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颐安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端着个薄胎瓷的茶杯,衬的那手指如玉雕的一般,好看的叫郑明珠微微一晃神,便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我真不明白。”
陈颐安还是那一脸‘我差事办的好吧,快点来表扬我’的表情,却不说话,只是笑。
不过是替自己办点事,真是架子摆的十足!
可郑明珠拿他没办法,只好过去撒娇,拉拉他的手,柔声说:“到底怎么回事嘛?我只是叫你办三弟那边的事,怎么我就突然成了县主了呢?快点告诉我。”
想想刚才陈颐安那一脸淡定的模样,好像她一个县主的封号跟大白菜似的随手拣一拣就有一筐。
陈颐安摆够了架子,终于开了尊口:“这里头有两个缘故,一个是你虽身具天家血脉,到底没有封号没有诰命,我如今也还不是世子,一时间办不了诰命的事儿,只得给你弄个封号来,免得你在家里头吃亏。”
郑明珠点点头,嗯,白身对上诰命,是有点底气不足,虽说花姨娘就算有诰命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但能在封号上再压她一头,岂不是更好?
“第二个就和三弟有关了,三弟是太子看重的人,如今家里出了这件事后几日,太子就出面给你讨了个封爵,三弟自然会多想一下,三弟是聪明人,一想就会明白,他虽得太子看重,但除了忠心,他还有什么呢?还有的就是武安侯这颗大树,有爹,有我,还有你这个太子表妹,论起亲近,他怎么比得上你?”
郑明珠又眨眨眼,陈颐安发现这是郑明珠惯用的表情,当她觉得疑惑的时候,会眨眨眼,觉得奇怪的时候,又会眨眨眼,还有如现在,她觉得晕头晕脑的时候,还是会眨眨眼。
可是她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眨眨眼的时候,还真是又可爱又妩媚。
陈颐安就笑了。
郑明珠觉得自己在这种政治的勾心斗角上笨的很,想了半天,才说:“意思是,叫三弟知道,其实我和太子才更亲近,若是真有什么,太子多半会站在我这边?”
陈颐安笑道:“不是你,是我们。”
喔,这下子郑明珠懂了,陈颐安表明的态度是:就算你小子救了太子,得了爵位又如何,我跟你嫂子和太子的关系可不是你能比的。
郑明珠又有点忧虑的说:“这样子打人家的脸,会不会适得其反啊?”
陈颐安被她那杞人忧天的态度和奇怪的用词逗笑了:“我说过了,三弟是聪明人,他会很清楚,他能靠的是谁,难道会是花姨娘和雅姐儿?”
陈颐安做事的手段和目的很少对人讲的这样清楚,能让他这样耐心细致的说个清楚的,大约这世上就郑明珠一个人了吧。
郑明珠搞明白了,陈颐安的意思是,任何手段在强大的权力和势力跟前都是不堪一击的,你要收拾他,那就展示你的实力,聪明人自然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若是不聪明,非要鸡蛋碰石头,那么这种人死了活该!
想明白了陈颐安的目的,她还是不明白陈颐安的手段:“还有这县主的封号,就这么容易,随便说一下就给了?”
是太子实力强大的能做他老子的主了吗?
还是他老子爱他爱的言听计从?
似乎都不大可能呀。
陈颐安说:“上个月,正明宫贵妃娘娘又有了身孕。”
啧啧,皇帝都五十几了,还这样生龙活虎啊!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县主封号和贵妃娘娘有什么关系?
郑明珠讨好的给陈颐安续了热茶,等着听。
陈颐安笑道:“不久就有朝臣上本,指中宫位悬已久,应册立皇后,现在宫中贵妃位分最高,代掌凤印,掌六宫诸事,膝下一皇子一公主,如今又有了喜脉,若是皇上有意立后,必然是立这位贵妃娘娘的。”
连郑明珠这样的政治白痴都知道,立了贵妃为后,最不高兴的不会是后宫诸妃,而是太子。
贵妃为后,她所出的皇子就成了嫡子,这对太子来说,肯定不是个好消息。
“那奏本圣上留中不发,显然是在犹豫,我就去见了太子,给他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
“就是给你讨县主啊,我们不是在说这件事?”陈颐安的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你笨啊!明明在说这件事,你还想不到?
郑明珠是真想不到,讨封号?出主意?立皇后?这三件事要多么天马行空才能扯到一起去啊?
