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回夫人,”棠梨咬着唇,仿佛下定了决心:“石江去问了,回春楼的人还记得大公子,说他前天老早就去了,叫了许多菜,还有酒。后来世子也去了,两个人在里头热热闹闹喝了好久,世子先离开,大公子出来时,满身都是酒气,满面春风的,还赏了伙计好几两银子。”
棠梨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也明白以华家二房同大房的关系,姜衡与华珣这般亲近的喝酒绝非正常,故而说完,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看瑜楚的脸色。等了好半天,才听到瑜楚闷闷的声音:“知道了,你下去吧。”
棠梨听那声音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克制,忍不住心慌,又往前挪了两步:“夫人,咱们只知道世子和大公子一屋喝酒,实际说了什么,谁也不知晓,里头说不得有什么误会呢?您可千万别想左了。”
瑜楚木木地点头:“我知道,再怎么着,总要听世子说了我才信。你去前院守着吧,等世子一回来,就请他过来。”
瑜楚何曾让人去前院等过姜衡?更不用说出“请”这样的字眼。棠梨心知不对,可见瑜楚神色倦怠,也不敢多说,只服侍着将床铺好,扶着瑜楚躺下:“夫人躺着等吧,世子一回来,奴婢就叫您。”
瑜楚本不欲躺下,可身体酸软的厉害,头也晕晕的,实在坐不住,便只好躺下,眼看着棠梨打开门又关上门,虽合上了眼,也不知到底睡着了没有。昏昏沉沉间,屡次好像感觉到姜衡回来了,可每次睁开眼,都依然是自己一个人。
琯柚在外头守着,看到了用饭的时候,有心叫瑜楚起来吃饭,可她刚被训斥了“不听话就走”,也不敢随意闯进屋里。敲敲门,又没有反应,焦急的坐立不安。便叫了竹素来问:“大姑奶奶到底对夫人说了什么?”
竹素也依然躲躲闪闪:“我没听清,只听到和大公子有关。”
当然和华珣有关,要不然瑜楚又怎会让棠梨专程跑那一趟?琯柚见竹素不肯说,有些气闷。可竹素毕竟是姜衡的人,她也不好怎样,只好又叫了棠梨。
瑜楚并没有交代棠梨不许把打听出来的事说出去,棠梨便把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琯柚听了,急道:“夫人既然要听世子的,世子怎么还不回来呢?”往日这个时候,姜衡早就进府了。
竹素插嘴道:“要不,我去找找世子吧?我知道世子平日当值的地方在哪。世子也说过,若有紧急的情况,让我直接去找她。”
琯柚闻言,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你怎么不早说?那你快去啊,快把世子找回来。”一边说,一边推着竹素往外走。
竹素素来爽利,只披了件外袍就出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又独自回来了。
“我去了金吾卫,人都说世子早就走了。我又寻了几个世子常去的地方,还跑了一趟杨梅斜街,都没有见到世子。”
琯柚失望至极,转了一圈才想起来问:“那西泠呢?还有其他侍卫,世子身边常跟的那几个人。对了,还有郭公子呢,你见了没?”
竹素摇头:“拾萤家我也去了,她说这两日都没有见到郭公子。其他人也都没见。”
琯柚说话都带上了哭腔:“那可如何是好?夫人不吃不喝的,世子又不知踪影。”
此刻涵碧山馆的丫头们都聚到了正房处,见是这种情形,小鹊便大着胆子提议:“要不,奴婢回华府打听打听?看看大公子到底是有什么事。”
琯柚马上否决了:“不行,你回去,定然会被问起为何回去,你怎么答呢?夫人可是交代了,咱们都不能往外说大姑奶奶来的事。”
小鹊想起瑜楚那前所未有严厉的语气,瑟缩了一下,再也不敢开口。
琯柚心乱如麻,可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打起精神吩咐道:“世子回来前,你们几个分成两班轮流休息。黄莺先去厨房守着,以防夫人随时要水要饭;小鹊去睡一会儿,下半夜替换黄莺。小燕和青鸢也去睡,等会儿小燕去前院替换棠梨,青鸢来替我。竹素,”心中对竹素还是有些不满,便顿了顿才说:“你也睡,不过警醒些,万一需要出府或其他事,我叫你。”
几个丫头都答应了,各自沉默着下去,琯柚便倚着房门坐下,想着白日的事暗自垂泪。
等到了下半夜换班的时候,青鸢来替,琯柚却不肯走:“我不困,你再去睡会儿吧。”
青鸢劝了句:“你也歇会儿,明日夫人起了,定然要你服侍的。”见琯柚只是摇头,只得又寻了把椅子,也坐门口沉默地守着。
好容易到了晨光熹微的时候,琯柚听到远处有鸡叫声,便活动了一下僵硬地四肢,冲青鸢道:“什么时候了?”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阵的干呕声。
两个丫头神色大变,急忙冲进屋里,正见瑜楚又气无力地趴在床边。琯柚忙去扶,青鸢则跑着去厨房拿热水。
“夫人,您可是胃里不舒服?昨晚上也没吃饭,要不要让厨房端盏牛乳过来?”琯柚红着眼圈问道。
瑜楚只觉得胃里一阵一阵地抽搐,嘴里发酸,一点胃口也没有:“我喝点热水就行了。”
厨房里一直有人,热水都是现成的,青鸢提了一壶来,便倒了一杯给瑜楚。
琯柚见瑜楚面色发青,脸颊上却红的有些不正常,有心想请大夫来,又怕瑜楚不愿让瞧,于是垂泪道:“夫人,您这个样子,奴婢实在担心··········”
瑜楚喝了点水,觉得好些了,闭口不说自己,却问:“世子可回来了?”
