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京观,待会儿到了寿宴上,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阿卓一身正式的民族装饰,色彩艳丽的上衣,黑色的曳地长裙,头上、脖子上和手腕上都带着亮闪闪的银饰,举手抬足间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与展老爷一起走出小院,恰好遇到了同样出门的齐谨之,她故作顽皮的跳到齐谨之身边,瞅着左右无人,低声说了一句。

“哦,对了,别忘了多照看一下我阿爹。”

阿卓又似无意的提了一句。

但齐谨之却觉得,这才是阿卓凑上来跟他说话的重点。

额角抽了抽,齐谨之不再纠结那个‘齐京观’,微微一笑,道:“放心,我定会关照‘自己人’的。”

自己人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楚,阿卓向来清澈无垢的大眼里闪过一抹尴尬,揉着鼻子,含糊的说了句:“那是自然,咱们本来就是自己人,对吧,齐大人!”

得,有事齐大人,无事齐京观。

这展阿卓还真是够‘机灵’的啊,谁再说展家二小姐是个傻子,我一定糊他一熊脸。

齐谨之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对!”

阿卓得到了齐谨之的许诺,便不再啰嗦,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傻大姐模样,杀回父亲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昨日她在街上的见闻,以及买到的稀奇小玩意儿。

驿丞见了,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疑问:府里传来消息,说要重点关照一下展家的这位二小姐。可他左看右看都没有发觉这个傻姑娘有被‘关照’的价值呢。

慢说是驿丞,就是王府里的宁太妃,目光掠过向她行礼的展阿卓的时候。也不禁楞了一下。

这个笑得一脸傻兮兮的女孩,竟是破坏阿娜依大计的主谋?

不像,太不像了!

宁太妃眯起眼睛,掩住眼底流动的异彩,柔声说道:“诸位无需多礼,还请入席吧。”

王府寿宴,宁太妃是主角。只见她一身明艳又不失庄重的礼服,头上戴着凤冠,无比端庄的坐在主位上。

堂下则聚满了西南地界上的女眷。有滇、蜀、黔等地的布政使夫人,也有三地的知府、知县家女眷,还有几处卫所的千户夫人,另外还有几个势力较大的夷族家主夫人。

大家穿着各具特色的服饰。一时间。后堂里百花齐放,端得是富贵锦绣、金玉满堂。

王府也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喜气。

众女眷按照各自的品级依次给宁太妃贺寿,表面上人人都挂着得体的笑容,无比诚恳的说着祝寿的吉祥话儿,暗地里却是各有是心思。

阿卓的父亲没有官阶,她能进王府赴宴,还是沾了安宣抚使夫人的光,是以。她的位置并不靠前,只是在末席混了个座儿。

这正好称了阿卓的心思。她隐在人群中,悄悄的打量着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今日的寿星宁太妃身上。

看到宁太妃的第一眼,阿卓就忍不住暗叹一句:好个标致的美人儿。

接着阿卓就不禁心生怀疑,话说,这位宁太妃真的已经四十多岁了?孙子孙女都好几个了?最年长的孙子眼瞅着都要说亲事了?

实在不像。阿卓觉得,以宁太妃的模样,说她今年才三十岁也有人信哪。

再然后,阿卓又有些迟疑,宁太妃真是所有祸事的主使者?她、她真的意图造反?

更不像呐,眼前这美妇,端庄、娴雅,一双杏眼里满是发次内心的慈爱与善良,这样一个换上白衣、坐上莲座就能cosplay观音菩萨的女子,怎么会是一个心思歹毒、奸猾狡诈的野心家?!

不过,阿卓很快就抛开了这些想法,她收到的消息应该不会是假的,阿娜依的阴谋更是她亲身经历,更不可能是假的。

深深吸了口气,阿卓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无比戒备的留心寿宴上的每一个细节——宁太妃明明是个心怀叵测的毒妇,却能摆出一副温婉贤淑的贤妇模样,足见其厉害!

