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听书院里的廩膳生们说过,每一排巷道的最尾端,就是茅厕。
看看手中的牌子,再看看巷道上面的标注,她估计自己的考号就是传说中的臭号了。

抱着侥幸的心理,她朝甬道走去,只见这些个号舍低矮狭小,整齐密布在甬道的两侧,一直往后延伸而去。看着左右两边考舍头上的标注,杜锦宁不祥的预感就越强烈,最后她在巷道末端停了下来。

那里果然对面而立地建着两个茅厕。她的考舍,则紧挨着茅厕。

这运气,真不知怎么说了,倒霉催的。

杜锦宁深深叹了口气,比了比考号门的高度,只到自己的鼻子。出进时还得弯腰,否则就得被撞头。

好在这段时间在书院里饱受臭号的摧残,意志坚定、久经考验的杜锦宁同志并没有被眼前的困难击倒,弯着腰正打算进去,就听“啊”地一声惨叫,吓得她差点被撞着头。

她钻进考号站定,转过头朝外看去,就见一个穿宝蓝丝绸长衫的人正望着她对面的考号。不用说,这位就是跟她一样倒霉的难兄难弟了。不过这人的背影看上去怎么这么眼熟呢?

那人此时也转过身来,似乎想找到个同盟军,好互相吐槽一下惨状,但这么一打照面,两人就同时惊叫起来:“是你?”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入场前跟在祁思煜身边的那位狗腿子。

看清楚是杜锦宁,他“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心里暗叫倒霉。

今天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不光抽了个臭号,还跟这位不识抬举的乡巴佬坐对面。

杜锦宁亦是同样的想法。狗腿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她懒得理会对方,动手开始收拾考舍。

她先将考号里看不清颜色的铺盖卷卷起来放到了门口。现在天气热,她完全用不着这东西。一会儿兵卒来了会把这东西给收走。

那人听到响声,转过头,便看到杜锦宁考舍外面的铺盖卷。他转头看看自己考舍里的铺盖卷,皱着眉正思索着是不是要学着杜锦宁把它扔出去,就听“踢踢踏踏”一阵脚步声。

他转头一看,就见甬道上走来了一个人,到了他旁边的考号前站定,看看自己手里的牌子,再看看考舍上的标注,哀号了一声:“天哪,怎么这么倒霉。”

狗腿子看样子也是个忍不住话的,一听此言顿时找到了宣泄口,抬手朝那人道:“这位兄台,你还不是最倒霉的,我才是最倒霉的。你那还好些,起码隔了一个考舍。”

新来的那人正要答话,视线扫过杜锦宁,想说的话立刻忘到了脑后,惊喜地叫道:“啊,你是杜锦宁?这么巧。”

杜锦宁也觉得巧,直起身来拱了拱手:“周兄,没想到咱们这么有缘。”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府试时坐她隔壁的周致。

“可不是有缘。”周致看看自己的考号,再看看杜锦宁的,苦笑一声,“都抽到臭号。”

虽说他这个号比杜锦宁那个好一些,毕竟中间还隔了一个考舍。但这可是八月初三,南方的天气依然十分炎热,茅厕的气味能传到附近的六七个考号。他这个考舍跟杜锦宁那个,并无太大的区别。

“咱们这也叫做臭味相投了,哈哈。”杜锦宁幽了个默。

“哈哈,果然是臭味相投。”周致笑着摇了摇头。

狗腿子没想到周致是杜锦宁的熟人,且还不理他,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挂不往,沉下脸来,转身打算钻进考舍里去。

周致看到他不高兴,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不礼貌。他连忙对狗腿子拱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兄台。在下兴宁县周致,幸会幸会。”

听到是兴宁县人,跟杜锦宁不是一伙的,而且周致的态度很好,狗腿子这才脸色稍霁,不冷不淡地抬了抬手:“府城杜哲彦。”

周致看了看杜哲彦,再看看杜锦宁,直觉里觉得两人间的气氛不对,不过还是活跃气氛地开了句玩笑:“你俩都信杜,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哼,谁跟他是家!”杜哲彦冷哼一声。

杜锦宁并不是个好脾气的,这人三番两次挑衅自己,她不愿意在这个地方闹事,也就忍了。

此时见杜哲彦还没完没,她皱着眉歪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马上说话。

杜哲彦自以为杜锦宁怕了自己,得意洋洋地转过身去,低头弯腰正要往考舍里钻,杜锦宁忽然笑着对周致道:“他确实不跟我一个姓。认了主子的奴才,怎么还能有姓,不都统一姓‘奴’吗?”

“你……”杜哲彦没想到杜锦宁敢还嘴,话还说得那么难听,他顿时气绝,转身就想大骂,却不想“咚”地一响,脑袋撞在考舍门头的横梁上,好家伙真叫一个地动山摇,一排七八间考舍顶上的灰尘扑簌簌地往下落,早些进去的考生被落了满头满脸的灰。也幸亏房梁结实,否则就不是落灰那么简单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们在这儿搞什么?”

此时虽还没开考,但考舍里还是有兵卒巡逻的,听到响声赶紧跑了过来。

此时有考生灰头土脸从考舍时钻出来,满腹怨念,开口就告状:“官爷,有人用力撞考舍。”

因这里是考场,不能大声喧哗,周杜他们说话都压了些声音,那人离的又有些远,并没听到杜锦宁与杜哲彦的口角。离得近的或许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并没有出声。

考场闹事是要赶出去的,情节严重的还要惩罚。周致自觉是自己多嘴开玩笑才引来两杜这番口角,忙指着还一脸懵逼两眼蚊香圈、没回过神来的杜哲彦道:“是他不小心撞了头,不是有意的。”

杜哲彦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那滋味可想而知,眼冒金星,头痛欲裂,没准还有点轻微脑震荡,直到现在回不过神来。

兵卒见他捂着额头眼眶都红了,便知他不是有意的了——除了练铁头功,谁有意拿脑袋往房梁上撞呢,除非有病。

他脸色稍霁,不过语气仍十分严厉:“出进看着点。幸好房梁结实,否则撞倒了,不管你有意无意,统统以扰乱科考罪论处。”

说着他两眼一瞪:“进来了的赶紧进考号里去,不许在外面闲逛说话。”

几个出来看热闹的顿时作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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