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泠风发现她总是在无意中知道很多事情,即使这些事情都是她不想也不该知道的。比如九王爷、比如宋侯爷、比如楚帝。这么多年过去了,安舒璃她们对年少时候那段生死相许的情谊早已释然,即使平日里被抖出来也不过是一笑而过,甚至她们之间都可以拿出来彼此说笑。唯独苏瑾灵,小公子从来没有听娘亲姑姑们提起过她师父年少时的事情,唯一知道的也就是苏瑾灵二十七岁那年犯过滔天大罪,也是从此之后她才隐居于九殇谷之内很少外出。每每说起来,她多半也是愧疚与悔恨。不过,那个大罪似乎是与人命血债有关,可是半天套不上小公子最爱八卦的感情问题。慕容泠风不是没有好奇地问过,只是她刚提了个头,就被安舒璃厉声呵斥住了,好像这件事在湛天宫、九殇谷甚至慕容家都是一个禁忌,那段历史就这样被完完全全地埋没在了时间中。
如今乍一听到她师父竟然还有个儿子,慕容泠风整个人都精神了。她惊讶地看着苏瑾灵,“师父,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我还有个师兄啊?”

苏瑾灵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她双手攥紧,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师兄?呵呵……我儿子命薄,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就被人狠心地从山崖上丢了下去!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们是如何下得去手的,那只是个孩子啊!啊!”苏瑾灵第一次如此失态地咧着嘴痛哭。

苏瑾灵在慕容泠风的心里一向是儒雅温婉的,头一次见她这般失态,弄得小公子一时间也是手忙脚乱。她跑到苏瑾灵身边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苏瑾灵抱住她的腰,埋头在她的怀里,二十多年的苦楚在这一次彻底的宣泄出来了。

她这个样子,最惊讶的还是兰怡,本来是准备了满腔的怒火,结果被她这一哭全都给浇灭了。兰怡瞪了慕容泠风一眼,“她还要哭到什么时候?我的话可还没说完呢!”

慕容泠风也不客气地回瞪她,师父都这么悲痛了,她怎么还这般只顾着自己呀?

哭了许久,苏瑾灵才放开小公子,结果了小公子递来的手帕擦着眼泪。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突然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来,苏瑾灵只觉得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慕容泠风就在她身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才避免了她从椅子上摔下来的命运。慕容泠风掐着她的人中,苏瑾灵却依旧没有知觉。兰怡在一旁也是吓了一跳,“不是吧,怎么晕了?喂喂,咱们还没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呢!到底是谁把孩子给扔下去的呀?”

慕容泠风气得一脚踹过去,“都什么时候了,过来,先帮我把师父扶到屋里去!你再想知道真相也得等我师父醒过来啊!”

兰怡不情愿地帮着她抬起苏瑾灵,搬到了主屋里。

慕容泠风为苏瑾灵盖好被子,给她诊了诊脉,急火攻心导致气血上涌,不过苏谷主常年用人参灵芝喂养着,倒是也无大碍。小公子点上一根安神香,便拉着兰怡离开了主屋。

两人站在屋檐下,相对无言。兰怡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只是觉得苏瑾灵有些太娇气了,她不过是说了句实话,她就吐血昏厥了,她要是再说两句这位苏谷主是不是就该一命呜呼了?“我也没说错呀!是她抛弃了自己的儿子,好残忍地丢下了山崖!”

慕容泠风瞪她一眼,“你一直被关在地牢里几十年了,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谁说我一直被关着?我二十多年前逃出来过。”说起这件事兰怡又有些伤感了,“从地牢里逃出来,我就想要顺着浚弟留下的线索一路到了枯山脚下,想要找到他。却在客栈里认识了一个孕妇。我现在还记得,那孕妇有一双清明俊秀的眼睛,薄纱遮面,却遮不住她由内而外的秀气。她穿了一件宽大的衣袍,掩盖着她的体态。但是,我见过我娘怀胎时的姿态,与她状似无二,所以知晓。”不用说这人就是二十多年前的苏瑾灵。“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眼见了她就很喜欢,觉得很亲切。她又有孕在身,人本就是习惯于保护弱者的生物,我也不自觉地想要护着她,对她就更多了分关注。”

