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姐,真是好大的脾气啊。”
虞宛惊讶的偏过头,看到突然出现的顾老爷子后,脸色瞬间一白。

若是按照平时的惯例,顾鸣善今天不会来马场巡视,所以马场内的工作人员看到他过来,也都惊讶了下。

有工作人员上前,将刚刚打落在地的皮鞭捡起来,迅速收拾好。顾鸣善淡淡一瞥,眼神骤然变化。

大家都没想到顾老爷子能过来,顾唯深安抚好雪球后,将缰绳递给身边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走到季笙歌身边。

他一把将季笙歌拉到身边,上下左右检查过,确定她没有受伤后,紧蹙的眉头才松开。

顾载成见到老爷子现身,也是立刻小跑过来。只不过刚才虞宛表现的那一出,恰好被爷爷撞见,他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顾爷爷。”虞宛调整好表情,重新又恢复温婉的姿态,“您千万别误会,我是因为被雪球踢了一下,受惊才会发脾气的。”

顾铭善双手握着拐杖,依旧站在原地。他那双沉稳精明的眼中,令人分辨不出半点情绪的起伏。虞宛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满满的笑意,只可惜那抹笑却与往日不同。

“虽然我最疼爱雪球,但正如虞小姐所说,它毕竟是头畜生,既然犯了错,吓到虞小姐,那我这老头子也是不护短,应该把雪球交由虞小姐处置。”

说话间,顾鸣善抬手一挥,立刻有工作人员牵着雪球上前,继而将缰绳递到虞宛面前,“虞小姐。”

雪球通体雪白,四肢健硕高大。工作人员牵着它过来时,雪球立刻摇晃身体,抖落全身的雪白毛发。

虞宛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跑到顾载成身边,脸色发白。其实她刚刚只是脑袋一热,要是雪球真的发起脾气,她可根本不是对手。

“爷爷。”顾载成见到虞宛害怕,立刻出声想要袒护。

“你给我闭嘴!”顾鸣善沉下脸,抬头盯着长孙顾载成都没了好气,“我在这里同虞小姐说话,有你插嘴的地方吗?”

顾载成被老爷子一吼,只能低下头。他沉着脸站在边上,眼底的神情逐渐阴霾下来。爷爷平时偏疼老三也就算了,如今连老三身边的女人都疼起来了吗?

“虞小姐。”见到顾老爷子递来的眼神,工作人员又把缰绳朝着虞宛递过去。

虞宛顿时变了脸色,摇头往后倒退,“不,我不要。”

她眼眶渐渐发红,咬着唇看向顾鸣善,“顾爷爷,您别生小宛的气,刚刚的事情是我不好。”

“哼!”

顾鸣善面色愠怒,道:“要是我这老头子晚来一步,虞小姐这会儿手里的鞭子,要甩给谁了?”

话落,老爷子的眼神落向对面的季笙歌。

见到顾老爷子忽然看过来,季笙歌不敢回避,只能目光对视。那一刻,她非但没有觉得紧张,反而感受到丝丝暖意。

因为家庭的关系,她从小就没有享受到父亲的庇佑。以前有事她都是自己靠自己,可自从遇到顾唯深,她才慢慢明白,原来她也有可以依靠的人。

“我,我……”虞宛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她那点小心思,要在摆在顾鸣善眼前,显然还是太嫩。

“哎。”顾鸣善突然叹口气,眼神有片刻的动容,“也许我这老头子真的老了,眼神也不如以前亮了。”

老爷子这言外之意,顾唯深可是听的明明白白。爷爷一直以来都挺喜欢虞宛,这会儿恐怕为虞宛刁蛮任性的脾气真的动了气。

只不过碍于顾虞两家的关系,才始终给虞宛留着颜面。

轻轻敲了下手中的拐杖,顾鸣善又把目光落向幺孙,“还有你!”

顿了下,老爷子中气十足的说道:“顾唯深,我要是晚来一步,你是不是就看着季丫头被人欺负?”

爷爷转过来发飙,顾唯深顿时笑出声,“爷爷,所以您来的太及时了!”