琯柚心中一凛,硬着头皮答:“还没········”话未说完,猛然听到青鸢欣喜地喊声:“世子,您回来了!”
琯柚回头,真的见姜衡大步走进来,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又哭又笑:“世子,您可回来了!”
姜衡没有理琯柚,直直地走向瑜楚,本来冷峻的面容现出一丝温情,伸手向瑜楚道:“怎么起那么早?”
瑜楚躲开,姜衡的手便停在空中,一动也不动。
琯柚青鸢两人见了,忙放下手中活计退了出去,并关上房门。
瑜楚这才开口,声音干干的:“昨日瑜英来说,你和华珣见面了?”
姜衡顿了顿,可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声音恢复了清冷:“是,我们见面了。”
瑜楚有些恍惚,她有多久没有听过姜衡这样说话了?从杨梅斜街见面吗?还是更早以前?
“你们两个……你答应了华珣什么?”虽然已经有了预感,瑜楚还是问了出来。就像她和棠梨说的,总要听姜衡亲口说她才信。
“你听说了什么?”姜衡反问。
瑜楚扯了扯嘴角:“要我先说,你再挑拣着告诉我吗?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瑜楚觉得姜衡的眼神有一瞬间不一样了,好像恢复了平日的温暖和柔软,还有一丝不忍,可只是一眨眼,又变成冷冽。瑜楚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他说可以帮忙查清腾冲一事的真相。”
“那你呢,你拿什么换来他的帮忙?”瑜楚追问,姜衡却抿着嘴不出声。
“你拿了我爹爹的事交换!你承诺了要永远隐瞒真相,用我爹爹的蒙冤来换得萧老将军的名誉!”瑜楚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到最后一个字时,嗓子哑的简直发不出来声音。心里也不再是钝钝的疼,而是尖锐的疼着,像是被一把冰冷的剑刺中一般,从胸口弥漫到了全身。
姜衡见瑜楚摇摇欲坠,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冲过去,忍了又忍,咬紧牙关道:“不管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朝廷总之都给了他极大的体面,我外公却不一样,若我不能为他洗脱冤屈,他就要背着千古骂名永远长眠。”
“你是这样想的?”瑜楚整个人都脱了力,伏在被子上,声音也飘忽不定:“所以打定了主意要瞒着我,让我以为爹爹的死是意外?”
“在华珣找你之前你就发觉了,对不对?为了小舅舅的事,你去华珣书房里找证据,结果却发现了我爹爹去世的真相。那时候你就动了心思吧,一个字也没有对我说。后来,是华珣约了你?还是你约了他?瑜英来告诉我,虽然不怀好意,却说对了一句话。”
瑜楚露出奇异的微笑:“她说,至亲至疏夫妻。我以为,我们两个与旁人是不同的,却没想到了这种时候,我爹爹的枉死,我的真心,都比不上你外公的名誉。这样的夫妻,还有什么必要做下去!”
姜衡见瑜楚抖个不停,苍白的小脸上带着异样的潮红,心中不舍,又听她说出“不做夫妻”的话来,再忍不住,几步抢上去就要扶。
瑜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了一把,居然把姜衡推的倒退了几步,撞在桌沿上。桌上摆的杯盏立即叮叮当当地掉下来,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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