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看,四周是闻所未闻的奇植怪树,绵延不知多少里,在幽暗的光线里,丑陋狰狞着。
丛林中间的空地上是鲜血淋漓的画面。
绝望的情绪像浓密厚重的乌云,笼罩在众人的头顶。
面目可憎的角魔就是执刀的刽子手,而一众修士就是屠场里待宰的羔羊。
婉儿便挤在这一群待宰羔羊之中,心慌慌,神茫茫,早已不知所措。连各大宗的魁首弟子也难免要陨落谷中,自己这一株无依无靠的小草,在这烈日暴雨之下,又能存活多久?
这一带,此刻已杀得血雾四溅,残肢乱飞。
一位乾坤塔的修士布置了几个简易的防御阵法,尚且残存的修士依仗着这些阵法,分批顶在前面,勉强做困兽之斗。
原先有近百名修士被南宫疾雨解开镣铐,现今还活着的,不过六七十个。
如此来看,全军覆没只是早晚的事。
婉儿原本是躲在人群靠中间,但眼见前面一个个修士身陨命丧,倒地不起,她纵是百般不愿,在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冲在了对战一线,与那些陋憎的角魔短兵相接。
挨到这时,她已战了一炷香的时刻,加上先前已与那风脊比试过一场,只觉得内海之中法力几尽耗竭。
她精打细算地驱使着几样不大耗费法力的招式。但那为数不多的法力,仍好似沙漏里倒流的沙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地飞逝着。
终于,在最后一点法力也流失殆尽的时候,她慌忙向人群后退去,身后的修士补上前来。
便在这一进一退的交接时刻,一个殊长的狰狞手臂忽然从众角魔之中伸了出来,一把抓住她背上的衣衫,猛地用力,顷刻间将其从人群之中拽了出来。
她登时惊骇到极致,慌忙大喊救命。
但这正是生死存亡的攸关时刻,每个人都自顾不暇,纵是她美若天仙,又有谁会不顾自己的安危而去救她。
她喊破了嗓子却也无人搭理,心里升起难以言喻的绝望。
呆呆望着眼前一个个麻木冰冷的身影,身后的手似是从地狱大门之中生出来的一般,正飞速的将她拖入地狱之中。
万般无奈之下,终于放弃了抵抗,任由那长臂无情的拖拽,呆呆地荡在半空之上,像放在天上无神的风筝。
“终于轮到我了。”她忽然想起魏不二入谷时绝望的眼神,这许是生命中最后一个念头。
便在此时,一阵凉风忽地疾来,身后传来“噗呲”一声,她脖颈上似溅上了粘稠湿漉的液体。
整个人顿时失重,疾向地上坠去。
她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身子刚着地,便向人群之中全力冲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简直是与死神赛跑。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把胸口撞烂了。
但在无比漫长的挣扎之后,总算回到了人群之中。
是谁救了自己?
回头去看,那从地狱中伸出来的手臂此时已断成两截,手臂的主人正痛苦嚎叫着,满脸狰狞地望着一个方向。
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可见一众角魔之中,有一个殊为敏捷的人影,似疾风一般自由又无畏地来回穿梭着。
方才那个失去手臂的角魔在心有不甘的驱使下,从背后伸出来数个修长的手臂,密密麻麻的似一张硕大渔网撑开,闪电般扑向了那人,是非要将他撕成碎片的架势。
那人却根本没有回头去看,但背后似长了眼睛一般,只凭身后传来的疾风,辩析轻重缓急,将那闪电般袭来的手臂一个个躲去,正如闲庭信步一般。
厉害的未免有些离谱了!婉儿忍不住在心里惊呼。
又忽然觉得这身影有些眼熟,他竟穿着岳衡宗的道服!
