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木天遇晁盖,二人言尽枯坐半晌。正尴尬间,却闻门楣响处,走进一筹黄巾力士。向天王唱喏罢,叉手侍立。晁盖站起身,俯视木天道:“足下既已应承此事,晁盖煞是慰怀。子时且近,足下应即刻登程,耽搁不得”。晁盖话音刚落,未待木天开口,力士急摄木天行于空中。有道是:罡风扑面闭九窍,雷霆大作死不知。刹那间,二人不知所踪。
却说此刻列车之上仍是玛雅末rì之午夜时分,众皆熟睡,鼾声交响起伏。惟见窗外穿村过镇,灯光映得车厢忽明忽暗,间或漆黑一片。苜木天仍在僵卧着,却只见他双睛圆睁,气贯瞳仁,随车厢明暗,闪烁不已。间或其喉咙间咯咯作响,脸sè时而灰白、时而cháo红。却是冷汗流沥不止,灰白发丝沾在额上眉间,衬得血红瞳仁愈亮,模样儿好不瘆人。有乘客起夜给茶杯续水者,路过其卧铺。偶而转头,被木天鬼怪般红瞳一瞪,惊得失手堕杯,砸中自家脚趾。那人痛煞亦不敢叫唤,钳口咬得唇破,血流淋漓,他亦未敢擦拭,抱头鼠窜而回。比及天明,旅客各自醒转,穿衣洗漱,扰攘不已。惟木天蒙头酣睡,肩膊起伏,鼻鼾可闻。

列车行至锦州站,去木天居所之长chūn,尚一千余里。进得站来,列车刚刚停稳,方有乘客次第下车。但见木天飞速跳下床铺,赤足夺车门而出。奔跑至站台口略一张望,便一道烟朝一处人少之铁栅栏而去。几步抢至跟前,手足并用翻爬栅栏而出,晃一晃便钻入人丛,再不见人影。此一番举动,哪曾有人见过?惊得站台上数百人,跌落了满地下巴。

数rì后,铁路jǐng察接待了苜木天家人,交还他遗失在火车的物品。计有手提电脑一台、棉外衣一领,皮背包一个,内装银行卡、证件及现金若干,另有旅游鞋一双。其家人多方寻找皆无音讯。两年后,苜木天被判定失踪,举家悲伤无已。正是:无妄来晴空生霹雳,栋梁失大厦空摇曳。这人既已是失踪了,家人、朋友、故旧、同事皆还需挣扎生活,都市里哪得许多空闲,好追忆故人?只一遭儿赚钱养家便是了。过不数年,再无人提及苜木天此人。便仿佛此人从未来过此世间一遭儿一般。这都市便似一汪湖面,每个人便似一粒沙粒。你便是搏命一跃,沙粒入水,能激起多大涟漪?便是有了这圈涟漪,振荡扩散几个水波,那湖面便依旧平滑如镜。此时尚有哪个记得,曾有沙粒这一振?此乃后话,搁下不表。

却说玛雅末rì过去数月后,锦州某jīng神病院,收治患者一名。三十五六年纪,八尺左右身躯。一领白衬衫好做酱sè,两腿蓝牛仔已撕做布条。蓬着一头枯发,宛若缕缕草束;露着十个脚趾,便似墨染姜芽。瞪着黑白眼,咬紧焦黄牙。真正乃一个都市野人。只要见人走近,他便白着眼,乱打将来;口里乱嚷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王母娘娘疼惜。丈人教我领十万天兵来杀锦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合后!与我一颗金印,重八百余斤,杀你这般撮鸟!”一头叫喊,一头满地翻滚,也不避那污秽。

院长听闻此番言语,全是《水浒传》里宋江在江州装疯时的对白,颇觉得有趣。查房时来问他:“你究竟是哪个?这里是锦州,不是江州。是天朝,不是宋朝。”那疯汉睁着怪眼,满是眼白,扫了扫院长道:“你是甚么鸟,敢来问我!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引十万天兵来杀你锦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合后!有一颗金印,重八百余斤!你也快躲了!不时我教你们都死!”

院长动问患者姓名,是哪个送患者来?身边医生说,一女子穿白衣者,说是患者远亲,送患者入院,登记的名字,姓包名义,证件俱全。已预交一年的费用。那白衣女介绍,病人系读《水浒传》入魔,只说自己是宋江。发病数月,亲眷不识、钱财不认、道路不知,穿衣吃饭皆不习惯。惟喜欢逢人讲演,教人忠君王、清君侧。且收集捡拾废铁、铅块、旧电池,送人备办棺木。为此不知挨打多少次,终不更改。月余前,夜里撬市政铸之下水铁井盖,背到郊外用偷来的铁锤砸碎锻打,还对去讨要铁锤的建筑工地保安说,他要打造兵器,杀官造反。经人举报被联防队员捉住,一通“文明审查”,便成了今天这等样子。

院长一声叹息说,“恰好重患病房也有一患者,唤作曾铁牛,玩《水浒无敌》电子游戏入魔。只说自己是黑旋风李逵,整rì价手掿一对塑料板斧,四处寻人放对。三月前街头砸车,并掀翻炊饼滩,火烧膏药旗。经审讯确定有jīng神疾病,送来治疗。这两人倒是绝配,且安排他俩住到一起。”

却说包义与铁牛在病房中相见,各不理睬。院长戒二人曰:“宜相敬相爱,不得吵架斗殴,违者多扎一针,必疼痛难忍。”二人声喏谨记。待房中无他人,两双怪眼互相打量,四只手掌各yù抓狂。曾铁牛瞪着眼道:“哥们儿,你混哪里的?到了这里,就得给我当小弟。饭先给我吃,床先给我睡,知道不?”

