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番外:死刑
韩青松收手,冷哼一声,“你该庆幸会被枪毙。”

否则一拳拳打到死!

胡宗虞虽然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狼狈得很,却还是在笑,“韩局睚眦必报,服!”他踹了韩青松五脚,韩青松给了他五拳,他划破林岚的脖子,韩青松也割了回去。

韩青松冷冷道:“可惜你只有一条命。”换不来四位战士的英灵。

韩青松起身,大旺上前扶,他摆手,“我没事。”韩青松转身出门去看林岚,她一直扒在门上紧张地偷看而不肯去包扎伤口。

看他出来,林岚忙扶着他,轻轻地摸了摸他肋骨那里,“疼不疼?”

韩青松垂眼看她,“疼。”

林岚面色紧张,“快去瞧瞧。”

已经有公安请了医院的大夫来,杨晗带着一个护士来的,顺便给胡凯生换药。林岚看见赶紧招呼,“盼盼,快来给我三哥看看。”她把韩青松推过去,要掀他的警服。

韩青松摁住,“没事。”他握住她的下颌抬起来,露出她颈上的伤口,虽然不是很深却被反复割伤,皮肤雪白衬得伤口触目惊心。

杨晗皱了皱眉,“我说兰花花,你这是去剿匪了?”

林岚笑了笑,“不小心当回人质,差点光荣了。幸亏我家三哥和大儿子勇猛,要不你这个大夫就只能来给验尸……”

“林岚!”韩青松蹙眉,声音明显不悦。

林岚俏皮地笑了笑,“呸呸呸,童言无忌。”

杨晗用镊子夹着棉球给她消毒,割深的地方还渗血,便又涂抹上止血药水,再用绷带缠一圈。绷带有点长,他递给韩青松,笑道:“韩局,好好牵着吧。”

林岚翻了杨晗一个白眼,“让你说的跟牵小狗一样呢?”

真是欠揍。

杨晗笑而不语。

韩青松已经洗过手,只是手背和手指的挫伤加重,才擦过止血药水。他拿一块绷带把手擦了擦,拎着那条绷带在林岚脖子一侧系了个蝴蝶结。

他歪着头,跟系鞋带一样的动作,表情认真又虔诚,好像做什么庄重的事情一样。系好了,他欣赏一下,觉得挺配她的。

杨晗看了一眼,眼睛睁了睁,没好意思说什么。

林岚拿起杨晗医药箱里的一把剪刀对着脖子照了照,夸道:“三哥手艺真好,相当……漂亮了。”

不辣眼不辣眼,直男审美没毛病。

“盼盼,快看看韩局的肋骨是不是坏了。”林岚让韩青松站好,开始解他的警服、棉袄,又要把里面的贴身绒衣掀起来。

韩青松微微蹙眉,瞅了女护士一眼,“你、出去。”

护士:……

杨晗也愣了一下,还没见过这样霸道的人呢,人家护士是工作,谁要看你来着?

林岚偷笑,自从前几年韩青松晨练有老娘们围观他,她就不许他人前光膀子,他倒是养成习惯。

那护士受不了韩青松的气势乖乖地出去,瞪了杨晗一眼,“可不是我偷懒啊。”

杨晗朝她歪了歪嘴角,他看看韩青松的肋骨,带上橡胶手套,轻轻地触摸一下,“疼吗?”

韩青松:“没感觉。”

杨晗:你就吹。他用力摁了摁,韩青松微微蹙眉,却没喊疼。

杨晗:“你要是再折腾,这肋骨就真断了。”受伤了不养着还去和人打架,啧啧,公安局除了局长没人么?

林岚紧张起来,“盼盼,不要紧吧?”

杨晗打趣道:“不要紧,你三哥壮得跟骡子一样,只要养着自己也能好。”他还是给正了正骨,用束缚带缠一下固定骨位,免得到时候骨裂缝隙变大。

固定好,他对韩青松道:“养几天,别逞能。”

韩青松:“谢谢。”

林岚给他把手包一下,他盛怒之下用尽力气打了胡凯生一拳,又用尽力气打了胡宗虞一顿,手上有挫伤,看起来也挺吓人。

水房里,韩青松走后罗海成让人把江春霞和那个女职工抬出去看大夫,再把胡宗虞给捆了。

胡宗虞脸上沾了血,褪去刻意柔化的虚伪表情,整个人阴鸷又狠戾,就算倒在血里也如毒蛇一样慑人。

几个公安觉得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应该没什么,三个人上去捆他。谁知道胡宗虞突然发作,一脚踹在王庆福的肚子上,将他踹飞。

