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天然居开张在即,女儿想要到护国寺祈福半月,祈祷天然居开张后能够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也顺便为父亲和苏府积福,还请父亲允许。”苏府书房内,苏陌颜向苏绍谦请求道。
这段时间,朝堂内风云四起,苏绍谦正忙得焦头烂额,自然不会在意求神问佛这种事情,何况苏陌颜如今是他极为倚重的女儿,更加不会刁难,随手一挥,就答应了。

离开书房后,走在青石板小路上,苏陌颜却还是忍不住诅咒整件事的罪魁祸首。

都怪该死的萧夜华!

燕宇和陆箴虽然找到赵天一头上,想让他帮忙引诱采花贼动手,落入他们的陷阱,但他们都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只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就能推掉这件事。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萧夜华这个变态横插一脚,步步紧逼,逼得她不得不应下这件事。

但这样一来,从她在众人跟前亮相,到抓到采花贼这段时间,她的一举一动都必然要在陆箴和燕宇的监控下,好应对随时都可能出现的采花贼。为了避免身份曝光,她自然不能回苏府,但身为苏府三小姐,若是接连数日不在府内,苏府必然要闹腾起来,想来想去也只有到寺院祈福这个理由最合适。

现在只能祈祷尽快抓到那个采花贼,否则拖延得久了,多半会引起怀疑的。

正想着,前方假山群中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说话声,隐约听得出是苏锦玉的声音。苏陌颜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拉着染画藏到旁边的假山洞里,探头望去。

假山嶙峋,翠竹掩映之间,苏锦玉身着玉色裙裳,头戴银饰,装扮十分素净,脸上连脂粉也只薄薄地施了一层,面容清瘦,乍一看,颇有几分玉人消瘦使我怜的味道,显得楚楚动人。

她螓首轻垂,眼波盈盈:“文渊哥哥,没想到你还回来看我。”

站在他对面的人华服锦绣,容貌清秀,正是隆兴长公主的独子卢文渊。

“玉儿妹妹,我怎么会不来看你呢?”卢文渊面容柔和地望着她,关切地道,“你清瘦了许多,前段时间在周府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对不起,我也求了母亲,也曾经到周府去求右相,可是还是没能救你出来,害你吃苦了。”

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苏锦玉眼圈都红了。她虽然只是侍郎之女,但苏府豪富,母亲又掌管后府,更深得隆兴长公主的喜爱,从小就是金汤银莼,高床软枕,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若不是表妹李倩敏机缘巧合入宫,又得了盛宠,只怕她现在还被关押在周府的柴房呢!

都是该死的苏陌颜害的!

然而,对着卢文渊,苏锦玉却并没有诉苦,反而惴惴地道:“我受委屈不要紧,可是只怕大家都认为周府寿宴上,是我陷害三妹妹,都把我当成成阴险狠毒的那种女人了。”说着,轻声啜泣起来。

“不会的,玉儿妹妹,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你不是那样的人。”卢文渊急忙安慰她道。

苏锦玉眨了眨眼睛,雨雾弥漫的眼眸越发显得楚楚可怜:“我知道文渊哥哥你一定会信我,可是长公主一定会对我很失望,这样一来,只怕我和文渊哥哥……。”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担忧之意却溢于言表。

“不会的,母亲还是很惦念你,如果她讨厌你,就不会允许我来看你了。”卢文渊急忙驳斥,柔情脉脉地道,“玉儿妹妹,我们从小就认识,我虽然说是长公主之子,可是母亲只是是太嫔所生,父亲又不得重用,身份看似尊贵,也不过是花架子。我本人又没有多少才能,在这京城才俊之中根本就不起眼,别人都看不起我,只有玉儿妹妹你一直对我好,一直鼓励我。你放心,除了你之外,我谁也不娶!”

