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就是端阳节了,十里八村的竹林都没有叶子了。当然卖的贵了。”
朱红玉的话半真半假,村里的妇孺可不曾领教这般营销手段。

“是吗?”

妇女赶紧掏出小钱袋,数出十二文银子,递给了朱红玉。

朱红玉也是讨巧的人,给这个女子数了十五片竹叶。

“姐姐,多给你几片,你跟邻里说一下我这里有粽叶卖。”

女子一下子很是开心,接下竹叶回家去,路上见到凡是认识的,都说一两句。

没过半个时辰,朱红玉的摊位前围了一群人。

前几日,朱红玉也是这样的营销手段,卖一文钱两张。可是端阳节转眼就要到了,村里原说不过节的人,看着瘟疫不怎么闹腾了,还是想趁着这个节庆庆祝一番。

但庄稼人,一年到头没有几个银子,紧紧缩缩买十几张回去包粽子。

这一筐粽叶,朱金蝉是压实了背回来的,少说也有八十斤

一下午下来,朱红玉足足卖了七钱银子,刨除人工成本,净赚六钱四十文。

朱红玉知道,明天这竹叶买的人更多。

卖完了竹叶,也到了回家的时候,朱红玉背起背篓来。

竹叶不可能全部卖干净,她还剩了几十片没有卖。

回去的路上,朱红玉来到了村里唯一一条“商业街”。

这条街位于村东头,说是商业街,其实就是五家店铺开到了一条街上。

这里有一家干货店,朱红玉前几日换艾草时见过。

今日她收工早了一会儿,终于有机会来这家店铺买点东西,改善伙食了。

干货店门前洒扫的干干净净,门头也是油光发亮。“干果铺”金字招牌熠熠生光,店里面坐着几个人,像是买东西的主顾和老板聊了起来。

朱红玉走进门,老板看朱红玉穿的破烂,但还是和和气气得站起来。

“小姑娘,买点什么?药糖?搅搅糖?还是花生瓜子?”

朱红玉环视了一番四周。

只见这乡间小店采光十分通透,陈旧的屋舍上了新泥,柜台上摆放着许多干果。

数量不多,种类丰富,这是乡间小店的共同特征。

“老板,来二两干枣,二两蜜枣。”

只见老板十分惊异的看着朱红玉,显然她不像一个有钱人。

“十三文。”

朱红玉拿出钱袋子,数了一枚十文的大钱,去了一枚五文的钱,递给了老板。

“不用找了。快点给我包好,我回家要包粽子。”

老板一下子笑逐颜开,脸上的皱纹宛如水上的涟漪,一下子炸裂开。

“姑娘真是好眼光,我们这个店里的东西,在十里八村都算是好的。你看看这药糖、还有桂圆干,都是好东西。”

朱红玉微微一笑,这些药食同源的东西她去润夜那里要就是了。

“不要别的了。”

老板赶紧给朱红玉装东西,朱红玉将纸包装在背篓里出门回家了。

等回到家时,便看见大伯挥舞着舂米棒,大汗淋漓得在院子里做活。

“大伯。”

朱金蝉听到朱红玉的话赶紧停了手。

“哟,回来了。”

“下午打了多少下?”

“有七千下了吧,真是比做农活还要累。”

朱红玉心中暗笑,赶紧说:“大伯,可以了。赶紧回家吃饭吧。我把钱给你。”

说着,朱红玉掏出来六十文钱,给了朱金蝉。

一大摞钱币被恭恭敬敬得递这个庄稼人手中时,他竟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妮子,真的给这么多啊?大伯用不了这么多……”

“跟您谈好了价钱就收下吧,只要您后几天还来,我还会给这些,若是做的活多,我还会给您加薪。”

“是吗?”朱金蝉不好意思的笑了,“那行,我先走了,看看田里有什么活。”

“好。”

等大伯离开,朱红玉将包袱取了出来,艾叶已经变成了趋近于金黄色的艾绒,独特的香味让人十分着迷。

朱红玉从家里找来一个新坛子,里里外外洗干净后,将新鲜做成的艾绒填入坛子中,放在墙角阴凉的地方。

等忙完这些,朱红玉脱了衣服,换了一件新的衣服出来。

虽说是新的,但是胳膊肘处、袖口都打了补丁。

这几日她忙了半天,也应该盘算盘算赚了多少银子了。

朱红玉想着,坐在床上,将枕头边的小布包打开,里面散出来一些散碎银两。今天挣的钱,在随身的小布兜里,朱红玉也一并倒了出来。数量众多的钱币“哗啦啦”一下子被倾泻在凉席上,朱红玉还有些不知所措。

那……那就开始数钱吧。

朱红玉找了个旧罐子,先将十文的大钱扔了进去,而后再将五文的中钱扔了进去,最后将小钱扔了进去。

这样一通折腾下来,朱红玉也惊呆了。

如今,加上前几日大伯过来的赔款,她已经挣了七钱二十八文银子。

她记得,以前家里年成好的时候,一年最多三四两的进项,如今她不出一个月,已经挣了这么多钱了?