王庆福被踹得撞在水台上,捂着肚子半天没缓过神来。

罗海成等人立刻拔枪,戒备地看着他。

胡宗虞鄙夷地瞥了他们一眼,抬起被韩青松割破的那只手看了看,还好没全废掉。他从大腿侧兜里掏出一只小药瓶,咬掉塞子把白色的药粉全洒在伤口上。

急救止血药粉的药效快,却也非常疼,他紧抿唇角忍了五秒,然后把药瓶丢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的血,朝着大旺笑了笑,“长大了啊。”

大旺在一边手摆弄着胡宗虞被卸下去的两枚指环刀,看起来和荆国庆的一样,但是更锋利。

他之前的狠戾暴怒已经退去又变成那个冷静淡漠的少年。

他瞥了靠在墙上的胡宗虞一眼,“杀人是什么感觉?”

胡宗虞朝他招手,“你来,我告诉你。”

罗海成:“大旺,小心他耍诈。”

大旺却不怕,他走过去蹲在胡宗虞跟前。这会儿的胡宗虞浑身上下都是伤,肋骨还断了,要打普通公安还行,自然威胁不到自己。

他问:“你在部队这么多年,一点感情都没?”

父亲和陆锦绣他们那样的战友情谊,还有苗喜发、陈司令、邵师长,当年纯粹的战友感情,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也不会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而变质。

为什么胡宗虞就能不眨眼地杀了四个人,那四个人可能还对他表示歉意,甚至会说如果是误会就让公安局好看,好好地给他赔礼道歉才行。那时候,他们肯定是偏心胡宗虞的。

可他不但不感激,居然冷酷地杀掉他们。

胡宗虞往墙上靠了靠,让自己在大旺面前不至于那么狼狈,他右腿之前被大旺踹了一脚,现在疼得厉害,左肋还断了两根肋骨,怎么挪动都疼得要命。

“人的感情有限,在我的心里,他们一直都只是踏脚石,不是感情。甚至……”他笑起来,看着大旺,“我对他们的感情,还不如对你的深一些。”

大旺却不为所动,“我对你没有感情,我只是想跟你学那些奇技而已。”

“终究是缘分不到。你如果跟着我们,你会更厉害。”这孩子的天赋比自己还好,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惜,终究是缘分不够。

“是更随心所欲无所负罪地杀人吧。”大旺轻嗤一声,“抱歉,我对杀无辜没兴趣。”

他和胡宗虞没接触几次,并不觉得胡宗虞对他有什么感情,不过是找不到更好的,总会念着错失的。

在得知他挟持林岚的时候,大旺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

在林岚、韩青松拖延时间的同时,他在楼上演练准备,要怎么才能又快又狠又准地踹进去,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窗户不是很大,胡宗虞也不是普通人,他的反应极为敏捷迅速,一旦感知危险,可能会立刻杀掉林岚。

他不容许有丁点闪失。

这也是韩青松要故意激怒胡宗虞的缘故,激怒他,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这样大旺就更有成功的把握。

胡宗虞笑起来,直视着大旺的眼底,声音轻快地道:“杀人,不管好人还是坏人,都是一样的。因为……人、是一样的,都是贱命一条。”

大旺俊容冷淡,“不,人是不一样的。你的命才是贱命,我娘的命不是你换得起的。”

胡宗虞哈哈笑起来,“你想杀了我。”

大旺点点头,“如果不是我爹太正直,我已经杀了你。”

他诚然不能快速轻松战胜胡宗虞,但是时间久一点,他一定可以取胜,再不济就算两败俱伤,他也可以杀掉胡宗虞!

他甚至设定好了两败俱伤的招式,自己手受伤却能用荆国庆那把指环刀抹了胡宗虞的脖子,让他自己尝尝厉害。

现在冷静下来,他知道韩青松的意思:胡宗虞是死刑犯,一定要公开审判、公开处决,这样才能彰显政府和公安局的威严。

既能惩罚胡宗虞,让他罪有应得,又能警告世人。

胡宗虞认真地看着他,点点头,“我信。”

越是瞧不起别人的人,对旗鼓相当的对手越是佩服。

“真想好好和你打一架。”胡宗虞低低地说。

大旺站起来,冷冷道:“我和敌人不会打架,只会拼生死,并且你没机会了。”

眼前的胡宗虞被韩青松伤得一身血,大旺已经没兴趣再对他出手,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宗虞扭头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不愧是我和祖爷一起看上的人。”

罗海成呸了一声,“你也配?韩旺国用不着你看上,你们这些阴沟的臭虫不配看!敢挟持我们局长嫂子,你他娘怎么那么坏?”