苏锦玉咬了咬牙,心头更觉抑郁。

她虽然不算美貌,但自诩聪慧多才,一向自视甚高,卢文渊虽说门第高,但为人懦弱无能,根本不被她看在眼里,对他的好也不过是为了讨好隆兴长公主,加上把他当做跳板和备胎。但今非昔比,从前看不上眼的卢文渊对如今的她来说,也已经算是高攀,因此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笼络他。

尤其,隆兴长公主精明强势,未必看得上现在的她,因此她更要将卢文渊彻底拉拢过来才有希望。

“文渊哥哥,你别这么说,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心里,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子!尤其,我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你却还是对我不离不弃,我更不会辜负你……。”苏锦玉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脸颊也慢慢红了,低头搓着衣角,女儿家的娇羞之态颇为让人心动。

卢文渊极少见苏锦玉这般柔情脉脉的姿态,心中更是柔软,大胆握住了她的手,只觉触及的肌肤柔滑细腻,心中更是情动,柔声道:“玉儿妹妹。”

苏锦玉脸色更红,似乎想要挣脱,却突然脚底一滑,整个人都跌入卢文渊的怀中。

两人浓情蜜意,苏陌颜不想在看下去,带着染画悄悄离开。

“真不要脸,大小姐这分明就是在勾引卢公子!”染画低声啐道,“刚从周府回来,大小姐就忙不迭地跑到紫藤斋,想要搭上南陵王世子,结果却出了大丑,眼见无望了,转过头来又在卢公子面前装柔弱可怜。这卢公子也够傻的,居然真以为大小姐对他一往情深!”

苏陌颜却淡笑道:“只能说苏锦玉手段高明。”

她原本就奇怪,明明苏锦玉已经声名扫地,为何卢文渊还对她不离不弃,现在总算有点明白了。

这卢文渊是太过有自知之明,加上身为长公主之子,平时接触的不是赵铭熙这等天之骄子,皇室贵胄,就是如萧夜华、林鸿渐这等才能超绝之人,相比之下,心中难免自卑。

苏锦玉就是看准了这点,假装出对他一往情深,心中只觉得他最好的假相,满足了卢文渊的虚荣心,这才将卢文渊玩弄于鼓掌之间。

“可是,小姐,如果大小姐真的和卢公子成亲,到时候隆兴长公主和夫人必然会和好,再加上宫里的李美人,到时候情形就对小姐不利了。”染画分析着,心中担忧。

苏陌颜摇摇头,微笑道:“不用担心。”

既然知道苏锦玉为何能够将卢文渊治得服服帖帖,只要对症下药,让卢文渊发现苏锦玉的真面目,这份深情大概也就灰飞烟灭了。倒是卢文渊现在出现在苏府,让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心中难免有些疑惑:“染画,你说,隆兴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隆兴长公主?我觉得她人很好啊!”染画回想着和隆兴长公主的几次会面,心中颇有好感,“为人有威严,处事又很公正,虽然她和夫人关系亲密,可是,几次见到小姐都对小姐很好,一点也没有针对小姐呢。”

苏陌颜点点头:“不错,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所作所为的确令人很舒服,对着我这种小人物尚能如此,对待别人更可想而知。难怪隆兴长公主府的赏花宴更成为京城名媛趋之若鹜的盛会,这份城府和手腕,绝不容小觑。”

若论京城最长袖善舞,人面交际最广的,非这位隆兴长公主莫属了。

“这倒是,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过隆兴长公主和谁结过仇的,反而很多人受过她的恩惠,都赞她的好呢!”染画点头道。

苏陌颜沉思着道:“那这就奇怪了。”

“哪里奇怪?”染画疑惑。

苏陌颜缓缓地道:“这么一个精明强势的人,为什么会允许她的独子和苏锦玉纠缠不清呢?如果说从前倒也罢了,现在苏锦玉名誉扫地,李清芬又触怒了她,于情于理都应该厌恶苏锦玉,不允许卢文渊再和苏锦玉来往才对,可是,她并没有!”

染画想了想道:“也许是长公主限制了,是卢公子偷偷跑出来了呢?”

