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一过大家都忙起来,林岚寻思农忙就只办女孩子们的掐草宣传班,社员们的就等农闲再说。
哪里知道县里下了命令,说全国都搞公社文明宣传呢,还让县医院下来培训。不管农忙农闲,反正没时间挤时间,创造条件都要宣传。
这下子很多大队为难,也起了冲突,工作不好开展,负责宣传的干部和生产的干部为了争夺社员们的时间,几次吵架。
到了山咀村,董槐花也为难。
她是不敢和大队长抢人头的,顶多晚上宣传,可春耕春种的,晚上不是加班就是很累,所以这宣传根本没法开展。
这一次还不一样,竟然有人监督记录出席人数,本来想糊弄一下对付任务都不行。
董槐花几乎愁白了头发,找着林岚,“林岚,你说咋办?”
林岚笑道:“这还不好办?上工前各队长要训话鼓劲动员社员们好好劳动嘛。”
董槐花:“可队长也不会宣传啊?”
“咱们替队长鼓劲呗,全员出席,那监督员还能说咱不是宣传?”
“哎,还真行呢。”董槐花来了劲头,“这上工前鼓劲,中间休息抽袋烟,看个节目。下工了,再总结一下鼓鼓劲。妙啊。”
林岚弯了弯眼角:“零碎时间搞娱乐。”
这么一弄,山咀村就解决了农忙没法搞宣传,宣传干部和生产干部闹矛盾的情况,很快就被公社评上先进,派人来学习,然后全公社推广。
之后公社贾主任就被县里招去开会,传授他们山水农场的经验。
贾主任大大出了一把风头,回头把山咀村好一个表扬,发了奖状和奖品。
奖品是一支价值五元的钢笔,董槐花拿到以后就给了林岚。她发现林岚虽然没上过学,错别字多,还用左手写,可人家学得认真,字写得也板正好看。她对林岚是真的很佩服,要不是林岚,自己哪里能评上先进干部啊。
因为这件事大队干部们对林岚也是越发看好,虽然不是正经干部,但是在大队干部群里说话颇有威信。
她主持的少女宣传班开展的也不错,女孩子们一边挣掐辫子工分一边学习如何保护自己。
虽然一开始有些女孩子害羞,不好意思,但是慢慢地觉得很有用。
尤其有些家里男孩子多,哥哥弟弟不讲究,或者不懂事没人教育,而对妹妹姐姐有些不良举动的,这时候就尽可能地矫正过来。
课间休息的时候,林岚喝点自己煮的山楂水,润润喉咙。
菜花跑过来,笑道:“林老师,你讲的可好了,我听着很受用。”
林岚笑了笑,“有用就好,也不算我们白费口舌。”
菜花就问几个问题,闲聊一下,然后又试探林岚从哪里想到这个办法的,“其他大队都不重视,就咱们大队好,想着保护我们,真好。”
林岚看向她。
菜花相貌不漂亮,顶多算清秀,现在皮肤也不是很好,头发又黄、稀疏。而且她现在做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可眼睛里却透着林岚一眼就看透的精明,让林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董槐花听见道:“满大街光着腚的大小子,整天偷看妇女上茅房的臭流氓,还有学话说的小孩子,要多粗俗有多粗俗。还有你们这样年轻的女孩子,没见过世面,被人家一块糖就哄得容易动心。我们当长辈的,可不得多上心怎么的。”
董槐花侃侃而谈,发表了很多见解,不少都是平日里受林岚潜移默化的成果。
林岚笑微微地听着,这么一看董槐花可比自己更像个穿越人士。
董槐花本身就是先进妇女,看不惯重男轻女等一些陋习,具有现代女权派的气质。
加上她读过几年书,总去学习开会,说起话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而林岚除了男人是公安局局长,她学习、说话、做事也有意识地掌控着,所以除了喝农药前后对孩子和过日子的态度不一样,其他并没有太出格。
别人也只会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人家这是想通了。
菜花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频频点头,道谢,说一定要好好听。
林岚道:“要是有不正经的男人想欺负你们,千万别憋着,说出来,我们把他抓起来。”
菜花盯着林岚,一副非常喜欢她崇拜她的样子,“嫲嫲,你说得对。”
林岚:……我怎么又成嫲嫲了,你叫我林老师吧。
村里外姓人一般是后搬来的,为了表示对原住民的尊重,都会叫当时的当家人爷爷,或者老爷,有的还会叫族长家的小孩子叫爷,这么一辈辈下来,就差别很大。
菜花姓何,正是这种情况。
菜花又和林岚说了几句话,这时候燕燕过来,她就和燕燕走了。
林岚心里少不得也留意。虽然对方不是女主,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小丫头,可她和女主的关系,以及眼中的精明,却也引起林岚警惕。
不过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自己做好就不怕。毕竟对方也没什么特别出格的,万一只是对自己这个曾经喝农药的泼妇好奇呢?