王庆福终于缓过来,上前一脚狠狠地踹在胡宗虞肚子上,“还给你!”

胡宗虞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惹我,临死我也能弄死你。”

罗海成:“别跟他罗嗦,捆起来。”

他亲自动手,把胡宗虞连胳膊带腿捆了个结实,抬到牢房去上脚镣,看他还能踹人。

想起被胡宗虞杀的那四个战士,罗海成就恨不得一刀捅死他。他现在是队长,不好用私刑,可其他公安要关门揍一顿他也不会管的。

胡凯生被锁在牢房里,呜呜地哭,想要见见胡宗虞。

韩青松下令直到被枪毙之前,不许他们见面,也不许再见陆敬雅等家人,让别人家破人亡,他还想见家人?

做梦!

陆家人都被关在革委会的小院里,和公安局隔着一些距离,喊破喉咙也不会听见。

晌午韩青松亲自提审胡凯生,“不想连累家人,趁早交代。”只有交代清楚,无辜的才会被摘出去。

胡凯生痛哭流涕:“韩局,请你让我见见儿子,老头子拜托你了,这辈子没求过人,就求你这一次。”他老泪纵横,泪水流在伤口上疼得厉害,他都没有什么知觉。

这一刻他不再是什么祖爷,只是一个惦记儿子的父亲。

韩青松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半点怜悯,“你也知道流泪。”

胡凯生心碎道:“韩局,谁不会流泪?你这样的铁汉也会流泪,更何况我一个只想安稳过下半辈子的老头子?”

“被他杀害的战士还能见到他们的父亲吗?”韩青松语气森寒毫无感情波动,“胡宗虞妄图挟持人质远渡东洋,你若不交代清楚,你应该能预见后果。”能远渡日本,肯定有日本熟人可以接引。

那可就不是反动会道门的罪名,而是汉奸、特务、卖国贼。

胡凯生缓缓低头,知道再也没有机会,自己年纪一大把,儿子被抓孙女也没机会,所有一切只能带去棺材。

他艰难道:“我交代,我都交代,求你让我看一眼我儿子,让我对他说句话。”

他从来没想到这辈子居然会有想和儿子说句话而不能的时候。

他想告诉儿子,他以儿子为荣,真的很优秀,他还想告诉儿子,他真的很爱他,以前对他那么严厉都是希望他能一直上进不懈怠。他想告诉儿子,他后悔了,要是能从头来过,他真的会做个本分厨子,让儿子好好当个军人。

韩青松捏了捏绑着绷带的手,冰冷道:“胡凯生,你儿子杀了四名战士,挟持我媳妇儿。我没当场杀他而是留他接受公审,这已经是我作为军人最大的忍耐。”

胡凯生泣不成声地点头,“老朽明白,明白,这个熊孩子……”

“胡凯生,不要再装了,他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韩青松已经失去耐心。

胡凯生:“我交代。我全都交代。”

他把之前不肯交代的全都交代出来,一点不落。包括他当年结交的日本人、国军将领李光亚等等。

还有他知道的日本特务、国军特务的联络方式和密码等。

其实大部分已经失效,毕竟日本投降、国民党远遁台湾,这些特务也就沉睡,等于恢复自由。

如他后来真的和日本人、国军都自然断了联系,毕竟隔山隔海,他恢复自由当然为自己打算。

他又把自己这些年经营的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手下还有什么人,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一样。

至于他门下那几个把头,没有老大,空着为了纪念陆文启。二把头柳浩哲,三把头胡宗虞、荆国庆,四把头陆文旭,五把头王国安,六把头崔小六。其实每个把头他都训练几个人,万一一个出事,其他人也可以顶上。

韩青松检查过笔录,确认无误,让他签字画押。

“韩局,我申请和已故的老妻合离。”

他现在是反动会的头子,成分一落千丈,他不能连累丫丫。丫丫是烈士的闺女,就不会被他连累。

韩青松:“无辜者清白,有罪者难逃,不用你操心。”

胡凯生连连点头:“相信党和政府会明察秋毫。”

旁边的书记员冷嗤一声,现在希望党和政府明察秋毫了。

“山水农场的,交代全了吗?”韩青松问。

胡凯生:“全了。”

“范毅坤、秦玉婵、吴开富、刘向前……”韩青松又说了八九个人名,这些都是张黑驴带人监视范毅坤、秦玉婵、韩青桦的时候挖掘出来的。

他们本质上的确和柳浩哲、老六不是一路人,但是却也可疑,所以韩青松让人不要打草惊蛇,继续监视。

胡凯生苦笑:“韩局,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不知道的我都交代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这几个和我们认识,但不是一伙儿的。他们自己抱团,当然,有国军沉睡的钉子也说不定。”