“卢仪宾为人平庸,卢文渊又懦弱惯了,整个长公主府都是隆兴长公主当权,如果她真的有心要限制卢文渊和苏锦玉来往,卢文渊绝对跑不出长公主府的。”苏陌颜摇摇头,边走边沉思。但结果是,卢文渊不但跑出来,之前还曾经为苏锦玉四处奔走,几次上周府求情,这些,隆兴长公主不可能不知情。

染画顿时怔住了:“那小姐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想不通,唯一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就是,隆兴长公主很看重苏府的钱财,而又知道苏府的生意大多握在苏慕贵的手中,所以想要通过卢文渊和苏锦玉的关系拉拢苏慕贵……”苏陌颜尝试着想要做出分析。

染画点头道:“小姐这样说,很有道理啊。”

“但如果真是这样,之前苏慕贵到隆兴长公主府请罪,顺便为李清芬求情的时候,隆兴长公主明明可以顺水推舟地接受,但她却强硬地拒绝了,弄得众人都知道她和李清芬关系破碎。”苏陌颜却又否定道,“虽然说李清芬触怒了她,但那件事不过是李清芬污蔑钱姨娘谋害主母,又曾经将害我毁容的事情推到隆兴长公主的身上,说到底不过是苏府的家务事,于长公主并没有切身的利害关系,她没必要为此就和李清芬决裂。”

染画绞尽脑汁,最后道:“或许是因为长公主爱名声呢,她办赏花宴,经营名声,不想因为李清芬把自己的名声赔进去,所以明面上要和李清芬决裂,做给别人看,背地里却默许卢公子和苏锦玉继续来往。”

“这也是一种解释。”苏陌颜蹙眉道,“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我忽略了什么事情。”

染画有心想要帮小姐想,却根本理不出来头绪:“小姐为什么突然对隆兴长公主感兴趣了呢?”

“原本只是看到卢文渊与苏锦玉交往频繁,觉得有些古怪,谁知道,越想就越觉得这位隆兴长公主很奇怪,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苏陌颜微笑着道。

染画越发惊讶了:“为什么?”

“你想,隆兴长公主那般强势,苦心经营名声,却允许卢文渊和苏锦玉纠缠不清;她耗费巨资,费尽心血举办赏花宴,显然是为了笼络关系,可是,除了苏府,却没有听说她和哪位官员、哪位皇子过往甚密;她和李清芬十几年的交情,按理说应该讨厌我,可是,从第一次就见面,她就一直对我十分亲厚,连我毁容后也是一片怜惜之情,面对我和苏锦玉居然毫无偏袒,俨然中立……。”苏陌颜蹙眉深思,“有些事情做得太过,反而像是假的,她有必要对我一个苏府的毁容庶女这般做作吗?”

被她这么一分析,染画顿时也觉得这位隆兴长公主的十分古怪。

“可任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隆兴长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染画苦恼地道。

苏陌颜点点头,神情凝重:“我也想不出来,但正因为看不透,所以更需要警惕。染画,以后关于这位隆兴长公主的事情,你要格外留心!”

听苏陌颜说得严重,染画用力点头:“小姐放心,我会注意的。”

“嗯,另外,刚才你也听到了,我向父亲请求出府祈福,其实是另有要事,所以这段时间,要麻烦你假扮成我,在护国寺的厢房之中祈福了。”苏陌颜驻足,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段时间就委屈你了,我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到时候就带你去外城游玩,如何?”

听到能够出去游玩,染画心中欢喜,却故作不满地道:“我是小姐的丫鬟,帮你做事是应该的,可不是为了出去玩,小姐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好好好,染画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苏陌颜浅浅一笑,眼眸中尽是温柔之意。

有了染画的掩护,苏陌颜顺利从护国寺溜了出来,回到天一药铺,和萧夜华以及燕宇陆箴商量引蛇出洞的细节。

“现在赵公子已经答应帮忙,问题就在于,怎么把那个采花贼引出来了。”燕宇分析道,开始整件事的安排,“首先我们要为赵公子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否则,凭空冒出一位美人,太过突兀,难免会引起采花贼的怀疑。”

陆箴点头道,“这点我也想到了,之前我曾在恭王封地任职,与当地刺史董昌明交情深厚,他的独生女在南州艳名远播,但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我之前就已经修书给他,他也很乐意帮忙,已经放出风声,说董小姐要入京访亲了。”

这么一个无人见过,却又艳名远播的官家小姐,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燕宇点头道:“接下来,我们就要为这位‘董小姐’造势,让采花贼知道,京城如今有了这么一号美人,这样他才会改变目标,不过这点应该不难,”他带着几分戏谑地看向苏陌颜,“以‘董小姐’的绝世美貌,只要在京城露面,必然会引起轰动,想不出名都难。”

