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另一只手把叶海的眼睛扒开:“你给我看清楚,别在那里做梦。”
他眼珠一转,松开我的手,慢慢的坐起来,一脸的不乐意,他原本脸庞就小,拉了几天肚子好像又小了几圈,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还以为是我原来的女朋友。”

我问道:“你觉得好点没?”

“嗯。”他点点头,“好多了。你买的药挺管用的。”

“你今天吃饭没有?”

“吃了些大米饭,张阿姨给做的,配的你的橄榄菜吃的。”他说,看看我,“你出海了?潜水了?”

“哎呀,”我叹口气,“今天状态不好,成绩也不好,让不少人见笑话了。”

“我渴了。”

我闻言去给叶海倒了热水来,放在他手里,我仔细看看他的脸,可能是睡好了的缘故,黑眼圈没有了,我说:“你气色好多了。”

他点点头,低头喝水,好半天,再抬脸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原来的女朋友说过一样的话。”

人在虚弱的时候总会想起最亲近的人,他短短几句两次提到她,心里定然是想念的。我小心翼翼地问:“就是你要找的那个?”

“嗯。”他身子向后靠。

“又没有兵荒马乱的,怎么就失散了的?”

“是我不好。”

他放在床边的小钟响了一下,我一看,十一点了,条件反射,我打了个呵欠。一个好理由结束这个让病人悲伤的对话,我说:“我要睡了,等你好了,我们再聊。”

他抬头看我,拧着眉毛微微一笑:“我都让你折腾成这样了,你们下次潜水可带着我吧。”

“你不说我还想说呢,下次活动是两个星期以后,你可别安排别的事情了。”

我刷牙洗脸,躺在床上却并没有睡意。翻来覆去了好久,眼前是白天的时候在海上看到的似曾相识的身影。

是不是他?是不是莫凉?

他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还记不记得我?

我想起我小时候,中考之前,他来家里帮我补习,我看着前面的珊瑚背诵英语课文,因为珊瑚的后面有小片的镜子,我能看见他的侧脸;他会不会记得送给我一枚小石头,多层玄武岩,我留藏了多年,如今攥在手里;那时候在日本,他的眼里都是美丽的老师柳生兰子,那他的心里有谁?

我想着想着就觉得眼睛湿润,翻一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

不多久,耳边传来闷雷声,终于下起雨来。

第二天雨仍未停,我们两少一老,都不能出屋。

叶海在二楼的小厅里看书,我坐在楼下的客厅里跟张阿姨看电视,直看到她睡着了,才发现一直是西西踢微的戏曲频道。

我惴惴不安了一个上午,终于蹦起来,跑到楼梯下面的电话旁边,拨通了一直记在心里的莫叔家的电话。

铃声每响一下,我的心跳便加快几分。

我跟自己说,我就是问候一下莫婶而已,我可以说,是妈妈让我给她打的电话,问她是否需要从泰国带回些什么,我还可以绕着圈子问,莫凉哥哥是不是认识我们的院长,能不能帮我修改一下选修课的志愿?

有人把电话接起来,说你好,那是年轻而稳重的男声,那是莫凉的声音。

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我张张嘴吧,向外看看,急雨打着柿子叶;我转过头来,向里面看,张阿姨睡在沙发上,有轻微的鼾声;我向上看看,叶海在翻书,沙沙响。

没有人会告诉那是莫凉,我等待多年的莫凉,如今他回来,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跟他说话?

我“啪”的一下就把电话扣上了。

“啪”的一声,叶海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在电话里跟林华音絮叨了一个下午,她听我讲完,寻思了半晌问了一个问题:“你谈没谈过恋爱?”

“暗恋也就这么一回。”

“自然也没有打过啵了。”

“没有。”

“你连听到他说话都是这么紧张,以后可怎么搞定啊?真没想到,你长得挺好看,平时又大大咧咧,虚张声势的,原来是个小丫头片子。”

我自己检讨之前走错了路子,研究了那么多战略上的东西,其实技术上我就没过关,怎么寒暄,怎么聊天,现在对我来说都成了大问题。

她在电话另一端沉吟良久:“你早说啊,我弟弟前天刚回军医大学了,要是他在,你就可以跟他演习了。”

“演习什么啊?”

“至少得打啵啊。”

我的下巴都掉下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是为你的健康考虑,就你这样子,哪天你要真是跟那个什么冷哥哥亲嘴了,你不把心吐出来才怪呢。”

她说到这里我的心脏已经在乱跳了,她的话好像荒诞无稽,可是仔细想想也是有道理的:连类型题都没有做过就要参加高考,这不是熊瞎子乱懵吗?”

“那你说怎么办?”我问。

“帮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林华音道,“时间太紧了,也不能介绍别的男孩子给你认识,我也不能把李家伦借你用啊。”

“你跟他好上了?”

“我不跟你说了,我都饿了。你一说起什么冷哥哥就话痨。”

我还待请教,那边林华音已经放下了电话。

关键的时候不帮忙,这叫什么朋友?

好在有网络,网络是个好东西,上面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我找一些城市题材的言情小说来看,发现上床上的太早,还没怎么寒暄呢,直接就“握住他的坚挺”了;另一些多为穿越,清一色的女主角用现代方法搞定古代阿哥,用原子弹打猎,一律是现代化和毁灭性的;终于有肯好好说话,慢慢谈恋爱的了——俩男的。

我连晚饭都没吃,关在自己的屋子里,一晚上就研究这个了,天可怜见,我一个理科生啊。

手机响起来,我一看是林华音打过来的。

我还没说话呢,就听见她一声炸雷:“你现在跟叶海同租?!租,租,zu,zu,u……”

“… …司令员,小的忘了跟您报告了。”

“李家伦跟我说的。”

她的一惊一乍似乎在提醒我些什么:“你是说……?”

“你不跟他练,你跟谁练啊?你这么不是,暴……暴珍天物嘛!”

“可是,我这么做,会不会有点不道德呢……”

“这怎么能是不要脸呢?”

我没说“不要脸”啊。

华音低低地说,像施一个魔法在我心上:“记住,人不风流枉少年。你就把他当模拟题来做。”

对啊,那个跟我同租的美男子,那个我开恩之下才如愿以偿的进入潜水组的男孩,我向窗外看看,小细雨飘在静悄悄的夜里,我眯起眼睛,牙关一咬: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我慢慢推开房门,发现叶海在二楼的小厅里喝水看书,台灯黄晕晕的,他抬起头来,看看我。

我说什么呢?

《鹿鼎记》里,林青霞中了剧毒春药,看到从前鄙如猪狗的周星驰忽然间变作翩翩美少年,她说,饱含深情地:“贾宝玉——”

我还未开言,叶海道:“安菲,每次我看你,都觉得像猫。”

猫眼石,状似玲珑,实则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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