韩青松让书记员继续记录,他则去门口招了刘剑云来,“去提范毅坤、秦玉婵、吴开富……”他说了几个名字。

刘剑云立刻去了。

下午韩青松继续提审胡宗虞。

胡宗虞一张阴柔的脸被揍成猪头,身上也到处是伤,却不耽误他笑得更加张狂,现在不用掩饰自己的表情,那斜挑的眼角挑衅又孤傲,看谁仿佛都在说“你们这群废物”。

他双腿被绑在凳子上,双手朝后铐着,生怕他暴起伤人。

韩青松在他对面坐下,胡宗虞撩起眼皮看他,笑了一声,“你赢了。”

韩青松:“跟敌人对阵没有输赢,只有生死。”

胡宗虞挣了挣,龟孙子捆得可真结实,“我倒是好奇,你会不会为了救她真的准备船?”

韩青松:“会。”

“然后眼睁睁看她被我带去日本?你就不怕我杀了她?”

“你杀不了她。”

假如真有那么一种可能,留下会死,离开可以活,他自然希望她活着。他相信,以她的个性,在哪里都会活得好好的。

“还真是,我真的没想杀她,挺有意思一人。”胡宗虞说实话,随即又笑了笑,对韩青松道:“帮我给她道个歉,吓到她了。”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却没接话,分明就在说你的道歉我们不稀罕。韩青松翻了翻胡凯生的口供,“你在军中供职,表现优异,本有大好前途,偏要做贼。”

胡宗虞笑了笑,“不过是个活法儿而已。”

韩青松看着他,胡宗虞这一身本事掩藏得不错,在军中他表现格斗技能一般,主要从事政治工作。不管审查还是批斗都落不到他头上,他还能趁机整别人或者帮人欠他人情,可谓深得老头子真传,如果为国效力肯定是非常优秀的军人。

他既没有敌我阵营各为其主的对立,也没有血海深仇不得不敌对,就因为胡凯生的洗脑便完全服从他荒谬的命令。

何其愚蠢。

胡凯生到底给他们画了多大的饼,构建了多大一个梦之国?

胡宗虞:“韩局你错了,我从来没做贼,如果你不抓我爹,我自始至终都是一名军人。是你……”他笑了笑,“逼得我不得不做贼。”

韩青松虽然性格沉默表情严肃,可他并不喜欢咄咄逼人,有时候被人批评或者开玩笑,他也很少怼回去。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他并不较真。

可胡宗虞这句话,却让他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是贼冒充军人,而不是被人逼着做贼。”

胡宗虞点点头,“你说的对,确实如此。我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一名军人,在我心里,我一直是我爹的儿子,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军中有同伙,趁早交代。”韩青松示意书记员准备记录,不想和胡宗虞闲扯谈心。

胡宗虞:“我交代不交代也没什么,反正与我有交际的挨个审查,总能查出点什么不是么?”

这也是一贯的手段,大家都会的。他没什么好交代的,坦然认罪。

韩青松去审讯胡宗虞的时候,林岚和杨晗告辞,自己在办公室里犹豫,她寻思要不要和孩子们说自己今天加夜班不回家,免得他们看到自己脖子上的绷带担心。

这时候门开了,大旺从外面进来。

林岚眼睛一亮,“大儿子,你看我这里可忙了,你晚上早点回家跟弟弟妹妹说我加夜班呢。”

孩子们已经放假,不过他们也不闲着,二旺和麦穗陪着小旺去歌舞团排练,两人也被吕团长安排角色扮上。

大旺视线在她脖子上停了一下,看到她被刀压着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感觉心里有凶戾的猛兽突破闸门冲了出来。他无法想象如果她被杀掉会怎样,他们那个美好平静的家庭会瞬间支离破碎,从今以后都被痛苦笼罩。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就红了。

林岚仰头看看他,见他眼睛有些发红,关切道:“大儿子,怎么啦?”她摸摸自己的脖子,“没事,就划破一点皮。”

大旺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她,“娘,请你一定好好的。”

林岚:……你先放开我!你要憋死我了!你一定要多练练怎么拥抱,免得追女朋友给人家吓跑了。

“好,娘好着呢,咱们都好好的。”

大旺放开她,“该回家了。”

林岚:“你爹还没回家呢,我等等你爹,你先回去跟弟弟妹妹说一声。”

大旺握住她的手臂固执道:“他们应该知道。”

