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莫北一直不在状态之下,唇角上扬,保持比平时更为亲和的姿态。开车的时候都在吹口哨。
莫非还跟着他的口哨唱歌,唱的是“太阳天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烦得莫向晚眉头深深锁。

莫非有许多特长,但绝不包含一副好嗓子,能把儿歌唱得荒腔走板。这种遗传基因的无能为力让她不好对儿子脾气,只能用商议的口吻说:“非非,你是不是应该先想一想等一下足球比赛你和队友怎么配合?”

莫非就趴在驾驶座后头,勾住莫北的肩膀:“爸爸已经跟我说过了,对吧?”

莫北宠着他说:“非非聪明绝顶,是只小老虎。”

莫非握紧小拳头:“我要做天才门将,向卡恩学习。”

他自上一次扭伤以后,体育老师不太让他踢前锋,后来又现他动作灵敏,善于鼓动和指挥队员,就干脆把他调到了守门员的位置。

莫非因此好一阵消沉,莫向晚不懂足球,但当时鼓励他:“非非,你如果能在每个位置都做出成绩,就是你的成功了。”

莫非听母亲的话,还能鼓足劲头训练。但他以守门员为荣,还是从莫北借了碟带他一起看了德国门将卡恩安联球场的告别赛。

莫向晚会自愧不如,在男孩的教育之中,她天生就会缺少一些必要的技巧。母兼父职的日子里,她也会力不从心。父亲这个角色,需要一个填补,哪怕只是在孩子心理上。

让他叫莫北“爸爸”,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反对了。

莫非刚才刷了牙,小声问她:“妈妈,四眼叔叔是不是不喜欢我叫他爸爸啊?”

莫向晚说“是”,这是违心的,说“不是”,又要辜负那位有心人的一片心,就只好说:“你自己去问问叔叔。”

莫非就窜到莫北身边,怯生生问:“四眼叔叔,我可以叫你爸爸哇?”

莫北从地板上爬起来以后,神情温和,意识冷静,他说:“非非提的要求,当然可以啦!”

莫向晚在心里骂了一句“三分颜色上大红,脸皮比墙壁还要厚”。

但莫非的快乐快要无与伦比。他本来就是能说会道的孩子,坐在车里一路话题不断,每句句子前面都要加一个主语“爸爸”。他叫一声,莫北就应一声,把现成老爸当的不亦乐乎。

莫向晚才觉自己嫉妒得想要磨牙。

后来到了学校,莫非老远看到自己的队友,就急吼吼先下了车,还非不要母亲跟着下来,一个劲儿说:“你等一下和爸爸一道过来好来。”

莫向晚不解,但这时思路还在芜杂着,便也坐在了车里。

莫北绕着学校开了一圈,找合适停车位。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女士沉静的面容,一路上她没有同他有任何交流。他是不知道的,在她返还他的血缘权利以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北便也没说话,直到找了合适的停车位,就在学校车棚的另一边,那里有协管员,看惯这学校的家长开名车,没有丝毫咋呼,懒洋洋地指挥莫北倒车。

时间也懒洋洋的,莫向晚依旧闷声不响。

莫北倒了车,熄了火,她开门要下车,莫北先下了车,给她开了车门,还讲一句:“谢谢你。”

她下车时候,或因想闪避,或因这句话,趔趄一下,被他伸手扶好。

他们并肩走进莫非的校园。

莫非就是要这样的效果,远远地,看见双亲走过来。小葛老师正好在问:“莫非,你妈妈今朝来不来啊?你爸爸呢?”

葛老师忍了又忍,才小心翼翼讲这句话。她还算比较清楚莫非的家庭情况,知道莫向晚一直单身,故此对这个莫非凭空冒出来的爸爸好奇的要死。

莫非看着班主任疑惑的神态有点小得意。

他希冀的一个时刻就要来临,看到熟悉的身影并肩走进来,他招手,还大叫:“爸爸妈妈,这里这里。”

葛老师先对莫北打招呼:“莫非爸爸,你从国外回来啦?”

莫非不安了,是没有想到班主任会这样直接,他扭捏着,蹭在莫北的身上。

莫北说:“是啊,一次来拜访老师。我家小朋友让你操心了。”

小葛老师客套:“没有没有,你家莫非老乖的。”看到莫向晚又笑一笑。

莫向晚是扯不开面皮笑的,只是点点头。

然后,莫非高高兴兴拉着父母去看了比赛时间表,先去“横行霸道”候场区等着。但莫向晚现问题了,她问莫非:“你怎么好意思和小姑娘们比赛啊?”

莫非左看看右看看,原来报名亲子比赛的全部都是女同学带着家长参加。他对其中一个女孩用质问的语气说:“许秋言,你好啊!”

那个女孩莫向晚认识,是莫非他们班的班长,还是学校里的文艺小骨干,人伶俐得翻口就能对着莫非讲:“莫非,你好啊!你怎么和女同学一道比赛呢?你难道不晓得男同学家长都是比拔河的吗?”

把莫非气的只咬牙。

莫北一看,料一个七八分,恐怕是莫非把伶俐的小姑娘得罪了,被耍了一通。现在的孩子之精灵,简直让大人刮目相看。

他问莫非:“出了什么事?”

