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将其中一只木箱阖拢的时候,眼尾余光偶然晃过屋角某处,忽地心头一跳。
这房间里的东西,仿佛有哪里与往常不同。
她凝下心神,细细地打量了好几圈,才终于被她发现,放在角落里的那只大木匣,匣盖儿的开口处朝着大门。
陈滢的嘴角,慢慢地弯到了惯常的那个角度。
这只木匣,被外人移动过了。
这倒并非她的记忆力有多好,而是她有着很固定的习惯,即所有箱、笼、匣、盒的开口处,一定是朝着正北方向的,也就是侧对着门的位置。
这个习惯,除了寻真、知实二人外,再无第四人知晓,就连李氏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而如今,那只木匣的开口处正对着大门,这就表明,有第四个人碰过这只木匣。
不由自主地,陈滢想起了前几日的大扫除。
数日前,李氏曾叫人来红香坞添过摆设,会不会便是在那个时候,有人偷偷进了东次间儿?
之所以用了“偷偷”二字,是因为这个房间并不在添摆设的范畴之内。
陈滢的眼睛微微一眯。
此人偷进杂物间,摆弄她放旧物的匣子,用意何在?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陈滢走上前去,将那匣子打开观瞧。
这只木匣是专门用来收藏她写过的字纸的。
陈滢每天都要写大字,那写过的字纸便由知实统一收拢起来,通常一两个月销毁一次。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规矩,闺阁笔墨不得外泄,否则于名声有碍。
名声这个东西,还真是杀人不见血的一柄利刃。
陈滢很不合时宜地想着这些,暂且搁下木匣,去外头将知实唤过来,吩咐她:“你查一查这字纸积了多少张了。”
知实粗通文墨,做事又细心,平素都是计着数儿来销毁字纸的。此刻听得陈滢所言,她便自袖笼里取出自己缝的一本小册子来,翻开来瞧了瞧,便回道:“回姑娘的话,到今儿为止,字纸积了十二张。”
陈滢点点头,将匣中字纸数了一回,居然合得上。
这就奇了。
她摸着下巴忖度片刻,干脆便将字纸全都拿了出来,一张一张地详查,旋即那眉心便越发地蹙紧了些。
没有替换的痕迹,也没有被人改写的迹象。
原本她还想着,翻动字纸的人可能是要从中拣出一张来,拿到外面去坏她的名声,又或者是改动字意,再叫人当场撞破,说她写些大不敬或是大逆不道的内容。
可是,事情却并没往她预期的方向走。
陈滢可以肯定匣子被外人动过,但是,这人动的手脚在哪里,却叫人摸不着头脑。
她将空匣子举高了些,细细端详。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只木匣,刷了朱漆,素面儿褪光,上头也没描花样,箱子里头衬着大红的丝绒。
陈滢将匣子倒转过来,正待细察,蓦地那丝绒往两旁一散,里头竟掉出个东西来。
陈滢微微一惊。
知实此时也瞧见了,不由凝目看去,随后她的脸“刷”地就白了。
那掉出来的东西,竟是个黄草纸剪的纸人儿,上头还拿朱砂描着鲜红的符纹!
“姑娘!”知实的声儿都变了,拾起纸人看了看,面色越发地苍白,甚至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在纸人的另一面,歪歪扭扭地拿朱砂写着字,知实只扫了一眼,便瞧出这写的是生辰八字。
魇胜之术!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陈滢的神情倒是很平常。
这伎俩她前世也见识过,确实是栽赃陷害的好东西。
她从知实手中拿过纸人看了两眼,面上便又露出了古怪的笑。
那纸人儿上写着的八字,整个国公府里,也就只有一个陈漌挨得上。
知实白着脸起身走到门边,往外头张了张。
门外只站着两个小丫鬟,此时正脑袋挨着脑袋说话儿,根本就没注意到房中的情形。
知实长舒了口气,返身将门掩牢,复又回到陈滢身边蹲下了,轻声地问:“姑娘,该怎么处置这东西?”
此物乃是大忌。
以许老夫人治家的手腕,一旦被她发现陈滢的房间里藏着这种东西,定不会轻饶。
陈滢没说话,只拿两根手指头拈着那纸人儿,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仿若没听见知实的问话。
知实以为她是惊住了,心头虽急,却还是强自镇定下来,皱着眉头想了想,便又轻声提议:“姑娘,婢子去请罗妈妈过来可好?”
罗妈妈是李氏从娘家带来的,不与这府里的任何一头沾边儿,且她也是有年纪的老妈妈了,见多识广,说不得她老人家就能想出法子处置这事儿。
这话传入陈滢耳畔,可她却还是没说话,唯缓缓转首,望向房间的一角,似是出神。
知实素来晓得她的脾气,知道她这是在想事情,便捺下心中焦虑,不去扰她,挑帘走去了外头。
那两个小丫头正说得到热闹处,捂着嘴咕咕直笑,并没发现知实出来了。
知实见状,当下便沉下了脸,喝道:“吵什么吵?还不快给我闭紧了嘴老实站着?”
那两个小丫头冷不防见她来了,又疾言厉色地说了这番话,俱皆唬了一跳,忙忙地分开了。
知实寒着脸,将手向前一指,冷声道:“有那打牙撂嘴儿的空儿,还不去两头儿守着?但凡叫一个人闯进来,仔细我揭了你们的皮!”
她素来脾气温和,极少发这样大的火,两个小丫头见她气得脸都变了,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忙不迭地一个朝南、一个朝东,跑去院门处守着,再也不敢偷懒了。
红香坞有两道门,一道通往正房,一道直通院子,知实这是怕有人闯进来,先叫人看紧门户。
见那两个小丫头各司其职,知实这才放了心,挑帘回屋时,却见陈滢已然站了起来,那纸人儿也已不知去向。
见此情形,知实忍不住问:“姑娘,您这是……”
“去叫寻真过来。”陈滢若无其事地吩咐了一声儿。
见她面上半点不露,知实情知她不会说什么,暗自叹了口气,便去外头将寻真叫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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