林岚:“……好吧。”回家接受孩子们围观。

她磨蹭到快五点,这才和同事们打招呼,跟着大儿子回家。

走到院子里遇到罗海成,她道:“帮我告诉韩局,我先家去了。”

罗海成:“嫂子,没事了吧。”

林岚笑道:“能有什么事儿啊,白赚了个脖套。”她指了指脖子上的绷带。

大旺:“……”

罗海成也很无语,“天冷,嫂子你赶紧家去吧,别冻着伤口。”

林岚和大旺回家,孩子们已经回来,麦穗和二旺正在蒸花卷和香肠,小旺从歌舞团带了一柄二胡回来,正在学拉春江花月夜。他对什么乐器都不排斥,都欣赏,有一种海纳百川的兴趣。

麦穗用小笸箩托着几个花卷过来,“娘,二弟新做的,可……”

二旺也问:“大哥,抓着坏分子了……”

小旺也瞅着林岚的脖子。

姐弟三个都聚过来盯着林岚的脖子瞅,麦穗:“娘,这个是什么,这样一个蝴蝶结不好看啊。”

林岚:“别瞎说,你爹给我系上的,不好看也好看。”

二旺:“你受伤了?!”他说着就要来看林岚的脖子。

林岚赶紧护着,“别激动,都别激动!”

麦穗和小旺也急了,早上出门好好的,怎么回来脖子都受伤了?脖子可脆弱了,要是受伤那得多惊险啊?

大旺:“没事了。”

小旺眼睛都红了,开始抹眼泪,拉着林岚的手,“娘,你疼不疼啊,我想替你疼。”

林岚赶紧道:“一点都不疼,就是蹭破点皮,没事的啊。”她看了大儿子一眼,警告他不许说过程。

大旺:“……”

小旺:“大哥,我也要每天和你们训练打仗!我要保护娘!”

麦穗:“还有我。”

林岚:“哎呀有点饿。”

孩子们赶紧收拾饭菜吃饭。

吃过饭以后,麦穗开始摆弄毛线、布料、彩线、绣花片之类的。

林岚好奇地看她,“闺女,干啥呢?”

麦穗看看她的脖子,“娘,我给你做个好看的颈圈戴着,比这个好看。”

颈圈?我又不是小狗。林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真有点疼,不过有孩子们这么关心她,再疼也不疼了。

最后麦穗决定织一个红色羊绒线的颈圈,边上还要勾一圈小花边,侧面钩一朵玫瑰花。林岚皮肤白,戴上明亮又衬肤色,非常抢眼。

她还设计一款绒布的,把之前练手绣的小绣花片钉上,缀上一些小珠珠当花蕊,还有用蓝宝石下脚料做的小葡萄,一串串用细小金属托盘镶嵌着,钉在上面特别好看。

她动作快,还让二旺和小旺帮忙,等韩青松审完胡宗虞回来吃饭,她已经做好一条。

林岚把绷带拿下来一多半,只留下戴药的那两层,塞得细一点,然后兴奋地让麦穗把项圈给她戴上。

这么好看,一点都不像小狗。哈哈。

我闺女真时尚!

她从镜子里看到韩青松,就朝他招手,“三哥,你瞧好不好看,闺女给做的。”

韩青松连她绑着条绷带蝴蝶结都认为好看得不得了,这会儿更是天仙本仙了。

“好看。”他说,上前看看她的伤口,让她小心点,别发炎了。

因为林岚受伤,家里从韩青松到小旺,都把她当成最小的孩子一样,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

吃饭喝水吃水果,洗脸洗头洗脚,穿衣扣扣梳头,全程都有人伺候。

林岚:“……”

我手脚好好的啊,嘴巴也好好的啊,所以这是怎么啦?

好在韩青松嫌孩子们缠着她,表示她的伤口不要紧,让他们不要大惊小怪,林岚算是从小旺和麦穗两个过分的呵护中脱出身来。

……

有了线索,接下来公安局行动非常迅速,当天夜里电话打给各公社。民兵连协助公安局,连夜从青怀县、高青县揪出胡凯生剩余的团伙,又抓出十几个大小头目,全都关押在高青县公安局。胡凯生精力和行动有限,所有的势力都集中在这两县,这一下被一网打尽。

山水农场隐藏的特务头子吴开富被揪出来,秦玉婵等七八个是他发展的下线,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打成右派送到农场劳改。在随时都要汇报思想、开会批斗的农场,他们又失去了上级的指使,所以根本没有机会做什么,客观上制止了他们犯罪。