兰怡说的是实话,她作为家里的长姐,本身就有一种责任感,看到弱小的姑娘便恨不得帮一帮,所以她见苏瑾灵的第一面,喜欢是在所难免的。“一个姑娘独自一人来到这种野地之中,身边自然也会暗藏着危险。更何况这姑娘又是这般秀气,招人惦记也在情理之中。她刚到了客栈就遇到了男人的调戏,是我帮她把人赶走了。”这些年,苏瑾灵保养得很好,兰怡一眼便认出她来了。但兰怡受尽折磨,已经与二十年前完全不同了,两人又不过时萍水相逢,苏瑾灵自然是认不出她来了。她还记不记得这个曾经帮了她一把的姐姐都是个疑问。

“我帮了她,我二人也算是认识了。只是聊了两句,在客栈里住了一夜,各自有事,便拜别了。她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循着线索企图找到浚弟的下落。但是,浚弟在这地方留下的记号开始变得混乱了,因此我在枯山旁的隐名山中徘徊了五日却依旧没能找到浚弟。在第五日的黄昏,我竟在山谷中的一棵树上看到了一个光着身子的婴儿。那婴儿一看刚出生不久,脐带还连在身上呢。他大概是被人从高处扔下来的,却命大被交错的藤蔓接住了。可是毕竟是刚出生的婴儿,我把他从树上救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气息了。”

兰怡说得让小公子也是心头一颤,“这孩子确实可怜,可是你怎么就能确定,这婴儿是我师父的孩子?”慕容泠风说的也在理,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苏瑾灵一个孕妇,凭什么看到了死婴就得是她的呀?也可能是别人生了孩子不想要了,碰巧丢在山里头的。

兰怡的神色很是笃定,她拿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地布包递给小公子,朝她努努嘴,“拆开看看!”

慕容泠风三两下拆开了布包,里面竟然是一把匕首,而且还是没有鞘的匕首。兰怡问慕容泠风,“认得吗?”

慕容泠风摇摇头,“不认得。这匕首有什么问题吗?”

“这把匕首就缠在那孩子的脐带中,而我之前在客栈里见到苏谷主的时候,她的手里也拿着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也正是因为这个,兰怡才觉得是苏瑾灵自己将孩子扔下山崖的。

慕容泠风想说匕首也有相似的,可是她确实从来没在师父那里见过这把匕首,她心里清楚,这多半就是苏瑾灵的。不过,十几年的陪伴也让她更加了解苏瑾灵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师父格外地爱孩子,她小时候就是师父抱起来的,恨不得寸步不离。这样的人会那么残忍地杀害自己的孩子?

慕容泠风突然想到,临行前,慕容宇给了她一个锦囊,让她只能在师父遇到难以解决的苦楚的时候才能打开。这说的不就是现在吗?

她从海之灵里把锦囊拿了出来,锦囊里是一封信,信中清楚地说明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事情的起因慕容宇也不知晓,苏瑾灵不肯说她们也不敢提起这件事。只知道苏瑾灵在行走江湖之时遇到了一位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二人私定终身,苏瑾灵珠胎暗结未婚先孕。可就在这个时候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位如意郎君竟然不告而别,徒留苏瑾灵一人流离漂泊。谁知,苏瑾灵竟然还得罪了小人,遭到了追杀。那些人追着苏瑾灵进了隐名山,这时候她已怀胎八月有余,虽然身形不知蠢笨,却早已行动不便。他们将苏瑾灵围堵在了山林之中,十几个大男人将她按倒在地,强行施暴。苏瑾灵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哪里是他们的敌手,只能无助地挣扎着。那些人在她身上泄了**还不肯罢休,残忍地用匕首剖开了她的肚子,将里面的婴儿取出来在苏瑾灵的面前扔下来悬崖。