……
二月里,虽然冰雪开始消融,却春寒料峭,还是很冷的。
倒春寒的时候不少人都感冒了,林岚也有点鼻塞头晕的。不过最近各大队请她的不少,她也不得休息。
这天她被外面大队请去上了半天课,下午时分顺着一条水渠往家走。
正走着,听见前面喊有干活的不小心掉河里了。
林岚赶紧跑过去看看。
原来有个妇女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失足掉进河里。
很快,有人用钩子够上来一个妇女,浑身湿淋淋的,天气又冷河水又冰,冻得她嘴唇发紫,浑身哆嗦,人已经没了意识。
有人在给她控水,妇女吐出一些水来,却还没醒。
林岚瞧着估计是呛晕了得赶紧做人工呼吸。
她扒拉开众人说自己是宣传队的老师,懂点急救,让人让开点。
她前世读研究生的时候特意学过急救课程,后来当志愿者参加过几次救灾行动,急救经验积累了一些的。
她给那妇女做人工呼吸,累出一身汗来,好不容易把那妇女弄醒。等妇女醒过来又喷出好多水来,倒是喷了林岚满脸满身。
看妇女醒了,林岚赶紧起来,让人把她抬回家去。
大家都忙着那妇女,很快就把她给忘了,林岚自己摸摸脸上的水往家走。
傍晚的小风一吹,冷飕飕冰凉凉的,林岚之前还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走了一会儿,她就觉得头重脚轻,眼花,出虚汗,感觉想躺下来睡一觉。
正走着,看前面一个人轮廓挺眼熟的,她还寻思这青年挺俊啊,外形和三哥有的一拼。
然后她就看着男人朝着她跑过来,林岚就站着不走了,盯着他一个劲地瞅,还朝他笑。
小伙子,挺俊啊!
她笑了笑:“小哥,我看你挺面善啊?”
韩青松:“……”
他上前直接将林岚打横抱起来。
林岚脑子迷糊糊的还不忘逗他:“你干什么,我是有老公的人!”
韩青松:“!”
她勾着韩青松的颈,声音软绵绵地撒娇,“三哥,我好晕。”
韩青松抱着她大步往村里去,“你发烧了。”昨晚上她就有些低烧,他搂着她就感觉比以前热乎,想让她吃点药,她非说是药三分毒,自己身体好要抗一抗。
结果早晨就有点头晕,她还撑着去工作。
韩青松今日去了局里,现在都农忙他们就没有什么事。他安排一下后面的工作,接下来一段时间打算在家参加大队劳动,帮林岚挣工分。
干部下乡参加农业劳动,这时候是光荣,也没人会说什么自己本职工作旷工的话。
从领导到大队干部的,还表扬呢。
毕竟只有逃避劳动的,没有主动劳动的。
他到了家,发现林岚不在,去了一趟大队的辫子班。
董槐花说林岚被后头大队请了去,估计得晚上回来。
他记挂着,就想去找找,谁知道走到半路就看到她喝醉了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而且头发和前襟还湿漉漉的。
他抱着她,眉头紧蹙,她刚才是没认出他来?还是把他当成谁了?
