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好笑地看着瑜楚像哈巴狗一样围着莫庭团团转,就差把尾巴拿出来摇一摇,笑斥道:“楚楚别瞎忙了,你小舅舅大老远跑过来,快让他坐下喝杯茶歇一歇。”
瑜楚听了,依旧狗腿地从丫头手里接过茶杯,亲自奉到莫庭面前的案几上,才回到莫氏身边站定。

莫庭笑的不行:“别别,楚楚你殷勤得让我心里发慌,行了,快放下吧,有丫头呢。”

满屋人都笑了一通,莫氏这才摒退下人,只留下田妈妈,认真询问起莫庭来。

莫庭也没有绕弯子,干脆利落地说道:“崔家那件事是我安排的,大房大老爷被弹劾不是。”

瑜楚张嘴想说话,却没有莫氏快:“为什么选崔老夫人?她年纪大了,不该受这样的折腾。”莫氏有些严肃。

不承想莫庭的表情比莫氏还要凝重,想了想才开口道:“我们学里有个同窗,母亲去的早,他父亲怀念亡妻,便在大兴庄子上买了一小块地,种满了亡妻最爱的海棠。这位同窗最是仗义,人缘很好,去年春天海棠花盛开的时候,他邀我们几个一起去大兴赏花,我们议定了一天,他便提前去庄子上打点。结果不知怎的,崔老夫人那天恰巧经过庄子,被海棠花蕊粉引的发了病,很是厉害,崔舅爷赶着进京求了惠嫔,让太医院派了好几位医术精湛的太医去救治,才将崔老夫人救回来。崔老夫人醒来后,埋怨庄子里的海棠花差点要了她的命,崔舅爷便纠集了许多无赖去砍海棠树。我同窗自然不肯让他砍,双方起了冲突,崔家仗着人多势众,把我同窗打了半死,又砍了树,才扬长而去。待他们走后,其他人才敢将我同窗抬去找大夫,可也晚了。”莫庭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瑜楚不觉也有些感伤,再看看莫氏,莫氏的脸上已有不忍之色:“那你们没有,没有去顺天府……”

“那位同窗的父亲自妻子去世后便身体一直不好,听了儿子横死的消息,急怒攻心,只熬了一夜,也跟着去了。余下几个下人,都是胆小怕事的,能好好安葬了两位主子已是难得,又怎么敢和皇亲国戚对薄公堂!连苦主都没有了,我们去顺天府能干什么?”

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莫氏没再开口,瑜楚看着陷入悲愤的莫庭,眨了眨眼,换个话题:“小舅舅是因为这件事想到利用崔老夫人的小毛病?那罗仁和崔舅爷是旧识吗?您怎么让崔舅爷从罗仁手里买布料?”

“那一阵子崔舅爷正在张罗崔老夫人的寿宴,可他是个小气的,什么东西都想又要好的又要便宜。因为有惠嫔在,京城排的上号的铺子都不敢得罪他,很是头疼。我找了几个常和他来往的帮闲,向他吹风,说罗仁手里有缀锦阁最好的锻子,且价钱格外便宜,他听了便去找罗仁。反正是不要本钱的买卖,罗仁自然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两人便一拍即合。”

“那些海棠花的蕊粉你是什么时候弄到布料上的?是在罗仁放到罗家之后吗?”

“不是,是罗仁拿走之前。”

“那怎么来的及呢?”瑜楚很是好奇。

“罗仁贪心,每次去缀锦阁只要最好最贵的料子,我只要同样选最好最贵的料子动手就行了。”

“可是,不是说同样的料子当时有两匹吗?小舅舅怎么知道他会选哪一匹?”瑜楚更好奇了。

“我不知道。”

“呃……”

瑜楚觉得一定是穿越影响了她的智商,要不怎么听不懂莫庭说的话呢?连莫氏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王家拿走的布料上可并没有海棠花蕊粉,庭哥儿难道你是在碰运气?”

莫庭晃晃脑袋,有些得意:“这就是这个局的关键所在了。其实当时缀锦阁同样的布料还有三匹,我吩咐何大掌柜放起来一匹,余下的两匹都撒上了海棠花蕊粉再摆到货架上。这样不论罗仁选哪一匹,都不影响后续的计划。而且罗仁从选布料到包装,都是在他眼皮底下看着,他就不会疑心。待罗仁走后,何大掌柜再借口包布料的包袱用完了,得从柜台下面拿新的,趁机把干净的布料替换回来,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莫氏感叹道。

“是啊,就这么简单。”

瑜楚心里却想,这件事虽然说起来简单,做到如此不着痕迹却一点也不简单。崔老夫人怕海棠花蕊粉的毛病外人都不知道,罗家有棵极好的海棠却是亲近的人家都知道,再加上罗仁贪心,崔舅爷小气,莫庭将这几件事联想到一起,又巧妙地加以利用,若不是心思缜密又怎能做得成这个局?不过,还有一个小问题。

“布料做成衣裳之后都要下水洗的,洒上的海棠花蕊粉不会被洗掉吗?”

