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姐姐。”莫氏正拭泪,猛然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抬头一看,是田妈妈牵着璋哥儿进来了。忙张开手臂:“璋哥儿过来,瞧瞧你姐姐。”
璋哥儿跑到床边,仔细看了看瑜楚的脸,气呼呼道:“姐姐,是不是姐夫欺负你了?你看,你眼睛都哭肿了。”

瑜楚不愿小小的璋哥儿为自己担心,便摸摸眼睛,挤出一个笑脸:“哪里,是我这几天睡的太多,是睡肿的。”

璋哥儿十分怀疑:“睡觉会把眼睛睡肿?”

“当然!”瑜楚不容置疑地点头。

璋哥儿将信将疑地看向身边的田妈妈,田妈妈揉了揉眼,也笑道:“我方才忘记同捧云说,让她提壶热水进来,璋哥儿帮我去说一声吧。”

璋哥儿素来听话,忙不迭地答应:“好,这就去。”就跑了出去。

田妈妈见璋哥儿出门,一直忍着的眼泪也滴了下来:“我的姑娘呦,到底出了什么事,看看你,都煎熬成什么样了!”

田妈妈是第一个从稳婆手里抱过瑜楚的人,这些年来看着她长大,比对莫氏还要疼爱些。一见瑜楚面容憔悴,就心疼不已。

瑜楚心知莫氏和田妈妈担心,可又实在有苦难言,只好摸着肚子打哈哈:“饭好了没有,饿了。”

莫氏正端详着女儿,觉得她比出嫁前瘦了好多,闻言忙叫人:“快把饭端上来!”

华家的规矩,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既然要吃饭,自然不能再追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瑜楚松口气,况且从昨日晚间就没有正经吃东西,也确实饿了,等饭菜上了桌,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也不知是庄子上的饭菜确实好吃,还是见到了母亲和弟弟心情好的缘故,用过了饭,瑜楚觉得全身都舒坦了许多,头不晕了,胃也不疼了,甚至还有些发困。莫氏瞧了出来,忙领着丫头们铺好了床,让瑜楚早早睡下。

身上好了许多,瑜楚睡着的也快,只是虽睡着了,却不停地做梦。一时是姜衡冷酷地说着:“不想见我就出去”,一时是瑜英的媚笑:“人都说姜世子疼媳妇儿,我看不尽然”,于是等睡醒时,难免又是胃疼,且干呕不止。

琯柚守着瑜楚,见状担心道:“夫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请个大夫来瞧吧。”

瑜楚拿帕子抹了抹嘴:“我的身体我清楚,不用请大夫,这都是正常的。”

什么是正常的?琯柚迷惑地眨了眨眼,突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夫人,您是,您是·········”

瑜楚点点头。早几天她就怀疑了,只是时日尚短,怕是请大夫也瞧不出什么,就想着再等等。现在倒是有了反应,她却不愿请大夫了。不然,姜衡一定会知道。

琯柚敬畏地瞄了瞄瑜楚的肚子,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既然是这样,更应该请大夫瞧瞧了。”见瑜楚只是摇头,又改口:“就是不请大夫,让田妈妈来看看吧,她老人家经的多,知道该注意什么。”

瑜楚还是摇头,沉思了片刻,突然吩咐道:“你去瞧瞧棠梨醒了没,要是醒了,把她叫来。”

琯柚以为瑜楚又要让棠梨出去打探消息,忙去将棠梨唤醒,帮着她套了件衣服就拉了过来。

瑜楚还在床上发呆,见两人进来了,指使棠梨道:“我的梳妆盒是不是带来了?你去拉开最下面那层,里面有张纸,对,就是那张,拿过来。”

棠梨依言取了出来,就要奉给瑜楚。不料瑜楚却不接:“你打开瞧瞧。”

棠梨不知何意,疑惑着将手里的纸打开看了一眼,顿时僵在地上。这些年跟着瑜楚,棠梨也认了不少的字,故而马上就认出这是一张脱离贱籍的文书。

棠梨的呼吸急促,嗓子干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夫人,这是?”她虽然已经禀了瑜楚她和石江的事,也知道瑜楚定然会帮忙,却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时候拿到文书,成了自由身。

瑜楚见棠梨呆呆的,忍不住露出一丝浅笑:“你是家生子,拿到这个是费了不少功夫,要不然也不会拖到这个时候。我本来是想挑个好时候给你的,可是发生了,嗯,这事,也顾不得讲究那么多了。我还给你备了份嫁妆,你今日就进城吧,和石江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办婚事。他那边宅子是现成的,其他需要什么先从芳菲苑和缀锦阁支取,应该费不了多少时日,你们俩尽快成婚。”

棠梨吃了一惊,猛然跪下:“夫人,您不要奴婢了?”