不爽。
算了,她生病了,眼神迷糊,可以原谅。
林岚因为发烧,浑身酸疼,忍不住就会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在他怀里蹭啊蹭的。
韩青松大手在她背上摸了摸,棉袄冰冰凉,后背却热乎乎。
他又后悔没骑自行车过来。
路上少不得引起无数视线的洗礼,韩青松面不改色目不斜视,也不理人,直接把她抱回家。到了家,韩青松把她放炕上,动手帮她脱衣服。
林岚吓得脸色都变了,“你、你干嘛。”
韩青松:“……身上出汗湿了,脱下来。”
林岚这才赶紧脱衣服,韩青松又拿被子将她裹住,把她的湿衣服拿下去晾着。
“我去请赤脚大夫来。”他要往外走。
林岚:“不要叫他了,没用。我就感冒发烧,你给我来片安乃近发发汗就好。”
这也顾不得说什么是药三分毒了。
这时候乡下落后也没什么特效药,发烧就是安乃近,肚子疼消炎就是土霉素。
连布洛芬赤脚大夫都没。
韩青松还是不放心,去叫了赤脚大夫来。
赤脚大夫先问了林岚咋回事,了解了她救人的细节,还探讨一下人工呼吸要点,夸林岚学的比自己标准。
最后他说法和林岚一样,“没事哈,熬碗浓浓的姜汤喝就好了。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行了,你走吧。”韩青松把赤脚大夫送出去。
村里的赤脚大夫医术很一般,无非就是识字,然后去县医院培训阵子就回来看头疼脑热的病。
当大夫要脾气好,当初就因为他不温不火不生气的,村里就推荐他。
不过他也真是不着急,不管什么事儿都慢悠悠的,一副看惯生死的样子,着实让有些病人家属着急上火的。
韩青松回来,生火烧热水,烤衣服,熬姜汤,等水热了就盛过来拧了手巾帮林岚擦背。
林岚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尤其他大手滚热,像个恒温熨斗一样,除了手心指腹有些粗糙,没别的毛病了。
擦完以后,韩青松又把姜汤端过来,看着她喝。
林岚喝了一口,“好辣!”
韩青松就去拿了三颗冰糖,给她放在嘴里一块。
林岚就开始吃冰糖,笑道:“凉凉再喝,太烫了。”
“姜汤趁热喝有用,凉了没用。”韩青松给她象征地吹了吹,自己还喝了一口,表示不烫。
林岚看他嘴唇,明明都烫红了好吧,她开始教育他,“你不知道,这太烫的东西也不能吃,会烫出食道癌来的。”
韩青松:“……食道癌?”
林岚笑了笑,“就是一种病,医院大夫说的。”
韩青松眸色深沉,“杨大夫说的?”
“不是,刘老大夫说的。”林岚嘿嘿直笑,你以为我就认识杨胖胖一个大夫呢,还有庄大夫刘大夫好吧。
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姜汤也不凉,林岚不爱喝。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自己喝了一口,大手一伸扣着她的下巴就唇贴着唇给她喂进去,霸道得林岚没来得及躲。
林岚:“……”你不要走幼稚小言风!