她迫切想看清他的长相,却只能看到一个潇洒怡然的背影。
那人这般轻松写意的样子,自然引起了周遭青角魔的注意。
便瞬间围上了数个青角魔,个个摩拳擦掌,顷刻间就要将他吞得渣子也不剩了。
他却浑然不惧,背着人群,反向角魔扎堆的地方穿了过去,简直是疯了一样。
便是这惊人的疯狂之举,竟然顷刻间扭转了战局。
只见周遭数个青角魔涌上去攻击,却没有一个能沾到他的衣角。
更令人称奇的是,那些角魔个个气势汹汹,张牙舞爪,费尽全力,而他却自始至终从容不迫,不慌不忙,仿若在自家后院练功闲步,忒是个逍遥自在。
这个时候,婉儿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清秀的五官,山岳般高挺的鼻梁,决有十足的男子英气。
“魏不二!”她下意识叫出声来,仿佛见到了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他,绝不是他。”
她喃喃念叨着,竭力否定自己的想法。魏不二绝不会有这般修为和身手。
但那人的相貌,又分明与不二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时之间,百种情绪迸发,她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婉儿身旁,那些在乾坤塔阵法庇护下的修士能坚持到此刻,全凭无比强烈的求生意志苦苦支撑。但到了此刻,个个几近灯尽油枯,只差一口气,便要全线奔溃,俯首待宰了。
可忽然间,敌方攻势暂缓,防御压力骤减,这才发现许多角魔向着另一方涌去。
顺着瞧去,方好看到魏不二闲庭信步的模样,个个大吃一惊。
更夸张的是,他行止之间,神态之盼,分明大有回击的余力,却从未出过一拳一掌,只防不攻,唯避不进。
叫众修士看来,这便好似宗门之中,长辈悉心教导晚辈一般,真的是游刃有余,收放自如。
人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惊奇人族之中什么时候冒出了这等了不得的人物,大伙竟对其一无所知。
木晚枫和古有生认出他是魏不二的模样,但本领却远远高过不二数筹,穿得又是岳衡宗的服饰,一时间也不大敢相认。
其实,不二远没有看起来这般从容,相反正是如临大敌,如肩重负。只不过那树中老者教给他“升高望河曲”的口诀中,“避”的关窍,一是居高而望,洞悉全场;二是先瞧预判,快人一步。
正因如此,他在前一刻便通过这些角魔的神情举至,微妙动作,晓得他们下一招从何而来,又向何处去,杀招在哪,挡招为何,自然依着法门提前避去。虽然这一过程中,他全神贯注,精神如弓弦万斤紧绷,时刻将要断掉的样子。
但事事料敌先机,处处先人一步,却又显得他如此从容不迫。
可若是叫不二此刻反守为攻,却也拿这些皮糙肉厚的青角毫无办法,极有可能将法力耗得一干二净,却未起到丝毫作用。
不管旁人如何看他,不二却是心里敞亮,也晓得自己几斤几两,自然打定了只躲不攻的主意,且想尽办法节省法力,故而每次躲避总是恰到好处,少半分中招,多半分费劲,拿捏精准之极,更叫人觉得高深莫测。
他虽身处险地,但人却冷静之极。
方才救下婉儿,只不过是路过随手而为之。心中最当紧的,还是木晚枫的安危,便想方设法要遁过去。
只是二人中间隔着数个角魔,一时之间也难以靠近。
好在木晚枫那边的角魔原本还在昏天黑地的屠杀之中,眼见这一方如此热闹,也忍不住暂止脚步,纷纷扭头瞧了过来。
而不二引发的异动也终于惊动了那魔女。
与魁木峰交战,她虽然不敢有半点分心,但在同蟒蚺攻守交替的时分,也忍不住向这边战场瞄了一眼。
她自然惊得快要掉了下巴。
战阵中这人,分明是先前在山洞中冒充内奸的那一个。
此人之前中了自己断绝生机的一掌,这会儿早该尸体发臭,烂成肉泥。怎么此刻会好端端地活着。
稍稍定了定心神,心中便是冷笑:“你能活下来是上天的造化,但自己跑出来送死,那也怨不得老天了。”
但见他此刻仍是活蹦乱跳,大呈威风,一副把青角阵营当做自家练功后院的模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翻手便拍出一道长龙,以惊人的速度直向那小子后背击去。
哪料得,那小子未曾瞧去一眼,便似背后长着眼睛一般,向右一闪将那长龙避了过去。
那长龙往后而去,反倒将本族一位青角撞得飞起。
她大怒之下,当即便要补上一掌。
但魁木峰一掌烛火瞬间送了过来,由不得她不回掌相对。
“都愣着干什么?”她只好伸手指向那小子,向一众青角发出了必杀令。
便有数十个角魔纷纷放下各自手头的猎物,调转势头直奔不二攻去。
人族众修士皆是看傻眼了,紧跟着,竟发现魏不二一个人冲乱了角魔的阵脚,混乱骤起,空当隐现,包围圈已然不似方才那般密实。
众人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个个勇气百倍,斗志万分,皆打算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冲出去。
便在此时,不知哪里冒出一个人,忽然大声叫道:“好机会!大伙逃罢!”
众人一听,立时大怒,这人分明是在提醒众角魔:人族的修士要逃了,快来抓罢。
但此时生死一线,谁也顾不上去找寻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齐齐往角魔包围之外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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