然而,让阿卓感到不解的是,整个宴会,从开始到结束,竟没有半点异常。

高座上的宁太妃更是和蔼可亲,如果忽略掉她精致的面庞,她就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慈爱长者。

招呼所有堂客的时候,更是平易近人,记忆更是惊人的好。她能清楚的说出云南布政使夫人是江南人,益州知府夫人有个同胞妹子嫁给了京中的勋贵,甚至还能笑盈盈的恭喜贵州布政使夫人,因为她的嫡长子马上要成亲了……

宁太妃不着痕迹的显示出她对西南各地官员及其家眷的了解,言语却甚是柔和、亲切,让人没有半分的畏惧,反而觉得她是个体贴、周到的长辈。

……厉害!

阿卓默默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更加忌惮这位宁太妃。

相较于宁太妃的春风拂面却又不失八面玲珑的出色表现,她的儿媳妇、安南王妃林氏却平凡了许多。

从头至尾,林氏都安静的待在婆婆身边,含笑看着老人家与人寒暄,除非被点名,林氏绝不轻易插嘴。

阿卓摆着手指数了数,整个寿宴里,林氏说话不超过两个巴掌。

阿卓曾经细细的观察林氏,发现她不是藏拙,而是真的老实,或曰木讷。

不过想想也是,王府已经有个强势的宁太妃了,如果再来个厉害的王妃,王府也不用筹谋什么大计了,只这婆媳两个就够闹腾的了。

再者,安南王不同于先王,他是个真傻子,哪怕王府再富贵,真正的世家、望族也不愿跟王府结亲。

林氏出身益州大族,却也只是个旁支嫡女。被嫡支送来做人情。

出身不显,娘家不给力,婆婆霸道。丈夫又不可靠,不管林氏本性如何,她也只能‘木讷’了。

阿卓暗暗将这一幕记在心上,然后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宁太妃身上。

当然,她还不忘时时与身边的侍女说话。

“前头的宴席可还顺利?”

阿卓微微侧过头,嘴唇微微蠕动,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立在一旁的侍女同样低声的回道:“一切正常。王爷正命王府豢养的戏班为诸贵客献艺。”

萧如圭是个傻子,是个身份贵重的傻子,他不用读书、习武。平日里除了吃喝玩乐也就是吃喝玩乐了。

宁太妃疼儿子,当然也有可能觉得没把儿子生得聪明一些而感到愧疚,对萧如圭那是真的宠溺,从小到大。衣食住行等各方面都力求给他最好的。

别看安南王府地处偏远。但王府的一应陈设、摆件、吃食乃至戏乐等玩意儿都是最上乘的。

宁太妃见萧如圭喜欢听戏,不惜重金从京城挖了几个最好的戏班,又洒出大把的银子从各地采买伶俐的男童,命人自幼教习。

唱戏所用的戏服、道具、乐器等物,更是精益求精。

毫不夸张的说,安南王府的戏班比京城太常寺和教坊还要厉害,称得上大齐最好的戏班子。

今天是宁太妃的寿辰,是王府大喜的日子。王府的戏班出来献艺再正常不过。

阿卓不敢放松警惕,再三吩咐侍女。“你出去和跟着阿爹的人说一声,切莫小心,越是热闹的时候,越容易出事儿。”

侍女答应一声,悄悄的退了出去。

整个过程非常短,也很隐秘,连阿卓左右的邻座都没有察觉。

然而,高座在主位上的宁太妃却似无意的瞥了阿卓所在的角落一眼,唇边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阿卓的侍女悄悄的摸去了前庭,刚靠近院子,便听到了震天的鼓乐。

鼓乐声中,还夹杂着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很是清脆婉转。

别说,王府戏子唱得就是好,连不懂行的人听了,也要夸一句‘好听’。

侍女稍愣了下,很快记起自己的差事,快步进了庭院,偷偷混入了正厅的宴席中,找到展老爷的座位,悄声将阿卓的话转述了一遍。

展老爷端着酒杯,正与邻座的禄家家主畅饮,听了侍女的话,眉眼不动,豪气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跟禄老爷聊天。

只在聊天的间隙,他为不可察的冲着侍女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齐谨之是朝廷官员,王府安排坐席的时候,特意将他和一众知县、主簿等芝麻官儿安排在了一起。