这种同爷爷一唱一和配合的场面,顾唯深自然应付的游刃有余。

“臭小子!”顾鸣善忍不住笑了声,抬手朝季笙歌招招手,“季丫头,你过来。”

季笙歌被点名,立刻抬脚走过去,“顾爷爷。”

“爷爷。”顾鸣善出声纠正,笑眯眯盯着季笙歌,说道:“我们顾家未来的三少奶奶,怎么还能喊我顾爷爷,记住了,以后要叫爷爷。”

季笙歌全身一怔,心底的情绪起伏很大。如今顾老爷子不过轻飘飘一句话,却足以令她眼眶发热。

她下意识侧目,看向身后的男人,只见顾唯深弯起唇,朝她笑的一脸妖孽。

“爷爷,我记住了。”季笙歌从善如流的回答。

“乖。”

顾鸣善点点头,终于松口气。

始终站在边上的虞宛,这会儿唇色已经惨白。她狠狠咬着下唇,心中那把嫉妒的火焰早已将她烧的生不如死。

“好了,你们还不把雪球带回去?”顾载成适时出来化解,马场的工作人员见到顾老爷子没有反对,这才牵过雪球离开。

经过顾老爷子这一闹,虞宛的气势瞬间湮灭,连同顾载成都受到牵连。

“爷爷,这会儿太阳晒,不然您去屋里休息一会儿?”顾载成笑着走过来,想要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顾鸣善挑了挑眉,到底顾载成是顾家的长孙,他总要给自己的孙子留几分面子。老爷子大手一挥,道:“我身子乏了,这就回家去,你们继续玩吧。”

撂下这句话,顾老爷子转身向着马场外面走去。顾载成想要跟随,但被老爷子留下。

顾唯深牵过季笙歌的手,跟随顾老爷子走出马场。

眼见他们一起离开,顾载成神情瞬间阴霾下来。他抿着唇,看向脸色惨白的虞宛,不禁沉声道:“小宛,我送你回家吧。”

虞宛早就想离开这里,听到顾载成这么说,立刻点头。

马场外,司机的车子早已等候多时,顾唯深将车门打开后,搀扶着爷爷上车,同时吩咐司机要慢慢开车。

“三儿。”顾鸣善降下车窗,将幺孙叫道车门前。

“爷爷,您说。”

顾唯深弯腰站在车前,只听顾老爷子说道:“这两天你就安排个时间吧,让季家的人过来一趟,咱们把订婚的事情定下来。”

“好。”顾唯深眼底掠过一丝窃喜,随后他站起身,眼见司机将车开走。

男人回过神,幽暗深邃的目光望向距离他不远的那道身影后,缓缓迈步走了过去。

“听到爷爷说的话了吗?”

“嗯,听到了。”季笙歌上前半步,轻轻将头靠着顾唯深的肩膀。

怀里的人猫儿一样温顺,顾唯深薄唇微扬,掌心落在她的腰间揉了揉,“开心吗?”

季笙歌敛去眼底的湿意,用力点点头,“开心。”

今天有顾老爷子这句话,季笙歌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能够放下一半。顾唯深低头在她发间亲了下,道:“时间你来安排。”

“好。”季笙歌弯起唇,只觉得这刻心底甜如蜜。

午后,严如端着甜品,来到二楼书房。她推门进去时,顾长引正坐在书桌后,桌上放着个本子。

只不过见她进来,顾长引便抬手将本子合上,“有事?”

“我吩咐厨房炖了甜品,拿来给你尝尝。”严如走到桌前,将盘中的甜品放在桌面上。

顾长引拉开书桌抽屉,将本子放进去。他掀开白瓷盅的盖子,拿起勺子尝了尝炖煮火候十足的甜品,微微点头,“不错。”

严如含笑坐在丈夫身边,道:“最近天气暖和了,适合温补,以后我每天都会吩咐厨房,给你炖一盅甜品。”

顾长引平时工作很忙,一个月能在家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严如这些年细心打理家务,照顾幼子老夫,对于妻子的辛苦,顾长引心中充满感激,“好。”

窗外的暖阳徐徐落在桌角,严如目光落向身边的男人,见他鬓角虽已能辨出几丝白发,但五官容颜却依旧如当年的英俊。

她心底微动,不禁垂下目光,“三儿的婚事,你有什么想法?”

顾长引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你有别的想法?”

“没有。”严如微微含笑,道:“三儿是我心尖的一块肉,只要他能开心快乐,我都会答应。”

闻言,顾长引偏过头,深邃的双眸落在妻子面颊,声音低沉,“如果载成同虞宛联姻,你也没有意见吗?”