她只得继续讨好的笑道:“知道我笨嘛,你还卖关子,快点说给我听听。”
陈颐安无法,只得细细解释:“今年是平阳长公主四十寿辰,太子侍奉圣上的时候,特地提了这件事,说前阵子带了诸兄弟姐妹到了平宁长公主府贺寿,见平宁长公主得享五十寿辰,依然容光焕发,四个儿子均有萌封,又念及早逝的姑母平阳长公主,今年应是四十了,所遗一子一女,明玉已经是安国公世子,可是唯一女却没有任何封号,而且你这位表妹也是从小丧母,与他是一样的,只他受圣上恩宠,立了太子,却想到表妹因没有亲母扶持,竟无人为你求这个恩典,只怕平阳公主地下也不安宁,便求皇上趁你十八岁生辰颁下恩旨,封一个县主,也不负当年孝章敬皇后养育之恩。”
好……好复杂!
但是郑明珠还是听明白了,太子的文章就做在早逝的母亲上!
他给自己求个恩典,是念及她年幼失母,无亲母扶持,无人为她讨封,太子殿下也是年幼失母,自然也会担心自己这个没娘的孩子也会落到这种境地。
太子殿下一个字没提早前的立后事宜,却借‘与他是一样的’这种话,已经表明了反对的态度,还顺便表明了担忧的心情。
郑明珠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后宫立后事宜,本来就没有太子置喙的道理,可是偏偏最受影响的却是他,又不能坐视不理,两难之下,选择这个角度,真是极巧妙。
既有了父子之情,又显得太子顾念情意,因孝章敬皇后对圣上的抚育之恩,还能顾念到早逝的孝章敬皇后所出之女,显然是宽厚仁泽之君,这样的太子,今后诸皇子,诸公主交到他手里,圣上也能放心了。
那不过是一个县主,太子占便宜了!
得封县主明明是自己的喜事,可是郑明珠瞬间觉得原来占了便宜的是太子。
这的要多么厉害才能想出来啊?而这主意其实就是为了平息后宅的鸡毛蒜皮,讨了一个县主,帮了一回太子,连圣上也因太子仁厚而心情好了一回,就没人吃亏?
不止!还震慑了一把蠢蠢欲动的三爷一系,把这个兄弟收服在手里,把让亲娘不痛快的花姨娘没脸了一回。
“后来呢?”
陈颐安一脸淡然:“第二天圣上驳了那奏本,不立后。”
郑明珠看着陈颐安的俊脸,深刻的觉得,这男人太可怕了。
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能把看起来毫无关系的各种时机和机巧信手拈来,糅合的天衣无缝,一举几得,一点力也不用使,就什么都办成了。
哪像自己,只会横冲直撞,和陈颐安这种举重若轻就解决好一件事,还能各个方向的目的都达到,哪里是手腕太差,简直是没手腕!
放着这样的人才,自己最近还发愁什么呀!
郑明珠立刻问陈颐安:“说起来,如今有个事儿,讨你一个示下。”
陈颐安笑道:“少来,我可不要这样的虚奉承,你有主意的很,说什么示下。”
郑明珠笑道:“是这样,上回我爹跟你说了那件事后,太太挑了一个人过来,现在是我铺子的大管事,只是后来我自己又碰到一个,觉得不错,心中想要他做我铺子的大管事,这要怎么办才好?”
陈颐安笑道:“生意上的事儿你问我?倒也奇了。好像我会生意似的。”
郑明珠说:“这跟生意有什么关系,这只是怎么个用人的事嘛,是以我才问你呢。”
陈颐安点头:“这倒也是。”
他歪着头想了一想,笑道:“只是这有什么好愁的,你只管把人往铺子里一放,两个人一样的权限,让他们自己交手去,谁若输了,自然就呆不下去了,公平的很。”
这是什么主意,郑明珠说:“那若是我选中的人输了呢?那岂不是越发麻烦了?”
陈颐安嗤一声笑:“他若是连你太太选的那人也斗不过,还值得你看重?趁早儿另寻高明才是,至于你太太选的那人,能有这样的手段,必不是个糊涂的,如今你嫂子当家,他难道这点形势都看不懂?你还不愁他不投靠你呢?”
郑明珠一怔,直如醍醐灌顶,对呀!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大概是对朱氏太如临大敌了,就忘了如今形势早不是当初那样了。
怪不得陈颐安居高临下藐视她,自己还真够笨的!
郑明珠便笑道:“你说的不错,我还真是没想明白,今天点心没白给你吃。”
怎么也要找回一点场子!
陈颐安啼笑皆非:“罢了罢了,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服了你了。叫人来服侍我梳洗吧,我也困了。”
郑明珠笑着应是:“你的便宜自然就是我占了,不然,你还能便宜谁?”
也不等他答话,笑着出去叫丫鬟,两人自梳洗安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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