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睫毛颤了颤,搁在被子上的手本能攥紧,这人面上不显,不过这些细节足以说明他介意。
介意被另一个人扶着上茅房,那个人还是个女孩子,将他上上下下尽数看光,连那里都没放过。

朝曦突然懂了,他昨天和今早儿之所以吃那么少,不是因为饭量小,是因为考虑到这事,他又不方便,便干脆少吃少喝,减少次数。

饭是可以少吃,药不能少喝,一次一大碗,喝完总会消化,该是憋了很久,如果朝曦不说,他可能还要憋一个白天。

这人自尊心很强。

朝曦又了解了他一点,其实说来也是,原来是个大男人,还习了武,自由自在管了,突然变成了瘫子,有可能瘫一辈子,吃饭喝水都要别人帮忙,能不介意才怪。

瞧他没有反应,朝曦自作主张,给他裹了件披风,从背后抱住他,到地方后给他整理了一下多余的衣裳。大概一柱香后,这人才生无可恋的被她搁回床上。

脑袋始终扭向一边,不看朝曦,看向窗外。

朝曦拿了块布,给他擦手,擦完塞进被子里,花瓶拔掉花,搁在床边,没说什么意思,这人应该明白。

“无聊了看看书吧,我这里有些书。”朝曦从箱子里翻出几本医书,她没钱买别的,基本买的全是医书,还有些是师傅留下的。

一般人应该看不了这些,只有喜欢医的人才能看下去。

想了想,朝曦将整个箱子拉来,里面书的种类多,有神灵鬼怪的,也有□□杂记,左右离不开一个医字,不过写的故事有趣多了,他如果不喜欢床上几本,可以翻翻箱子找其它的。

朝曦又去切了两块姜片和人参片,如果这人饿的心慌,含着姜片和人参片可以吊命。

自觉交代的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出门,临走前又交代了一遍平安,叫它千万别光顾着自己玩,多照顾照顾沈斐,回来有蜂蜜吃。

平安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一直送她到山洞口,又在洞口等了等,将洞里的光尽数堵住,朝曦眼睛刚经过白天,陡然进入黑暗,还没来得及切换,险些便被洞里的石头绊倒,她丢了块石子到洞口,平安感觉到了,这才乖乖离开,洞里重复光明。

越往里走,路越黑,不过朝曦已经适应了黑暗,像在白天行走一般,没有半点压力,没多久出了山洞,赶往村里,想看看有没有人等在她门口求医。

显然并没有,不仅没有,还有人将她的屋子砸了,东西翻的乱七八糟,院里晒的药材尽数在地,陶瓷一类的东西碎成了渣渣。

转头发现隔壁的刘大娘家里也是一片狼藉,刘大娘正在收拾。

“大娘,这是怎么了?”朝曦问。

刘大娘叹气,“还能怎么了?突然来了一帮官兵,什么话都不说,进来便搜东西,土匪似的,瞧见值钱的拿去,不值钱的砸了,丝毫不顾及咱们老百姓。”

朝曦蹙眉,“他们在找什么?”

“不知道啊,反正值钱的都被那帮孙子拿去了,抢老百姓的东西,也不怕遭天谴!”

刘大娘倒豆子似的,骂了好一阵子,后面都是些废话,朝曦没听完,只平静的回来,将草药和屋内一一收拾好,耽搁了不少时间,不知道晚饭之前能不能及时回山里。

她出门之前特意借了村口大爷的牛车,租一天三十个铜板,朝曦租了两天,坐牛车去城里。

城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戒备森严,官兵比平时多了三倍有余,来一个人便盘查一遍,家里住址,姓谁明谁,有没有人担保、等等问题。

朝曦是村里的大夫,别村也医治过很多人,只要是大山里走出来的,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随便找了个人作保,又搜了搜身才放她进去。

朝曦到了城里,先将手里的冬虫夏草卖掉,冬虫夏草只在雪山上生长,越高生长的越好,等雪化后去挖,还要看运气,因为动物们也知道这玩意儿好,跟她争着采,速度比她还快,鼻子也灵,一闻一个准。