听他这么问,严如不禁笑了笑,“以宁这孩子的性格,自幼就是不争。既然他不想参与过多,那我也会尊重他的意见。毕竟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要是我们更加干涉过多,也未必是好事。”

顾载成虽是长子,但身份地位在顾家却有些尴尬。顾长引对于长子,心中难免存着几分愧疚,毕竟都是他的儿子,他希望孩子们个个都能好。

“老爷。”有佣人敲门后进来,道:“老爷子回来了,叫您下去。”

顾长引站起身,严如随着丈夫一起下楼。

“爸。”

顾长引走到客厅的沙发前,见父亲面色不对劲,“您这是怎么了?”

顾老爷子冷哼声,将马场的事情大致说了几句。

严如见老爷子动气,立刻吩咐佣人去端一碗甜品出来,“爸,您先吃点甜品。”

顿了下,她又笑道:“小宛那孩子也是娇生惯养,被虞家宠坏的。”

“哎。”顾鸣善长长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儿子儿媳,“我已经跟三儿说过了,让他尽快安排季家的人过来,把订婚的事情早点定下来。”

闻言,顾长引不禁同妻子交换个眼神,两人都明白,这会儿老爷子已经心意坚定下来。

“对了,长引啊,你明天让荣杰过来一趟。”

“您找他有事?”

顾鸣善点头,道:“有件事,我要当着他的面说一说。”

“好,我会通知他。”

“嗯。”

老爷子又交代几句话后,便起身上了楼。

傍晚,季笙歌处理好环锦的事情,便打车回到季家。她付了车费,几步跨上别墅的台阶,走上前。

叮咚!

佣人将门打开,见到门外的人,霎时恭敬地说道:“大小姐回来了。”

季笙歌点点头,迈步走进去,“爸爸回来了吗?”

“回来了。”佣人如实回答,同时拿出干净的拖鞋摆好,等着季笙歌换好后,又把她的鞋子整齐码放。

自从顾唯深轰动全城的求婚场面后,不但季闲对于季笙歌的态度彻底改变,就连这家里小小的佣人,都态度大变。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季笙歌看惯人情,并没放在心上。

“哟,笙歌回来了。”方云佩正坐在沙发里吃水果,见到进门的人,不自觉往她身后看过去,“你一个人回来的?三少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季笙歌勾了勾唇,道:“没有,我回来找爸爸有事。”

“笙歌回来了!”佣人上楼通知,季闲很快就下了楼。

“爸爸。”

方云佩亲热的走上前,拉住季笙歌的手,道:“既然回来就在家吃晚饭,阿姨这就是吩咐厨房准备你喜欢的菜。”

季笙歌见到他们一个个这幅过于热情的模样,不得不压下心底的厌恶,“不用了,我只是有些话,要对爸爸说。”

“找我有事?”季闲大步走来。

季笙歌点头,瞥眼方云佩那张碍眼的脸,立刻皱眉,“爸爸,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好,那我们去书房说话。”季闲一口答应,季笙歌没在耽搁,转身跟着他上了楼。

方云佩硬生生被晾在一边,脸色霎时有些难看。

“太太。”佣人走到她身边,方云佩冷哼声,才道:“去准备点水果过来。”

“是。”

佣人转身去准备,方云佩不禁冷笑声,她倒是要听听,季笙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楼上书房内,季笙歌端坐在书桌前的椅子内,神情平静。

季闲倒了杯水递给她,笑眯眯问道:“有什么话要对爸爸说,还不能让你阿姨听?”

轻轻捧着水杯,季笙歌目光内敛,“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三少说,让你们这两天就去顾家吃顿饭,顺便把我们订婚的日子定下来。”

“什么?!”

季闲咻的站起身,手脚都兴奋地不住挥舞,“这么大的事情,还没什么?”