“……我自己喝。”
韩青松这才放开她,端着碗给她喝,林岚再也不说烫不说辣,一口气喝掉再把冰糖含在嘴里。
韩青松给她盖上被子,又把她手里的书拿走,“不要看。”
林岚朝他撒娇:“那你给我念。”
林岚挺喜欢听他念书,一板一眼,抑扬顿挫,声音磁性低沉非常好听。
就是有个这时候人的通病,很多字的读音不一样。
比如说选择,他总是念折,林岚脑子里就开始单曲循环“你选折了我,我选折了你,我们彼此选折……”然后就开始忍不住哈哈笑。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不许笑。”
看她脸颊嫣红,姿态慵懒,因为发烧眼波跟喝酒一样要流出来,他又说不出话,只是看着她,看着看着气氛就有些暧昧起来。
黄昏的时候光线暗淡,她白净的脸上仿佛擦了胭脂,越发如花朵般诱人。
他忍不住就想亲亲摸摸抱抱。
两人正腻歪,外面响起孩子们冲回家的脚步声。
“娘,娘,你太厉害了!”
林岚赶紧穿上衣服正襟危坐,让韩青松离她远点,免得孩子们又说出啥来。
三旺一马当先冲进来,“娘,真的有人掉河里你给捞上来的啊,咋不喊我去救人呢?我……”
韩青松把他扒拉一边去,让他别把一身冷风冲到林岚身上,顺手把被子给林岚盖上。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很惊讶林岚居然把淹死的妇女给救活了。
林岚:“不是我捞的,而且人家没淹死,就是昏迷了。”
她没想到就这会儿功夫赤脚大夫已经那事儿在大队宣传个遍,虽然医术不咋地,这嘴倒是好使。
林岚觉得应该吸收他入宣传队。
小旺腿短上不去炕,急得直蹦跶,大旺就给他拎起来放在炕上。
小旺把鞋子脱掉,上前摸摸林岚的脑门,还想用自己的脑门贴贴。
林岚拦着他,“别传染你们。”
麦穗把自己最软和的手帕拿来给林岚,省得别的太硬擤鼻涕把鼻子擦破。
二旺道:“娘你比咱们村的赤脚大夫可厉害,他就会多喝热水,多泡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
三旺却着急插不进去话,一个劲地问:“那个什么呼吸,娘你咋会的啊。”
赤脚大夫在外面说得绘声绘色的,尤其有刘春才好奇提问,两人还模拟了一番。
三旺看得津津有味,觉得很有意思,这样还能救人呢?
怪不得他爹喜欢这样,原来是在救娘啊。
他一把把小旺摁在炕上,模仿人工呼吸的样子,在小旺嘴上吧唧一口。
韩青松大手把三旺揪起来,丢在一边。
小旺也赶紧呸呸呸,“小三哥你吃什么,那么苦。”
三旺和调皮的孩子们比赛,看谁敢吃花椒大料辣椒这些东西,他自然不服输,一定比别人更逞能。
林岚笑道:“那叫人工呼吸,别乱模仿。”
三旺:“哇~~”他又要去摁小旺给人工呼吸,小旺赶紧跑爹身后去躲着了。
孩子们都问林岚哪里学的,他们很好奇。
林岚早有准备。
她机智道:“当然是在医院学的啊。你们没看那本赤脚大夫手册吗?上面有啊。”
麦穗要去找那本书,却被大旺先翻出来丢在炕上。
三旺抢起来就要翻。
韩青松伸手:“拿来。”
三旺迫于黑爹的威严,乖乖递过去。
这本书韩青松之前就看过的,上面的确有急救章节,但是也有一些生理卫生方面的知识,有些配图描述太过直白,会影响小孩子。他便从窗台的草盒里拿出一个木夹子,直接把那一摞夹起来,然后递给二旺,“夹住的部分不许看。”
林岚:……你这样他们更好奇好吧。
果然几个孩子都盯着被夹子夹住的那一摞,一个个眼睛里放光。
林岚赶紧解释道:“这里面的内容宣传也会讲的,你们不能提前看。”
孩子们乖乖点点头,只有三旺那俩眼贼溜溜地放光。
林岚又怕孩子好奇没完没了,索性就好好教教他们。她就把人工呼吸的要领告诉他们,如何吹气、如何按压胸腔配合等等。让他们知道原理以及重点在哪里,这是为了救人的,是很严肃的事情,而不是单纯好玩,更不是有些人胡思乱想的那样什么亲嘴。
这样解释以后,几个大孩子了解了原理,也就不好奇,反而认真学习一下,尤其三旺,学得最认真。
晚上似睡非睡的时候,她听韩青松问:“跟谁学的人工呼吸?”