“燕世子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苏陌颜神情窘迫,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女扮男装,然后又被迫要“男扮女装”,简直乱套了……

好在陆箴为她解了围:“燕世子所言有理,不过,这个采花贼随时可能作案,我们时间不多,因此,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引起最大的轰动……这点,就要麻烦南陵王世子帮忙了。”

燕宇点点头,深以为然。

若论京城风头最劲,最受人瞩目,非南陵王世子萧夜华莫属,若是“董小姐”与南陵王世子搭上关系,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京城。若是这位“董小姐”再有绝世的容貌,必然会轰动京城,人尽皆知。

一直微笑观看的萧夜华终于开口:“好说,我也觉得,我最好和‘董小姐’同时出面,免得事后人们知道那不是真的董小姐时,怀疑那是我女装假扮的。”

燕宇和陆箴都是一怔,随即觉得……还真的不是没有可能性……

“但是有一点要注意,要让‘董小姐’的容貌引起轰动,她就要在公众场合露面,但是,不能够让见过赵公子的人在场,否则说不定会穿帮。”陆箴思虑周密,“到时候惊动采花贼是一方面,若是让人知道赵公子男扮女装,传扬出去,对他名声不好,到时候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这个陆箴还真懂得为人着想,苏陌颜感叹,其实她最怕的,不是见过赵天一的人,而是……见过苏陌颜真容的人!

燕宇赞同地道:“既然是我们请赵公子帮忙,自然要保护好赵公子的名声。”

“不知道萧世子有什么好的建议吗?”陆箴将话题转向萧夜华。

萧夜华却是笑而不答,看向陆箴的眼眸多了几分神思。这个陆箴思虑缜密,头脑灵活,着实是个人才,对这次引蛇出洞计划的安排,即便是萧夜华自己,所能想到的,也不过就是这些。偏偏这么一个聪明有手段,朝野之中声名鼎盛,又深得德明帝宠信的清流之首,却没有参与任何党派之争,难道这当真是个无欲无求,一心只想为百姓做事的圣人君子吗?

许久,他才微微一笑:“这很简单。”

看着他的笑容,苏陌颜莫名地觉得背上一阵阴寒,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除了忠勤侯府,赵公子只在天一药铺露过面,见过她的多数是能够随意外出的男子,京城名媛反而没有人见过她,因此只要挑京城权贵女子聚会的场合露面即可。”萧夜华笑着道,“正好,三天后,以闵小姐为首的京城名媛在名膳居有个小小的诗会,只要‘董小姐’届时出现,艳惊四座,必然能够轰动京城,以最快的速度传到采花贼的耳中。”

果然!苏陌颜咬牙,这哪里是为她制造轰动,分明是让她上门去踢场子……

但也不得不承认,有和周静雪并称京城第一美人的闵月雅在场,再加上萧夜华这位南陵王世子,这的确是个最好的机会让她名扬京城,让采花贼将目光转到她的身上。

而且,有了这位艳冠群芳的“董小姐”与南陵王世子扯上关系,那么,被萧夜华钦点的红颜知己,也就是她苏陌颜的压力就会小很多……这样一来,她这次辛苦也不是全无价值,至少能够转移那些女人的视……顺便,给苏锦玉挖个坑跳……

萧夜华不是想让她踢场子吗?好,她会去,不过,不是踢那群女人的场子,而是踢萧夜华的场子!还有什么比挑战萧夜华更能够轰动京城的事情?到时候,她一定会送上一份大大的惊喜给他……

“正好,算算时间,董府的车马应该在两天后抵京,刚好赶上三天后的诗会。”见这个难题轻易解决,陆箴眼睛也明亮起来。

“那么,萧世子,三天后,名膳居见!”苏陌颜眼眸中顿时闪烁起一片耀眼的光华,笑眯眯地朝萧夜华一拱手:“到时候还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好说,好说。”萧夜华望着她突然间光华璀璨的眼眸,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了一抹笑意。

看她这样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又想到了什么算计他的点子……不过他也很好奇,她究竟能够为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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