她只能从平安嘴底下抢食,勉强留了小一盒,处理干净后时不时吃上一根,快被她吃完。

这东西附近山上就有,而且她还有一点存货,拿去卖掉不心疼。

她来的不是时候,药铺刚进来一批货,正跟人家对账,东西很多,伙计不紧不慢称斤称两,一边还要检查药材里的次品,依他这个速度,天黑也弄不完。

朝曦有些着急,她怕天黑之前回不去,沈斐就要饿三顿。

山里有狼群,她自己不怕,牛怕,那牛晚上不敢进山,赶也不进,朝曦一个人不可能带那么多东西爬上去,也就是说沈斐很有可能饿到明天早上。

眼瞧着那伙计又做无用之功,先将药材倒在桌子上,检查完后捧到称上,称完又搁在药箱里,如此反复,既拖时间,效率还低,朝曦直接道,“没有次品,三两。”

那伙计不理她,耐心的检查完,发现真的没有次品,他只当是意外,一上称,好死不死三两。

伙计奇怪的瞧她一眼,没当回事,又将另一个布袋打开,检查草药,都是在药台上做的,他在里头,朝曦在外头,俩人都能看清药材,朝曦指了指中间那根,“除了这个须断了影响药效,其它都不错,一两。”

伙计狐疑的看了看她,又检查了一下药材,上称一称,果真如此,分毫不差。

“这个十五克。”

合作几次,伙计已经知道,如果直接说重量,就是药材没问题的意思,如果前面说某根某个不行,就要先捡出来,稍后再算价格。

次品价格低一些。

有了朝曦帮忙,只花了小半个时辰便将该清算的尽数清算完,只最后一道肾蕨草的换算上出了问题,明明两斤的肾蕨草朝曦非说九两。

伙计摸着不对,上称一称,果然,相差了一斤多。

看在她前面帮了这么多忙的份上,伙计没说话,只默默帮她称了冬虫夏草。

十根左右的冬虫夏草,个个都是极品,一根一克多,卖了十两左右的白银。

比上回在别家卖的多,伙计没有欺负她。

朝曦心满意足离开,只那伙计还在疑惑,为什么两斤的肾蕨草非要说九两?

他又称了一回,还是两斤,没有错。

那哪里出错了?那女子称其它药材时那么准,不可能单单这一个失误。

伙计视线落在柜台上,发现其它药材都是干的,只有肾蕨草是新鲜的,新鲜的肾蕨草和干的肾蕨草价格不同,他稍稍换算了一下,两斤新鲜肾蕨草正好可以买九两干的肾蕨草。

换句话说,这批肾蕨草如果是晒干的情况下,正好九两。

神了神了,居然连这样都能算得出来,此人必是其中大师,伙计连忙追出去,可惜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

朝曦在买被子,本来只打算买两床,给那人上头盖一床,底下铺一床,两床刚好够用,不过小贩说一床三百二十文钱,三床可以便宜。

朝曦算了一下,三百二十文钱加三百二十文钱,再加三百二十文钱,等于……

“三床一千文钱可以吗?”

小贩当即一愣,张张嘴想说什么,半响点头道,“开场生意,亏点给你吧。”

朝曦自觉占了很大便宜,笑着给钱。

三床被子才一千文钱,好划算啊。

她将被子用绳子捆起来,绑在牛车上。

除了被子,她还看中了一张木椅,想把中间的掏空,给那人方便用。

小贩说两件一起买还给她便宜,朝曦选了选,又选了一个躺椅,有了躺椅可以将那人时不时搬出来晒晒太阳,有益身心健康,她还买了澡巾,脸巾,澡豆,尿壶等等日用品,差不多后拉着牛回来。

赶的急,总算在天黑之前进了山,朝曦将东西卸下来,牛放回去,自己提着东西穿过山洞,将东西一一堆在家门口,因为洞口小,连三床被子都要分开带,来来回回没少跑,累的不轻,还弄得自己一身灰,也没顾上,先进屋去问那人想吃什么?

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发现那人手里拿着一本画册,不是医书,是师傅的美男图,“你也喜欢看这个?”

那人放下画册,一声不吭。

朝曦习惯了,自顾自解释道,“是我师傅的,我师傅的梦想就是睡遍全天下美男,她还给美男们排了个名次。”

刚从外面回来,又搬了些东西,朝曦有些渴,倒了杯水,自然而然坐在床边,掀开画册的最后一页,指了指空白的地方继续道,“师傅说第一名颜如冠玉,貌似潘安,她笔力不够,画不出那人的半分神采。”

到现在她还记得师傅那副丢了魂的模样,她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瞧一辈子都不够,好想打断他的腿,豢养一辈子。

“那人便是如今权倾天下、独揽朝政的摄政王。”

听说手底下有个专门招揽人才的晋江书苑,每年办一次晋江诗会,可以登碧水楼台,不断安插人在朝堂之上,朝廷七成的人为他所控,说是幕后皇帝一点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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