林岚就想起当初同学们花痴的那个男大夫来,“大夫啊。”
前世研究生期间她学过急救课程,当时授课的大夫是个腿长脸帅声音苏的优质男,同学们学得格外认真。她总被选中当病人模特,虽然没有实质接触,但是学得也格外认真。后来实践过多次,抢救及时动作标准规范还上过电视台。
哎,过去这么久,都不记得大夫什么模样,只记得腿长脸帅声音苏。
当然没有三哥帅啦。
她翻个身就扎进他怀里,还亲了亲他下巴冒出来的胡茬,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美美地睡了。
韩青松就搂着她,亲亲她的脑门,感觉烧已经退了便也松了口气。
林岚路遇落水妇女,见义勇为救人的事情,第二天就传开了。
那妇女由他们村的妇女主任和自己丈夫陪着,特意来山咀村通过大队找到恩人感谢。
看着人家活蹦乱跳一点事儿没有,再瞧瞧自己哗哗流着眼泪,淌着大鼻涕,简直不能再狼狈了。
林岚果断以重感冒不能传染人为由,拒绝见人。
那妇女很遗憾,“那等恩人好了,俺再来看你。”虽然人没见着,那妇女非要把谢礼留下了,一共三十来个鸡蛋。
于是人工呼吸正式取代男朋友梗,开始在皮孩子们中间流传,觉得是了不起的事情。
在韩青松的精心照顾下,林岚四五天就好了。
生病这几天,林岚在家里做了几件衣服,现在有缝纫机方便得很。
小旺也不能只捡哥哥的旧衣物,毕竟三驴子的衣服不等穿小就破得不像样子。林岚都不忍心往漂亮的小旺身上穿,还是要做两件。
小孩子棉衣要穿到起码五一才能脱,林岚就想给他做件带里子的背心,到时候套在里面穿也能保暖。
正忙着,韩青平过来叫门。
林岚就出去,“老师怎么有空过来。”
韩青平笑道:“专门过来家访。”
一听老师家访,林岚一下子紧张起来,是不是大旺又犯错,三驴子又调皮捣蛋了?
另外三个孩子没问题,林岚一点不担心。
但是大旺和三旺问题还是不小的,毕竟只是孩子,毛病绝对不可能一天就改掉。
大旺现在虽然不和不三不四的人混,也能坐得住听老师讲课,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学习好。他显然兴趣不在于此,坐在教室里听课也只是当一个强迫性的任务努力去完成。
反正应该学的东西,他能学到一半吧。
林岚倒是也不强求他一定要学得多好,能把应该学的字学会,应该会的算术学会,基本就差不多。
同样,她对三旺也是这个要求。
可大旺可以勉强完成,三旺却勉强都完不成。
这小子坐在教室里,看着规规矩矩的,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
老师说十句,他估计记不住一句。
大旺能学到一半,他估计十分之一?
要搁别人家,这样的还上什么学,早打回去干活了。
可林岚想着几年后文革结束,高考恢复、城里招工放开、个体户也开始萌芽,年轻人面临很多机会。到时候他们也长大了,正是踏入社会的时候,如果没有文化不识字,想走出去都不容易呢。
她想让他们以后的路稍微平坦一些,虽然各人的路是自己走的,可做爹娘的,自然还是想尽可能为孩子多做一些事情。
这些也不过是一念闪过,林岚请韩青平进堂屋坐。
虽然天凉她还是开着院门和房门,给老师倒了一碗热水,里面放俩红枣,舀进去一小勺子白糖。
给老师甜甜嘴,让他别那么生气。
韩青平喝了口水,甜滋滋的,心里很舒坦,“你们家韩局长也不管孩子学习,所以呢,这事儿我就找你啦。”
林岚陪着笑,“老师你说。”心里却忐忑的很,恨不得老师一口气把话说完。
“是这样,麦穗和二旺学的不错,是不是给他们跳跳级?”韩青平又喝了一口糖水,说起这俩得意门生,跟喝糖水真是绝配,身心舒坦。
林岚原本提到嗓门的心咕咚落回去,笑得很是灿烂,“可以吗?他们能跟上吗?”