瑜楚哭笑不得:“你这话,什么叫我不要你了?难不成你不想和石江成亲?”

棠梨连连摇头:“不是的,是这种时候,奴婢怎么能离开夫人?当然要等夫人和世子和好了,回了侯府,奴婢才该想自己的事。”

瑜楚忍不住呵呵笑:“照你这么说,我要是不回去了,你就不成亲了?”

棠梨坚决地摇头:“那奴婢就不成亲!”说完才发现不对,忙自己打嘴补救:“奴婢说错话了,夫人怎么会不回府呢?世子一定马上就来接夫人了!”

瑜楚笑笑:“他就是来接,我也不回去。”

棠梨还要张嘴,瑜楚摆手制止了她:“我原想着,这次不知道要在庄子上住多久,不能为此耽误了你的婚事。不过你要是坚持,唉,那就再留你一阵子也好,这个时候也不好再另外买人。”说着,又转向了琯柚:“那你呢?你虽一直没和我说,可我毕竟知道了,也给你备了份嫁妆········”

琯柚的脸一下子红了:“夫人……”

瑜楚淡淡地笑:“西泠人不错,我也让小鹊打探了,是打小跟着”顿了顿,才接着说:“跟着世子的。你不是家生子,到时我把身契还给你,让西泠去衙门里跑一趟就行了,比棠梨简单。只是还要准备宅子以及其他的,我现在不方便,西泠父母又都不在世了,独身在京城,得你自己张罗。”

琯柚扶着瑜楚哭了起来:“夫人,奴婢不成亲,奴婢要一直陪着您。”

瑜楚叹气:“你们两个都不嫁,留来留去的,只怕人家要来找我。”

“夫人别这样说,”琯柚抽泣着,也顾不上害羞:“奴婢以前就想过了,棠梨是要出去的,奴婢就不能再离开夫人。现在夫人在庄子上,又怀着身孕,各色都不齐备,奴婢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个时候成亲。”

“夫人怀了身孕?”棠梨后知后觉地惊呼了一声。

“小声些!”瑜楚无奈地看了眼棠梨:“别让太太听见了!”

棠梨迷惑不解:“夫人怀孕这么大的事,如何能瞒着太太?就是世子那儿,也得派人去告诉一声啊。”

“谁都不许说!”瑜楚十分坚决:“我这次既然出来,就不打算回去了。我怀孕的事,你们都要瞒得死死的,将来如有需要,我会亲自告诉太太,但你们谁也不许告诉世子!”

琯柚和棠梨都被瑜楚的话吓坏了:“夫人,您这是,要和世子……”

瑜楚摸摸肚子:“我打算先在庄子上住着,等以后慢慢显怀了,再挪出去。你们俩也用这两三个月的时间好好想想,以后打算怎么办,想好了告诉我。总之我离开之前一定会将你们安排妥当。”

琯柚两个都有些不可置信,想再劝,却被瑜楚赶了出来:“趁着吃饭前我再睡一会儿。”

两人心乱如麻,又不敢露出一点异样让人瞧出来,只得打起精神当差。白日里自不必说,为了不让人察觉,夜里也是两人轮流上夜,既要随时听着瑜楚的动静,又因瞒着这么大的事,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几日,两个丫头就熬的憔悴起来,连莫氏都看出来了。

“琯柚和棠梨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是在侯府里习惯了,过不得乡下日子?”莫氏打趣。

瑜楚这才发觉两人的紧张,哭笑不得。好在调理了这几日,身子好了许多,清早也不会干呕了,便命两人不许再值夜。

庄子上虽比城里凉爽些,可进了五月,也慢慢的热起来。大中午若顶着太阳动一动,就是一身的汗。

瑜楚这日傍晚洗了个澡,躺在院子里一边晾头发,一边听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着筹划要给自己庆生。

次日就是端午节,也是瑜楚和华敦的生日。往年这日瑜楚姐弟俩都随着莫氏在普照寺度过。今年瑜楚成亲了,莫氏便不许瑜楚再去,只让她在庄上拜祭一番。

又要过生日,又要打点过节,况且不在侯府,丫头们为了哄瑜楚开心,卯足了劲儿要办的热热闹闹的。整天都在商量要准备哪些吃食,还要打点哪些小玩意儿。

瑜楚耳朵里听着,眼睛里看着远处青苍的山峦,蓦地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的光景。

去年端午节她也在这里,就是那日在普照寺第一次见到了姜衡。直至今天,瑜楚还能回想起姜衡逆着光走过来的模样,似乎还能闻到普照寺后山的青草香。

瑜楚用力眨眨眼睛,将突然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吸吸鼻子,想回屋去吃饭,却见棠梨匆匆跑进来,神情十分紧张。

“夫人,大姑奶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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