公孙湛和慕容慎接到徒儿的求救,立刻就赶了过去,可惜也没能阻止惨剧的发生。他们在隐名山中找到苏瑾灵的时候,她是赤身**穿肠破肚地躺在地上的,身体留下的痕迹无一不在证明她经历过怎样的侮辱。

那时候,苏瑾灵已经气息微弱了,他们再晚来一步她都活不成了。幸好有九殇谷特制的药丸和缝合之术,才救下她的性命。可是她依旧落下来体虚怕冷的病根。这么多年来一直用人参灵芝这些大补的药材喂养着。但是元气已经大伤,又岂是区区草药能够补得回来的?

苏瑾灵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年才能像常人一般行动。然而,却在这一年她离开了九殇谷做了一件让天下都震惊的事情。她找到了当时江湖上八个名门望族,在半月之内屠尽八家三百七十一口。那半个月她真的是杀红了眼。做完这些,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大海,想要结束自己短暂而又痛苦的一生。幸得慕容宇和安舒璃及时赶到,才把已经走进了大海的苏瑾灵拉了回来。安舒璃没客气一巴掌扇在了苏瑾灵的脸上,彻底将她抽醒了。

从那之后,苏瑾灵便幽居在了九殇谷之中,再不问世事,直到慕容泠风的出身,才让她的生命再次出现了色彩。

看了信件,慕容泠风和兰怡皆是沉默,许久之后,兰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想到那短短的五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是我错怪她了。”

“何止是错怪?你可是无情地揭开了我师父最痛最痛的伤疤!怪不得她会痛苦得吐血呢!师父她太可怜了!”慕容泠风的眼睛里也含着眼泪,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娘亲他们都不敢提起苏瑾灵的事情,因为这样的经历真的是太苦太痛了。世人都说苏瑾灵罪大恶极,可是却没有人为她申辩过。二十几年前她也不过是个才成年的小姑娘就要经历那样的人生,她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小公子抹了下眼泪,嘟着嘴巴扭过头来看向兰怡,“都怪你,你要是不胡说八道,师父也不会这般痛苦!现在怎么办呀?你得负责帮我把师父哄回来!”

兰怡更是尴尬,她为这事气了二十几年了,到了最后竟然是她自己冤枉了别人。她只恨自己当日没有跟上去,说不定就能救下一条性命呢。不过,也多亏了她留在了隐名山脚下转悠,“你还别说,或许我还就真的有办法让你师父好起来,而且还是治病除根!”

慕容泠风挑眉,“说来听听。”

“你可知道黑洞?”兰怡反问道。

慕容泠风一愣,她们就是为了黑洞而来。怎么,兰怡也知道?

兰怡看到她的表情便都清楚了。“我不是知道,我是去过那里,还用黑洞做了些事情。也就是我的不小心才暴露了黑洞的位置,也把我自己的行踪暴露了。”兰怡笑了下,“你这么聪明,猜猜我利用黑洞做了些什么?”

黑洞有逆转时空的之能,可能返老还童起死回生。慕容泠风瞪大了眼睛,“你……你不会是……”

兰怡点点头,“我看着那小婴儿实在不忍心,就把他丢进了黑洞,救了他一命,让他有一机会可以看看这纷纷扰扰的世界。”

慕容泠风听着兰怡的话不自觉地抓紧了衣摆,似乎有什么就要被揭开了。

“可是,我这一多管闲事不慎将自己的行踪暴露了。我知道那小家伙跟着我没有好结果,只得匆匆将他放在山下一处医馆里,我想郎中多半是会照顾小孩的。等我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他。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二十七年。”兰怡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为了日后方便相认,我在他的眉毛里点了一颗黑痣。那颗黑痣于旁人看来没有特殊之处,但是放大了你就会发现那是一个‘’字。只有我们兰家人才能辨认得出来。而他手肘窝里的红点,则是进入黑洞留下的证明。”

慕容泠风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来到了她们身后的沈青。二人相对而望,彼此的眼睛里除了震惊再也看不到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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