范毅坤却两头不沾,他虽然认识胡凯生和秦玉婵等人,可他只是右派、知识分子,却不是特务也不是反动会成员。只是因为和两边人都有来往,少不得也会被牵连,需要汇报思想接受监视等。

调查工作完毕以后,就准备开公审大会。

此前省革委会下令,地区革委会和公安局执行,青怀县革委会、公安局、公社革委会,一大批干部被撤职查办,重新委任调任新的干部。

高青县因为公安局得力,所以革委会和公安局上下都没受到太大牵连。只是苗喜法内疚自责,再也不插手县委事务,并且主动要求将女婿降职,闺女苗红英的干部职务也主动辞掉降为普通职工。

小年那天明岛军分区、本地区军分区、县革委会、县公安局、青怀县革委会、青怀县公安局集体派出代表在高青县举行公开审判大会。审判大会在县委前面的广场上举行,县城、公社、大队的社员们都来围观,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跟赶庙会一样热闹。

这案子本来是民间反动会案件,由县革委会、公安局审理,上报地区就行。但是因为牵扯到四名战士,省军区下令严打,一切从严、从紧,从内到外肃清反动会道门势力的渗透。

于是就有了这一场全民参与的公开审判大会。

胡凯生、胡宗虞、荆国庆、柳浩哲、陆文旭、潘士农、吴开富、等十个反动会道门的头子、精锐、特务被判死刑,没收所有私人产业。

荆国庆年迈的父母哭天嚎地的,不明白儿子怎么就学坏了,也就是不爱说话,内向一些,怎么就学坏了?他原本不必死刑,因为省军区下令严打,他虽然没杀过人,但是这一次如果不是公安局防备得当,柳浩哲已经被他杀掉,所以认定他为杀人犯,而且他没有悔过表现所以和胡凯生一起处决。

柳浩哲、潘士农重审之后死刑,因为戴罪立功改判缓期两年执行,这意味着两年后可能会改为无期。

烈士家属李文龙因对坏分子警惕性不高,被剥夺烈士家属称号,取消一切优待。

烈士家属俞秀梅,因为对坏分子有包庇之过,判刑十年,在山水农场服刑。

烈士家属陆敬雅,未成年,一直在外求学不了解家庭状况,情有可原,但是部队不予接纳,从此以后工作生活需要受公安局审查监督。

陆家庄大队革委会党支书、大队长等一律撤职查办。

秦玉婵几个吴开富发展的下线因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逃过死刑,改判无期继续在山水农场服役。

范毅坤虽然没有加入反动会、特务组织,但是与他们过从甚密,且有被利用事件,要求接受监督,汇报思想写检查,以观后效。

韩青桦虽然没有加入反动会,但是交往过密,且乱搞男女关系,被判五年。

韩金玉作为反动会门头目家属,有包庇之罪,被判十年。

其他犯罪分子也各有审判,在原本罪责的基础上从严从紧判处。

有家里孩子被引诱学坏的父母,冲过去对着被绑着跪在地上的那一排人吐口水丢烂菜叶子,还有人丢石子。

更多的人拍手称好,“打死这些坏分子,让老百姓过安生日子。”

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就算死刑,多半也会等过了年再说。

但是胡凯生和胡宗虞罪大恶极,军部不想留着过年,要求年前处决。反正搞运动的时候经常杀人,这时候根本不讲究十五初五还是春天冬天的。

所以这十个死刑犯,近日就要被押赴刑场。

“反动会道门头子,听说要公开枪毙!”

“真的?还在原来地方枪毙不?”

“早点去占地方!”

老百姓自古以来就喜欢看公开行刑,古时候砍头,这时候枪毙。他们害怕、好奇又兴奋,只要说哪里处决犯人,就有人想尽办法去瞅瞅。

确定了处决时间,还要抽签决定行刑手。二十人抽5个,分两批执行。

晚饭前,韩青松示意大旺出去说话。

两人走到小广场那里,此时夜幕四合,北风在耳边呼啸着。

韩青松站定,看向大旺:“敢不敢做行刑手。”

大旺诧异一瞬,立刻点头,“敢。”

他只是没想到韩青松会让他做行刑手,毕竟这时候行刑手都是公安局的公安轮流执行,他不是正式公安人员。

韩青松看着他:“作为一名军人,既要有对国家的忠诚,又要有对敌人的狠绝。从军以后你会遇到很多敌人,你不杀他们,他们就杀你。从现在开始训练自己的杀意吧。”

杀意,可以在与敌人对垒的时候保护自己,武装自己,战胜内心的虚弱,摒弃仁善的陷阱。

一个军人,若有连绵如海的杀意,就会有永不枯竭的勇气。

饭后大旺也去参加抽签的时候,可把罗海成几个惊讶坏了,韩局可真狠。

大旺手气旺得很,第一次参加便抽中,而且抽中了贼头子——胡凯生。

罗海成看看自己的空签,再看看大旺的,真是一言难尽,他可是憋着气要抽胡宗虞的呢。

他看了看,低声问:“谁抽着胡宗虞?”