朱红玉突然间自信心爆棚。

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去,在床底下刨了个坑,将赚钱的罐子小心翼翼得放了进去,而后再将土填上。

等收拾完这一切,再躺到床上的时候,朱红玉登时之间无比的安心。

面前这间日日往床上落灰的屋子可以修整了、甚至可以在城里买个房子。

弟弟可以读更好的书,妹妹可以找更好的医生做师父……

“朱姑娘在家吗?”

屋外传来一声儿叫喊,敲醒了朱红玉的白日梦。

她赶紧揽了衣服站起身来,拖着一双脏布鞋就走了出去。

栅栏外站着一个穿着长袍的、老态龙钟的老头子。

死鱼眼睛,双下巴,肚子鼓得像皮球。

朱红玉先是愣了一秒,脑海中迅速得冲入了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小时候,父母带着她去见过这个人,还给他送过礼。

“赵里正?”

没错,这就是目前桃花村的主事,算是半个朝廷命官的赵里正,本名叫赵天易。

“朱姑娘,老叟今日前来可否叨扰啊?”

“没有。”朱红玉先是皱了一下眉头,而后很快笑颜以对,“您来这里……”

赵里正左顾右盼,看了看附近没人。

对着朱红玉毕恭毕敬得说:“姑娘,我听说前些日子你治好了顾家大娘子。”

朱红玉点了点头,这事儿是她做的。

“是这样的,我家里有个病人,是城里来的。让村里的赤脚大夫治了几个月都不见好。你现在有空吗?有空随我看看。”

这……朱红玉有些犹豫起来。

村里唯一的大夫是润夜,她私自给别人看病,就是打润夜的脸。

“这不太好吧,润大夫医术不错……”

“姑娘,人高烧了三天三夜,在床上都抽搐了,你就看看吧!”

朱红玉一听,还是人命要紧,此时她可不能自私得想着润夜怎么看她。

“快,带我去你家。”

说着,老者带着朱红玉一路横穿了半个村,便到了村东。

赵里正家的宅院十分气派,门楣高耸,比别家都要高许多。朱红色的大门彰显着富贵,门前两个大红灯笼像是新糊的。

但二人绕过了大门,从西北角门进了。

显然,她并不是赵家的贵客,对于赵家来说她只是一个药婆。

从角门进了二道门,到了东跨院。这里的几间房都是客人住的屋舍。

赵里正带着朱红玉进了他们家最气派的一间客房,里面早已是灯火通明。

虽然没有到晚上,却亮起了灯。

走进门,屋里的摆设简单了许多,进门时,墙上挂着副前朝阁老的山水图。

客厅放着两张太师椅,一张小茶几。

而后绕过屏风,到了卧房。

这屋里是一张简易拔步床,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身上明明是大汗淋漓,但依旧发着高烧。

床上的人,嘴中说着“快走”“烧了”的胡话。

“快把针包取过来,针灸的针包。”

“是是是。”

这大户人家,自备中医用的东西,不与外面的人共用一套,怕把外面的病气带进来。

朱红玉扑到这病人的身边,先扒开眼睛瞅了瞅,有掰开了嘴看了看。

这人的皮肤都有些烧的烫手了,她的手按了按这人的腹部。

“是疟疾不错,你们把方子拿过来。”

又几个丫鬟赶紧去取方子,此时针灸包已经取了来。

外人只见朱红玉在病人的虎口扎了针,而后又在胳膊肘、胳膊腕上扎了针。

朱红玉放下针包,将病人的头摆正,又轻轻的在人中、鼻尖上下了两针。

“来人,让他坐起来。”

床边的两个丫鬟赶紧把病人扶了起来。

朱红玉摸着这人的颈椎,下了针去。

最后一针插了一半,人就醒了,正想动,被朱红玉一声喝止。

“别动,给你放热呢。别扎坏了。”

“哦。”那人也回应了她,看来已经神志正常了。

赵里正一家人看着这病人醒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你们扶着他坐三刻钟,然后叫我过来。”

“是。”两个丫鬟的声音中带着苏杭口音,朱红玉听了这声音都觉得身上发麻。

太……太撩人了,这就是语言的力量吗?

“哎呀,大夫快请坐。”赵里正凑上前去,作揖行礼,非常客气。

朱红玉也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和赵里正坐到客厅。

几个小姑娘端上一盘黑芝麻点心,只是用私窑大红釉彩荷叶瓷盘装着,显得金贵了不少。

喝水的茶杯也是大红色釉彩,与盘子是一套。

朱红玉知道,床上这个人不简单。

“此人什么来头,值得赵里正您四处求人?”

“哈……实不相瞒,是这镇里的驻军头领,身上还有官职呢,名讳姜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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