韩青平道:“可以的,平时上课我给二年级的讲也让他俩听来着呢。现在转到二年级,秋天跟着读三年级。”
这时候语文课也就是识字、写文章、背一些革命性的文章,这个俩人都很轻松。
至于数学,也很简单。
这还是韩青平严格要求,不像其他大队那样糊弄孩子,让他们不是背语录就是算工分。
“既然老师说可以,那我没意见。”林岚当然高兴。
这样的话,等恢复高考,他俩就能参加,第一次考不中,还年轻,第二年也可以呢。
好孩子的事儿说起来愉悦又简单,两人相谈甚欢。
然后不可避免地又要说到另外俩孩子。
中间用小旺过度一下。
韩青平道:“小旺是个好孩子,不过他的兴趣也很明显,只对美术音乐着迷。”
其他功课正常发挥。
林岚也很高兴。
韩青平对这些不是很了解,所以也不多说,反正小旺也还小。
他还是要说说大旺和三旺。
这时候林岚就只有听着的份儿了,频频点头,“老师说的对,老师只管教育,不听话了该训训,该打打。”
韩青平:“林岚,其实我说吧,这孩子也不是打的问题。他要是不爱学习,你打也没用。反正二旺麦穗学习那么好,倒不如就让那俩家来干活,你也能减轻负担。”
按照当下人的说法,家里供应一个读书的就可以,不用都读书。
毕竟上学又贵又不容易,总归要留个孩子在身边养老吧。
林岚不是站在自己角度为自己考虑,而是为了孩子的将来考虑,自然就不一样。
“老师,起码让他俩读完小学吧。”读完小学,常用字也学会了,以后自己读书看报也没难题。至于喜欢什么,那就去钻研什么。
看她坚持韩青平知道劝不动她,便作罢。
韩青平对林岚格外和气,笑道:“其实大旺和三旺也是俩好孩子,就是兴趣不在学习上。你别看大旺每天对谁都冷淡,但是从来不欺负人,同学们也都信服他。只要有什么需要当裁判评理的就找他,他说什么他们也都听。三旺呢,是调皮一些,本性倒是好的。除了逗弄一下学习好的女孩子,也并不欺负人,犯错误道歉也诚恳。学校里劳动他也都积极干,脏活累活不让女孩子们插手,其实同学们也挺喜欢他的。”
就是精力旺盛估计管不住自己,另外有点好逞能。
韩青平:“孩子好强点也没什么,可他就有点属炮仗的,人家一点就着。别人说谁也不敢吃花椒大料的,他抓起来就吃给人家看。你说这孩子。”
林岚:“……”这要是人家说毒药谁也不敢吃,他还拿起来尝尝?这个三驴子,非得让他爹管管他。
林岚也有点犯愁,她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嘛。
韩青平又劝她,欲速则不达,也不能着急上火得慢慢来。
“晚上我和他爹商量一下,看看怎么管管他。”林岚道。
“行了,那我走了。”他把糖水喝了,俩枣吃进嘴里,然后跟林岚告辞。
林岚就送送他。
下午三点多孩子们回来,麦穗和二旺先回家。
三旺领着小旺,手里还拿着一束花,大旺背着书包在后面跟着。
一进家门,三旺把那束乱七八糟拼起来的花草递给麦穗,“姐,送给你,愿你和花一样漂亮。”
三旺抿着嘴,笑得不怀好意。
麦穗看着那束乱七八糟的花有些嫌弃,不过里面的迎春花不错,她抽出来,“就要一支好了。”
她把花放到鼻端要闻闻,结果看到上面有个虫子,她也是干农活的女孩子,哪里会害怕个虫子?幼稚的三旺,看不打你!