王庆福高兴道:“罗队,我!”

他之前被胡宗虞踹了一脚,自己又踹回去,这会儿可以枪毙胡宗虞也算两人的缘分。

罗海成颇为嫉妒地道:“你小子枪法行不?”

王庆福笑道:“罗队,我枪法马虎吧,需要多加训练。”打不准才好,最好打个几枪,吓不死他。

很多犯人挨枪子的时候,第一枪打不死,还要就近补枪,据说补枪之前的时间是最让人绝望崩溃的。

公开审判、公开枪毙,这是军部的命令,意在威慑。

县城没有正儿八经的刑场,按照惯例基本就在固定的几个荒凉地,城东、城西各有一处。老百姓们纷纷打听这一次在哪里,别去了城西结果在城东,等跑过去已经枪毙完什么都看不到。

有内部消息出来,说十一点半到十二点的时候,在城西的洼子里枪毙。

于是有些人一早就出发过去占地方,在家扫屋子的、做饽饽的都不忙活了。

“枪毙这伙儿强贼,就是扫了咱们县的灰尘,家里还扫啥?”

“对得很,这叫杀贼祭天,欢欢喜喜过大年。”

上午十点半左右,两辆大解放卡车拉着犯人和行刑手前往定好的刑场出发。

十一点半,抵达位置。

此时学校也组织学生们前去观看,由校革委会亲自带队,喊着革命口号列队旁观。市民社员们也都涌过来,站在公安局划出来的白线外面观看。

苗喜发、革委会主任、高卫东等人都来了,连向来觉得死刑太残忍不人道的李副局也来观刑。

革委会的女同志们也都来了,害怕也不耽误大家看,一边害怕一边看。尤其江春霞和那个女职员,简直恨死胡宗虞,要是给她们枪,她们能去当行刑手。

林岚在人群里,踮着脚尖去瞅大旺,他站在行刑手队伍的中间,最抢眼,身穿警服,个子最高,身材最挺拔。可惜男人们在前面,挡着她们视线,她看得不够清楚。

韩青松回头看她,见林岚几个因为个子不够,居然还有人搬了板凳踩着,他朝林岚招手让她过来。

林岚想了想,就和江春霞招呼一声去前面找韩青松。

旁边女同事道:“你说这么多人,就韩局把自己媳妇儿叫过去,咱们那些男人不是自己男人似的。”

江春霞:“前面看得怪吓人的,你去干吗?”

林岚站在韩青松旁边,他让她站在高处,给她讲了讲:“等会儿闭眼。”

林岚逞能:“我得瞪大点,看他怎么死。”

韩青松笑了笑,握了握她的手臂就没放开。

周围的百姓们指指点点,跟过年一样热闹,丝毫不见恐惧。

高卫东宣读了一篇严打公告,接着宣读一伙人的罪行,然后由韩青松宣布执行。

韩青松举步朝着刑场走过去,五名被挑选出来执刑的公安头戴黑色头套,手持56式半自动步枪,站成一排接受长官训话。

韩青松扫了他们一眼,从他们跟前走过去,“犯罪份子站在国家的对立面,被公开审判处以死刑,枪毙他们和缉拿一样是你们的职责所在。现在和你们训练没有区别,谁打歪了谁回去加罚练习。”

王庆福心里嘀咕着,打胡宗虞的时候一定故意打歪,他娘的,不打他十枪八枪不能让他死,否则太便宜他了!

韩青松走回中间顿了一下,转身看着眼前的青年,如今已经和他差不多高,挺拔沉默,黑色的头套遮住脸露出黑亮迫人的双眼。

如今的大儿子,已经不会再被韩青松的气势摄住,可以平静又坦然地和他对视。

韩青松微微颔首,大旺立正对他行持枪礼。

韩青松还军礼,然后大步走开。

很快,就有公安们将死刑犯押过来,他们一个个反向捆着手臂,被押到指定位置。

行刑手们上前一脚踹在犯人的腿窝处,让他们跪在地上,然后退后十步。

胡凯生到底没能和儿子单独见面说话,因为他伤口化脓发炎,说不出话,眼睛都开始看不清。胡宗虞太嚣张,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父子二人同车也没得交流。

大旺站在最中间,面对的是胡凯生,隔着两个人是胡宗虞。

虽然昨晚上他已经做了一夜心理建设,不过这是第一次对着真人射击,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万事开头难。好在他本就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又带戴着头套,任谁也看不出他紧张。

想起胡宗虞的凶残,他杀掉的四名战士,他压在林岚颈上的刀刃,大旺的心立刻沉静下来。

杀他们一个,可以拯救更多无辜的人。

该杀!