莫非垂头丧气:“上个礼拜我就拉了她的小辫子。气量真小。”

小女孩在那边趾高气昂,骄扬跋扈,开心得很。

莫非紧紧拉着莫北和莫向晚的手,好像没有这个比赛,他们又会分开。

莫向晚好气又好笑,说他:“你不是说过要和同学友爱的吗?”

莫非答:“她坐在我前面烦死了,头甩来甩去的,头长了不起啊!”

但比赛还有一刻钟就要开始,再去报名已然来不及。

莫北对莫向晚说:“我们只好当观众了。”

他为这次比赛同莫非穿了一样的运动服,莫向晚也穿了跑鞋的,如今看来都是白穿。

莫向晚说:“没有什么,十点半是莫非的足球赛。”

莫非只得先去热身,留他的父母坐在操场看台上看其余孩子双亲比赛。

那边处处都是一家三口,捆绑在一处,齐心协力,共同进退。莫向晚看的入神,这样家庭才圆满,她会产生这样想法。不禁握手给那边落后的小朋友和家长加油。

莫北翘着腿,闲适坐好,看莫向晚半倾着身体,认真加油。这副神态,同稚龄莫非,如出一辙。他贪看许久。

整了莫非的小班长许秋言比赛的不大顺利,她的爸爸是个啤酒肚男人,平衡力不好,屡屡摔倒,可为了女儿,屡屡坚持爬起来,扶妻携女冲向终点。

莫北在想,这是一个男人的基础责任。他不自禁就会暗中靠着莫向晚近一点。她正为许秋言家长加油,丝毫不把她同自己儿子的小恩怨放在心头。

最后许秋言一家还是输了,小女孩输了奖品——一个画着深海鱼的抱枕,十分气馁,抱膝坐在地上,父母怎么拉都不起来。

莫向晚也可惜:“他们家的爸爸倒是很努力的。”心想,小姑娘自尊心这么高,做爸妈的会挺累。

她赶忙找来莫非,莫非回头同队友一训练,让这不愉快已在脑海里飞灰湮灭。

他兴冲冲讲:“爸爸妈妈,等一下我们班一定会赢二班的,还有奖品拿哎!”

莫北问他:“是抱枕?”

莫非点头。

莫北指指许秋言:“等一下你赢了把奖品送给她。”

莫非马上叫:“为什么啊?”

莫北教导她:“因为她输了比赛,你赢了比赛,应该把成果分享给同学。因为胜利已经是你最大的奖品了。”

莫非还不服气,莫北又说:“你妈妈也教过你要友爱同学对不对?”

莫向晚配合莫北点头,让莫非慑服于双亲给予的压力,突然觉有个爸爸也不一定是好事,自己很容易被说服。他撅一撅嘴,看看还坐在地上伤心得很的许秋言。

莫非只好屈服。

其实小孩子的足球比赛没有太多可看的地方,技巧不够,度不够,力量也不够。但莫北依然坐在看台上看了一个津津有味。

莫非他们班和同年级的班级实力相当,比分咬的很紧,下面的同学家长看得也就紧张了。坐在莫北身边的孩子家长是莫非同班同学的父亲,同莫北搭了一两句话,两人就聊上了。

他问:“你家莫非怎么长这么高?吃了什么的啊?我给我家孩子喝金丝猴都不见窜个子。”

莫北就转头问莫向晚:“莫非妈妈,咱们莫非平时喝什么营养液?”

莫向晚正专心看儿子比赛,顺口答:“没喝什么啊!就喝牛奶。”

对方妈妈就讲:“看到没有,不挑食就是长的好,小子看着你这个老子不喝牛奶不吃鸡蛋,输在起跑线上。”

对方爸爸就朝莫北无奈笑笑,这时对方班级一个球被莫非扑出来,又被两个孩子一配合,一脚射到对方球门里。这边的家长拉拉队齐声叫好,对方爸爸开心得掏香烟,要同在座的爸爸们分享。莫北看莫向晚一个眼风扫过来,是不喜欢坐在吸烟区的样子,就没接对方的香烟。

对方妈妈看莫非人长手长,不禁羡慕,并埋怨丈夫:“遗传也是有讲究的,你才一七二,害得我们明明个子也不高。”又隔着丈夫,对莫北说,“莫非爸爸,你蛮高的哦?”

莫北谦虚:“不高不高,比姚明差远了。是他妈妈人也不矮,一六零呢!”

莫向晚这回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回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一六零?”说完又白他一眼,“一六零还不矮?你损我呢吧?”

他不怕她损,还乐呵呵用手比一下:“差不多这么着,我想估的没错。”

这话题不能再扯,会扯到很久很久以前。莫向晚不理他,好在对方妈妈没多想,客气说:“那么你们莫非一定能遗传你长到一八零了。”

莫北继续谦虚:“那也够了,要长姚明那么高不容易娶老婆。”

“姚明早跟叶莉结婚了好不好?”莫向晚说,刚一说好,手机响一下。她接起来,脸色渐渐变了。

莫北问她:“怎么了?”

莫向晚合上手机,讲:“公司出了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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