他绕着书桌转悠一圈,又回到季笙歌面前,“笙歌啊,你赶紧告诉爸爸,咱们去顾家吃饭要准备什么礼物,我要记下来,千万不能亏了礼数。”

眼见季闲拿出个本子打开,握笔就要开写。季笙歌笑了笑,伸手按住他打开的本子,声音一沉,“爸爸,在去顾家之前,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季闲这会儿心情出奇的好。

“我想要一份陪嫁。”

闻言,季闲缓缓抬起脸,目光望向女儿,“傻孩子,你能嫁到顾家,爸爸自然要给你一份风风光光的陪嫁。”

这话季闲说的虽有些肉疼,但想起日后季家同顾家就是亲家,他整个人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全身的汗毛孔都跟着激动。

方云佩端着果盘,一步步走到书房前。书房的门没有关严,她正要敲门进去,却听到里面的人开口。

“爸爸,我想要的陪嫁,是环锦的股权。”

“你说什么?”季闲脸色一怔,继而瞪大眼睛。

季笙歌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表情,她淡淡笑了笑,手指轻抚杯沿,笑道:“环锦是爸爸的心血,也是季家的根本,我对金银珠宝那些东西都不敢兴趣,只想以后能好好经营环锦,帮爸爸把环锦永远的传承下去。”

“这个,这个……”季闲挠挠头,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他倒是没有想到,笙歌开口就能找他要环锦的股权。

书房门外,方云佩脸色徒然一白。她端着果盘的五指收紧,直到后背上的青筋凸起。这个死丫头,竟然真的把主意打到环锦这里来了!

“爸爸。”季笙歌抬起脸,清澈见底的眸中隐约有什么闪过,“环锦的股权就是我要的陪嫁。我之所以想要这些股权,也不是为了我自己。顾家的门庭有多高,你肯定也清楚。以后我要是成为顾家的三少奶奶,难免被人说三道四。有环锦的股权傍身,我挣回来的,不也是季家的面子吗?”

“你说的有理,可是……”

“爸,你若是舍不得那些股权,那我就不嫁了,免得以后被人欺负。”

“别别别!”季闲咻的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季笙歌面前,“笙歌啊,这么大的事情,你让爸爸想一想,行吗?”

“三少说,让我们尽快过去吃饭。”季笙歌微微施压。

季闲蹙起眉,道:“这样吧,爸爸明天给你答复。”

“好。”

季笙歌一口答应,她来时的路上就已经想好。按照季闲这样的算计,他肯定不能马上答应。不过有顾家这座大山摆在眼前,他肯定会点头。

环锦的股权虽然重要,但能成为顾家三少老丈人的这个诱惑,只怕会更大。

不久,季笙歌走下楼。

客厅的沙发前,方云佩正在喝茶,见她下楼,神色依旧,“你们父女俩这么快就谈完了吗?”

她起身过来,笑道:“留下吃饭吧。”

季笙歌拎着手中的皮包,伸手挽起散下的碎发,“阿姨,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你说。”

“我妈妈,当年是因为生下我,产后抑郁才去世的吗?”

方云佩脸色一怔,随后尴尬的应道:“是啊,你妈妈去世后,你爸爸还难过很久呢。”

呵。

难过很久?

季笙歌红唇微勾,看着方云佩这张伪善的嘴脸,心中只觉得嘲讽恶心,“阿姨不也生过孩子吗?怎么你没有产后抑郁?”

“笙歌,你这话什么意思?”方云佩脸色变了变。

深吸口气,季笙歌脸上的笑容如常,“没什么意思,只是好奇,随口问问。”

“大小姐,车子准备好了。”

佣人过来提醒,季笙歌收回落在方云佩身上的目光,转身走出别墅大门。

眼见季笙歌离开,方云佩发白的唇色才慢慢恢复过来。她转身回到沙发里坐下,整个人却感觉不安起来。

为什么她总觉得,季笙歌哪里有些不对劲?

须臾,司机将车发动起来。季笙歌坐在后座,神色还算平静。

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季笙歌看到号码,阴郁的眉头才舒展开,“喂。”

“你回家了,需要我去接你吗?”顾唯深的声音隔着话筒暖暖传来。

“不用了,爸爸有司机送我回去。”

“和你爸爸谈的怎么样?”

“挺好的。”季笙歌握着手机,眼见身后那栋渐渐远去的别墅,眉眼清冷。

“我等你回来吃饭。”

“好。”

挂断电话,季笙歌将手机放回皮包,倏然松了口气。

天色渐沉,道路两边的灯光依次亮起。季笙歌背靠座椅,望着那一盏盏染着黄晕的路灯,鼻尖微微泛酸。

谈婚婚假,算是人生大事。如果妈妈还在,一定会很开心。

她苦笑着垂下脸,眼神暗淡无光。只可惜,这是她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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