“布料都是卷起来的,外面几层我没有动,里面层层叠叠洒了许多。布料做成衣服前,即使给崔老夫人看,她也只会翻翻外面几层,所以不会有影响。做成的衣服上身前虽然要下水洗,可花的蕊粉太小了,是不会被全部洗掉的,总会留下一部分,只要一点点就足够让崔老夫人犯病。”

瑜楚“唔”了一声,针对罗仁的局就是这样了,那华叙被弹劾是怎么回事?莫氏也问出了同样的疑问:“庭哥儿你刚才说大老爷被弹劾不是你设计的?”

提到这个,莫庭也有些不解:“确实不是我。就我听到的消息,似乎是崔舅爷对顺天府的判决不满,觉得判的太轻了,可他没办法改变柯大人的决定,又打听到华大老爷是罗仁的舅兄,更是他的靠山,便指使御史上折子弹劾华大老爷,出出气。”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以崔家的作派,这样想也是正常的。我那同窗不就被打死了吗?罗仁只被判了杖一百,他们自然不满意。”

莫氏点点头,认可了莫庭的推断,可瑜楚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华叙被弹劾,看起来是由罗仁得罪崔家引起的,可从最终结果来看,得利的却是他们二房。御史弹劾的折子上可是明明白白写了:华叙纵容小舅子白占守寡弟妹的嫁妆。华叙若想把自己洗干净,以后定会严加约束罗仁,让他不能再占二房丝毫的便宜。二房就此算是彻底摆脱了罗仁这个吸血鬼。难道是有人在背后帮他们?可要是这样,莫氏也该知道吧?要不然就是华叙的对头趁机阴他,只不过选了二房这个由头?应该是这样吧?

莫氏姐弟两个好笑地看着瑜楚又是摇头又是点头,问道:“楚楚你在想什么?”

瑜楚这才惊觉自己想的太入迷,忘了莫氏和莫庭的存在,顿时有些脸红:自己以前就总是随时随地发呆,跟不上大家的思路,被朋友吐槽过好多次了!怎么还把这个毛病带到这里来了!不敢再想,忙打岔说:“呃,我在想会不会是大伯父得罪了人,别人趁机整他。不然崔家费了这么一番力气,也没再把罗仁怎么着啊。”

莫庭接口道:“我也想到这一点了,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咱们不吃亏。不管他了,璋哥儿什么时候下学?我都饿了!”

听到莫庭喊饿,莫氏再顾不上想华叙的事,忙催着下人端点心,又遣人去接华璋,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饭,莫庭才回书院。

宣宁侯府,涵碧山馆里,两个年轻人正态度闲适地相对而坐。

姜衡暼了眼对面正抱着点心吃的欢实郭源,有些嫌弃地问:“你刚才晚饭没吃饱吗?这都第四个了!我看自打到了京城,你的左林和右礼就没干别的,净给你满京城找吃的了!”

被鄙视的郭源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大口吃完了手里的点心,舔舔手指头,又毫不客气地拿起第五个,才开口说道:“我肚子里用来装饭和装点心的不是一个地方。再说了,我可是在穷乡僻壤的大同长到十六岁才跟着你来到京城,哪里吃过这么多好吃的!哪像你,从小在京城长大,这些都是吃厌了的。不过你真的不吃吗?左林说这是京城如今最时兴的十锦糕,真的很好吃啊!你离开京城的时候,应该还没有这种点心吧?”

姜衡暼了眼所剩不多的十锦糕,微微撇了下嘴:“我离开京城时也才七岁!什么十锦糕,左不过那些糖呀油呀的,有什么好吃的——今天让你去打听的事,打听到了吗?”

“华家的事?都打听清楚了。那个罗仁确实是被陷害的,设局的人是华家二夫人的娘家弟弟,好像是叫莫庭……”

“好像?”姜衡皱了皱眉。

“确定确定,确定叫莫庭。”郭源顾不上手里没吃完的糕,忙回道,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大哥你也太严谨了吧,又不是在大同打探敌情。”才接着说:“去年他的一个同窗因为家里种的海棠惹崔老夫人发病,居然被崔同打死了,他因此知道了崔老夫人的这个毛病,便利用上了。说起来他还挺聪明的,罗家的海棠花也算小有名气,他来这么一手,一点痕迹不露,就连华叙也没瞧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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