两边的公安发现大旺站如松,气息匀称,胸口都没有大的起伏,顿时佩服得不要不要的。

他们第一次做行刑手的时候,紧张得一宿睡不着,头晕恶心四肢发软,做恶梦。

看人家韩旺国站如松,静如处子,一动不动,那眼神坚定锋利如刀,自己真没法比。

一声令下,行刑手们持枪瞄准、开保险栓、扣动扳机,“砰砰砰……”小小的子弹带着千钧之力,如重锤擂鼓,一下子就将几名犯人击倒在地。

射击完毕,行刑手们上前检查目标。

大旺上前检查,子弹从胡凯生后脑入,在前面炸开一个碗口的洞。

射击目标死亡,射击完成。

他举手示意已经成功,退后。

其他公安也上前检查,有人没射中,犯人没死就需要再补一枪。

很多人第一次行刑的时候,根本打不中或者打偏,之后要上前补枪的,哪怕老手有时候也打不中。

反正每一次枪毙七八个,总有两个打不中的。

王庆福倒不是故意打偏,水平本就不到家,如愿打偏落在肩膀处,他便准备补枪。

突然,倒在地上的胡宗虞头顶地,双腿猛得拔起,剪刀腿一下子将王庆福剪倒在地,然后猛得一折,从王庆福腿上抽出匕首划开自己的绳子,瞬间抢起地上的枪,调转枪口指向那一堆领导所在之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副局惊吓如鸡,立刻往韩青松身后躲。

韩青松揽着林岚迅速侧转身,同时出枪、拨保险栓、瞄准、扣动扳机,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砰”一共两声,胡宗虞身上多了两个枪眼。

韩青松这一枪打在他心口,大旺一枪打在他眉心。

胡宗虞轰然倒地,死得不能再死。他睁着眼睛,眼尾依然上挑着,不甘地怒视着天空。

林岚从第一次射击就被韩青松摁在怀里,根本什么也没看见,待枪声之后,她扒着他的手臂看过去,“死了吗?”

韩青松:“嗯。”

林岚拍拍胸口,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过个安稳年了。”

心里的大石头彻底放下,整个人都轻飘飘要飞起来。

苗红英在那里疯狂地喊,“来来来,打起鼓来敲起锣,大秧歌都扭起来!”

这伙儿瘪犊子,把她和她男人害惨了,可得好好庆祝一下,去去晦气。

麦穗、二旺、小旺也冲过来找林岚。

“娘,我都没看见。”

小旺:“我也没看见。”

他们一起抬头瞅着二旺,刚才行刑的时候,二旺抬手就把他俩的眼睛给捂上了,听着周围同学们又恐惧又兴奋的叫声,他俩眼前一片漆黑。

什么都没看见!

二旺笑了笑,“杀鸡都不敢看,逞什么能呢。”

小旺却不怕,“鸡还是好的呢,他们是大坏蛋,干嘛要怕,我才不怕!”

嘴硬,但是真要看也不那么敢,听周围人兴奋又害怕的议论,他们觉得幸亏没看。

林岚安慰他们,“我也没看见,不看也好,省得做恶梦。”

还有胆大的学生,比如高凌和高宇几个非要上前去看,还有人走他俩的后门,一起跑上前看。结果看完还不等回来,一群学生都哇哇吐,恨不得把胃都吐出来。

有自诩胆大的大人们也去看,吐了一大半,没吐的脸色也是煞白的。

感觉这辈子都记住了,绝对绝对不敢犯罪!

太可怕了!

林岚看高凌兄弟俩脸色惨白地回来,她笑眯眯对麦穗几个道:“咱们去下面大队买个猪头回来烀烀。”

小旺立刻兴奋起来:“烀猪头肉好吃!我二哥现在可会做,让二哥掌勺。”

二旺和麦穗看了高凌一眼,那兄弟俩脸色一变飞奔而去,今年估计不敢吃肉了!

这时候大旺回来,面色如常。

林岚笑眯眯地:“大儿子,要不要吃猪头肉?”

大旺面色隐忍:“随便。”

没看现场的四人组毫无压力地讨论吃烀猪头。

罗海成:看我嫂子,就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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