“啊——虫子!”
林岚道:“这季节哪里有虫子啊,怪冷的还没长呢。”
麦穗:“娘,真的有。”她拿着花束去打三旺,“打你个坏蛋!”
林岚瞪了三旺一眼:“三驴子,你干嘛了?”
三旺憋不住就哈哈大笑,“耕地耕出来的!”
麦穗佯怒,“你给我滚过来,看我不打傻你!”
林岚也道:“三驴子,赶紧给你姐姐打一顿出气,要不你没好。”
三旺就不跑了立刻站住,把屁股一撅,“打吧,可别累着你。”
看他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麦穗拧他耳朵,“元宵节掉圈里去你忘啦,这会儿又犯毛病。”
三旺立刻笑着哄她,“我捡了一堆虫子呢,拿回来喂鸡,下蛋给你多吃一个总成了吧。”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树叶子包的虫子,一下子打开,那视觉冲击还是很震撼的。
麦穗:“三驴子!”
三旺已经跑去喂鸡了。
他现在特别喜欢逗弄麦穗,看女孩子生气,他就可高兴了。
尤其是学习好的!
他就梦想着在麦穗考一百分的卷子上,给她画个大大的鸭蛋,哈哈哈。
看他笑得那么猥琐,麦穗拍了他一巴掌,“你给我老实点。”
林岚领着二旺和麦穗做饭。
早春时候新菜还没种下去,囤的菜也快吃光了,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好在去年的时候在院子里和菜园里种了菠菜和韭菜,用草盖着,这会儿也正好吃了。
菠菜粉条、韭菜炒蛋、炒木耳白菜,再加上其他的咸菜,也算是很丰盛的一顿晚饭。
她逼着三旺来替麦穗烧火,三旺和大旺一样,是不爱做家务的,烧火就是惩罚他。
结果这小子烧火的时候也闲不住,拿烧火棍把灶膛画上大胡子豁牙老太太——挽着发髻,林岚逼着他擦干净,让他洗衣服去。
二旺:“娘!不要让他动肥皂!”
家里肥皂珍贵着呢,让三旺洗一次衣服,衣服没洗下灰来,肥皂玩光了。
林岚也想起来,赶紧让三旺拉倒吧,“你去铲铲圈棚底下,把鸡粪鸭粪打扫出来,堆着沤肥到时候种菜。”
三旺就去了,少不得要弄得鸡飞鸭跳,全都躲着他。
小旺就在那边吹口琴,练习霍缘教他的曲子,吹得熟练又充满感情,听着就是享受。
小旺耳朵尖,听到自行车的声音,跑过来,“娘,你男朋友回来了。”
林岚:“……小孩儿,那是你爹,以后说爹回来了,知道嘛?别跟你三哥学乱七八糟的。”
小旺听林岚这样说,点点头,“娘我记住了,我爹回来了。”
韩青松跟着耕地,也是一身泥土,他直接脱了鞋子和外衣进来。
林岚给他倒水洗脸,又拿自己的手巾给他用。
韩青松用完顺手就在盆里洗洗干净,然后晾在绳上。
吃过晚饭,孩子们写作业、看书,三旺也被她拘在家里,不许出去野。
三旺不能带小旺出去疯,小旺给鸡鸡鸭鸭和旺旺们吹口琴,安慰它们被三哥折腾得鸡飞鸭跳的惊吓。
林岚则把韩青松拉到西间,要跟他说说三旺的事儿。
这皮小子最近越来越野。野点她倒是不怕,毕竟男孩子嘛,乡下的老太太还都说淘小子出好的呢。可三旺还是有点严重的。
在林岚看来,三旺正调皮的时候,真是七八岁的孩子狗也嫌,要不是大旺盯着他,还不定折腾啥呢。
反正麦穗二旺加上小旺,再加上大旺,哪怕再翻个倍,也不够他一个人淘的。
他和大旺还不一个淘法儿,大旺是出去干大人的事儿,不屑于小孩子那样淘气。