齐谨之倒没觉得被轻视了,他反而很喜欢这个位次,因为能刚好与展、禄等几家相对而望。

抬眼间,齐谨之刚好看到了阿卓的侍女,心念微动,也愈发警惕起来。

其实不只是他,席上有不少人都暗暗戒备着。虽然绝大多数的人并不信安南王会造反,可小心些总不会出错。

万一今天的宴会是场鸿门宴,他们谨慎些,或许还能逃得活命呢。

在场的宾客,有一大半都死死盯着萧如圭以及他身边心腹的一言一行。

尤其是萧如圭端起酒杯的时候,场内的气氛都有一瞬间的凝滞,大家似乎都在担心:呃,安南王不会摔酒杯吧。

摔杯为号什么的,这个梗真是太常见了。

然而,大家盯人盯得眼睛都要花了,却仍没有等到那个画面。

倒不是说他们多么期待,实在是安南王手中的酒杯就好像楼上的第二只靴子,它一刻不掉下来,众人的心就总悬着。

直至宴席结束,众人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萧如圭和他的酒杯。

……整场寿宴下来,唯一能尽兴享受的只有萧如圭,这位傻王爷生得白净,养得肥壮,如果他不笑、不说话的时候,就跟普通的富贵胖老爷没啥区别。

可当他裂开嘴笑的时候,一股浓郁的憨傻之气扑面而来,再配上他没有灵动的眼睛和笨拙的动作,任谁也不会怀疑他的‘痴傻’。

“好,好,嘿嘿,今天唱的格外好,热闹!”

萧如圭眯着眼睛、嘴角嘀嗒着口水,傻兮兮的笑道:“有赏,统统都有赏。”

肥嘟嘟的手掌往四下里一划拉,竟是把所有的宾客都划到了‘打赏’的范围之内。

坐在靠前位置的几位布政使、马大将军和安宣抚使等人,纷纷露出无奈的苦笑,被人当成了戏子,对于他们这些贵人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偏偏是萧如圭的手笔,唉,大家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下来,他们可是头脑正常的人类,总不好跟个傻子计较吧。

反倒是那些管事们,一边低头哈腰的跟诸宾客致歉,一边诚恳的表示:为了表示歉意,太妃邀请诸位贵客再在新安停留几日,恰巧安南刚刚发现了一座玉石矿,太妃想请大家过去参观。

安南王府豪富,其最大的经济来源便是治下的几个矿场。

朝廷没有给王府收税、铸币、养兵等特权,却格外恩赏,许安南王府挖矿,当然金、银、铜、铁等贵重金属的矿场除外。

王府运气好得逆天,竟挖到了更为值钱的玉石矿。

大齐建国六十年了,天下太平,百姓富足,权贵们渐渐开始崇尚奢靡、享乐,玉石、翡翠等奢侈品也渐渐在权贵圈流行开来。

单单那几个玉石矿,每年的收益就抵得上大齐三分之一的税赋,而这些,全部归安南王府所有。

王府也正是靠着这笔钱,大肆收买人心,结交官宦、权贵,西南地面上的官员们,更是没少拿王府的好处。

管事们嘴上说什么‘参观新矿’,实际上是变相的给诸位赴宴的贵客‘送礼’——既是去参观,少不得要看看采挖出来的玉石原石,若是碰到什么极品好料,少不得要来个‘宝物赠英雄’。

众人听了这话,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王府馈赠的‘宝贝’。

有好处,大多数人自然不会拒绝,但也有头脑清楚的,趁机提出了告辞的要求。

他们想着,王府如果真有企图,定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开。

可令人意外的是,王府的管事竟然欣然同意了,还表示有想离开的,王府会安排好送行等事务。

王府这般坦荡,那些提出要离开的人,也不禁有些讪讪,觉得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原本对王府就有好感的官员们觉得之前对王府的怀疑太没道理了,对于那些散布谣言的坏分子,更是忍不住心生埋怨。

那些人投向马翰泽、齐谨之以及安宣抚使等人的目光就非常不善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反而不好直接走人了,就是齐谨之等人,也败在了众人不理解的注视下,纷纷表示会去参观王府的新矿。

后堂的宁太妃,听了下属的回禀,绝美的面容上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ps:嘿嘿,又提前了一丢丢,明天继续加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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