三包。”马骏挂了电话,拎了包出门,邱洪平见马骏要出去,小跑几步跟上来,问:“马书记,我去帮你找车。”马骏才想起张国农开着红旗到未来岳父母家第一次上门了,马骏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了,他说:“现在怕是没车吧?不算远,我走过去就行。”
昨天晚上,顾海峰就给他打了电话,说明天早上市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廖新城要来泽西调研农村基层组织建设,马骏说:“那顾部长就陪着,中午吃饭我参加。”顾海峰说:“调研的点我已经提前定好了,村只有一个,是秀水镇的新星村。”顾海峰完全没有必要汇报这些,马骏知道,他提到定新星村,是在向马骏透露一个信息,新星村是马骏驻的点,没有定林秋亭或者是劳立宽所驻的村,里面的含义不言自明。
顾海峰让人给邱洪平打了电话,询问马骏出来了没,他没有直接打马骏的电话,是因为不想由此而让马骏觉得自己是在催他来,邱洪平说:“马书记的车在办其它的事,他正在往招待所方向走。”顾海峰挂了电话,对葛飞说:“你快去接马书记,他正在步行着来呢。”葛飞接到马骏的时候,马骏还没有抽完一支烟。马骏说:“顾部长真是细心呐。”葛飞笑了笑,不语。
听廖新城发了一通感慨,菜上来了。马骏环视了一个桌边坐着的人,全是男人,廖新城说:“马骏同志、海峰同志,你们的工作做得很不错,可是还是有很多不足啊!”顾海峰有些紧张地看着廖新城,他跟廖新城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廖新城人送外号弥勒佛,他很少批评人,更何况在这样的大庭广众的场所,上午陪他看了新星村,他一个劲地说好,这也不错,那也很好,怎么现在当面批评人起来了呢?
马骏看了看廖新城的表情,不知道他的用意,他说:“顾部长,我们两个人敬廖部长一杯,廖部长指出我们的不足,我们要好好地加以改正。”廖新城笑了笑,用手指着酒桌上的人划了一个大半圈,说:“你们看看,都是大老爷们,一个女干部也没有,从上到下一直在强调,要发现和挖掘一批女性干部,发挥女干部的优势,让她们参与执政为民,你们呢,哎,我看这杯酒,你们自罚一杯。”
众人一听,都乐了,原来廖部长在说冷笑话呢。顾海峰喝了一杯酒,对张焕强说:“焕强啊,刚才廖部长批评了我,我也要敲打你一下,你们怎么不往我这里报女干部呢?你们不报,马书记和我怎么能搞?”“搞”这个字,在顾海峰这里是提拔的意思,生活中有很多动词,是可以不拘一格地使用的,他的这句话,让几乎满桌的人都忍俊不禁。除了两个没结婚不明白,还有几个职务较低的不敢笑。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可笑之处,但是会过意来,还是十分具有幽默感,“报”字同“抱”音,你们怎么不往我这里抱女干部,你们不抱,马书记和我怎么能搞?这和当今官场的权色交易和少数女干部采取独特方式上位的方式很合拍,难怪大家要笑,特别是当廖新城明白过来,笑起来后,让酒宴上的气氛达到了第一个**。
笑过之后,马骏朝邱洪平招招手,邱洪平贴耳过来,马骏低声说,去把柳青菱喊来陪客。邱洪平出去没一会,就带来了柳青菱,她脸上红朴朴的,嘴里还带着酒气,马骏招招手,说:“青菱同志,来,坐这里,刚才廖部长批评了我们,说我们泽西不注重培养女干部,你可得向廖部长当面澄清一下。”柳青菱笑了笑,对廖新城说:“廖部长,看来您要收回您的话啦。”
廖新城看柳青菱的时候眼睛有些发直,顾海峰介绍说:“廖部长,柳青菱同志三年前还是我们一个部办委的科员,现在出任我们县政府接待办的主任,您看,我们在落实省市精神上没有拖泥带水吧?”廖新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柳青菱,不知道他是称赞柳青菱长得漂亮,还是认同顾海峰的话,口里连说:“不错,不错啊!”
柳青菱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马骏,马骏与她的目光相遇之后,迅速地转移了视线,他端起面前的杯子,提议道:“既然廖部长对我们的工作高度肯定,我们是不是要一起敬廖部长和市委组织部的领导们一杯酒呢?”他的提议得到了一致响应,叮叮几声碰杯声后,响起了各式各样的喝酒声,然后都回到椅子上坐下。吃了几口菜,顾海峰朝几位副部长们使了个眼色,于是他们就使出浑身解数,向廖新城敬酒。
显然,廖新城是有备而来,在他的一侧,坐着两个中年男人,一看就知道是能饮之人,他们纷纷站起来敬马骏和顾海峰的酒。几杯下去,马骏就有些吃不消了,尽管有张焕强、邱洪平等人挡驾拆招,但马骏还是喝了四杯,差不多八两酒了,马骏知道,这也是自己的极限了,再喝下去,怕是要出丑了。看看张焕强和邱洪平,还有本不应该喝酒的司机葛飞,他们说话都不利索了,而那两个中年人,还意犹未尽。
对手凶猛啊!马骏在心里叹了一声,柳青菱此时站了出来,她跟那两个男人每人喝了半盏,廖新城此时说:“就到这里吧,下午我们还要去厂矿和街道走一走。喝个团圆酒吧。”马骏就等这句话,他说:“好,大家一起敬我们的廖部长。”说完手伸向了面前的杯子,他酒喝得太多了,眼神也不济,不小心把杯子给碰翻了。廖新城指着他面前倾覆的杯子,说:“马书记,这怎么算?”
马骏扶起了杯子,对组织部办公室的陆主任说:“小陆,给我倒酒。”小陆的酒倒的很谨慎,他显然是怕马骏喝多了。那两个中年男人其中的一个王处长从小陆手里抢过瓶子,说:“我来,我给马书记倒一半,我的加满,马书记不会有意见吧?”马骏只好由着他,这半杯酒一下肚,马骏觉得头重脚轻,腹中一阵剧烈的翻腾,他连忙拿起筷子,夹了菜,也不知道自己夹的是什么菜,就往嘴里塞。
送廖新城出了包间,马骏一下子倒在了沙发上,只听见耳边隐隐约约传来顾海峰的声音,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高雅坐在他的床边,他说:“哎呀,又喝多了。”高雅哭了起来,马骏说:“你哭什么,现在我感觉好多了,以后能不喝尽量不喝。”高雅悲怆地说:“马骏,我知道你没事,可是别人有事啊!酒真是害死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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