三旺可不一样,他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淘小子,只是比别人更聪明,所以淘气的花样也就更多而已。
去年还看不大出来,今年过了年,就已经露苗头。
比如吓唬一下姐姐,说是保护实际却祸害一下弟弟。
画麦穗本子,放虫子,丢苍耳这都小事。
前天林岚还看他忽悠小旺洗脸的时候学他的样子把脸沉在水里。这小子憋气很厉害,沉下去半天不拿出来,然后手脚扑棱装溺水,给小旺吓得直哭。
再前几天他还胡乱扎了个风筝,说带着小旺去放风筝。结果他们把小旺几个小孩子埋在土里,戴上花冠,弄得一身一头的泥,说玩什么娶媳妇儿的游戏。为这事儿,林岚用笤帚抽他两下,好歹老实点,不过也就老实那么两天,过两天又故态复萌。
关键他不像大旺那么懂事,打他,他要么嗷嗷喊疼要么哈哈大笑,可回头就忘。
所以体罚对他来说似乎不那么生效。
她最担心的是三旺和大旺也一脉相承,有股子狠劲。
大旺是有勇有谋,可三旺却好冲动,尤其受不得激,谁要说“我能XX,你们肯定都不能”“这事谁也不敢干”“你肯定不敢”,那他保管就要去试试。
前世他就是因为这个性子才死的!
林岚担心这一世他还会因为这个吃亏,日常少不得见缝插针地教育他。不过他左耳进右耳出,说十遍听不见一遍。
林岚很着急,虽然董槐花都说孩子还小,大了懂事就好。可她等不及他大,一旦性格定型,大了更不好改。
毕竟都说七岁看老!
她总不能等儿子出意外再后悔吧。
听了她的话,韩青松微微颔首,握住她的手,“我来管。”
林岚道:“先让他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哪些事儿坚决不能干。另外还是得上学学点东西。”
林岚最在乎的是他受不得激,好强逞能,这个必须改掉。另外他调皮好动,喜欢惹女孩子,也得改改。其他嘴欠、上蹿下跳、爬墙上树的,可以慢慢来,也许大一点就会好。
接下来几天韩青松照旧吹哨子出早操,三旺也没得躲,早早起来跟着。
同时韩青松还给三旺单独做了几项规定,让麦穗帮忙写下来贴在门上,每天对照,大家一起监督。
首先不管做什么,都要动动脑子,不能别人一激就逞能,要想想值不值得做。
不许随意祸祸姐姐的东西,其他女孩的也不允许。
不许带弟弟干坏事,爬树、埋土、跳坑、玩火、捆绑、刀子等等有伤害的统统不允许。
娘规定不许说的不中听的话不许出口,娘不让做的事就不许做。
上课老师讲的东西,要至少学会一半,大旺监督二旺检查。
犯一条,划一,一周一总结,攒满一个正字清算一次,一就是一鞭子。
算不算犯禁,姐姐说了算!
这下三旺老实了。
以前当着麦穗的面那嘴巴就跟上了发条一样得得得,现在和上锁一样,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把麦穗乐得肚子疼。
同时韩青松对他操练更狠一点,除了正常跑步还加了其他项目,比如说早上跳绳一千个。
省得他精力旺盛整天想调皮捣蛋,直接把他累到瘫软,上学都蔫蔫的犯困。
韩青平笑哈哈的评价:宁愿他睡着老实,不让他醒着惹事。
林岚松口气,看来熊孩子还是得爹出手,韩青松说句话比她笤帚疙瘩有用。
哪里知道清明节的时候,三旺就惹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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