包义气歪了鼻子:俺不当大哥才几天,就有人想骑我头上。真正讨打!便沉声说道:“俺虽是郓城小吏,却刀笔jīng通,吏道纯熟;更兼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俺,若高若低,无有不纳,便留在俺家庄上,终rì追陪,从无厌倦。若要起身,俺皆尽力资助,端的是挥金似土。人问俺求钱物,亦不推托。俺时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赒人之急,扶人之困。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俺做“及时雨”。你可知俺与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

曾铁牛瞪着眼睛,一句听不懂。话不投机,二人便又互不理睬。包义自顾自想着心事,靠在壁角发呆。曾铁牛先是气忿忿站在门口喘粗气。伺后便盘膝坐在床上,自病号服里摸出两枚一元硬币,用双手握了,左右手猜枚对赌。赢的那只手,打输的那只手一掌。谁料愈赌那曾铁牛愈忿恨发狂,打起手来愈发用力,双手皆打得通红。他仿佛也不知疼痛,兀自下死力打着。这边包义斜眼瞟了他一两眼,便视若不见,充耳不闻。最后还是医生查房发现曾铁牛发狂,叫了几个壮汉将这铁牛揪了出去,打上一针镇静剂。这双手掌肿得紫红发亮,此时一碰却疼得曾铁牛鬼怪般叫唤。没奈何只得敷药包扎起来,又怕二人淘气弄破皮肉,便给铁牛双手打上石膏。非常之人,只得行此非常之策。

包义见曾铁牛双手皆伤,包着石膏回来,却不再惧怕躲避,反而径自去撩拨他。口中振振有词,在屋中拽拳飞腿,竟演练起若干套路来。舞一会儿,便斜眼看铁牛一眼。间或拳路在曾铁牛眼前一晃,包义便展颜一笑,满眼讥讽之sè。这铁牛护痛,打了镇静剂亦觉神思清醒,也不去惹包义,上床面朝里躺着,任这包义折腾。一rì三餐,都是包义去领了二人饭食,却对医生说自家喂与铁牛吃。待到无人之时,包义却将两份吃食,拣自家爱吃的,扫个罄尽。余下残羹,却丢到铁牛跟前。这曾铁牛双手裹着石膏,无法拿勺使著,只得忍着饥饿,由着包义糟蹋两人饭食。

五rì后,曾铁牛手掌已是消肿。自己暗暗将石膏壳脱缚下来,也不声张。晚餐送至病房,包义仍是去端过两份饭食,也不看曾铁牛,只自顾自吃喝起来。却见曾铁牛活动了一下手指筋骨,行至包义身后,揪过头发只一按,便将包义脸面按到了饭盆里,闹了个满脸菜汁饭粒。铁牛再扬起手掌,去包义脸上只一掌,打个满眼金星。包义吃此大亏,却激发起那一干梁山泊豪情,一头撞进曾铁牛怀里,两人扭在一起,各不相让。那铁牛力大,一翻身骑住包义,左手扭住衣领,另一个醋钵儿大小拳头,照着面门,擂鼓也似只顾捶。包义鼻酸吃痛,情急时不知哪里来了一股神力,翻身挣扎着爬起身,倒把铁牛掀翻。不待铁牛站起,包义一招黑虎掏心,再把铁牛打个塔墩。二人厮打,有诗为证:

东山老黑拳对南山醋钵儿,老拳若猿猴摘仙桃,醋钵是巨蟒窠中窜。浑似连根拔怪树,仿如遍地卷枯藤。两条海内抢珠龙,一对岩前争食虎。

两人厮打良久,jīng疲力竭,瘫坐喘息。曾铁牛眼眶青紫,磕掉了一颗门牙;有一拳打到了床帮上,右手再次肿起了一个大包,左手却被包义挠出三道血痕。那包义浑身衣裳被撕得一条一条的,鼻子歪在一边,下巴上都是流出的血,和鼻涕眼泪凝在一起,却似开了个染坊一般,沾住胡须,一道一道的。

包义呐呐自语说:“想不到我宋江流连至此,竟是这样狼狈。”铁牛闻听,跳起凝视包义半晌,思忖一霎,问道:你真个是宋江?也玩《水浒无敌》吗?你怎么跟纸牌上画的不像呢?你现在几级了?经验值多少?用什么装备?杀几个BOSS了……我玩“江州劫法场”,找了三个哥们儿,天天去挑战,我们把免费新手礼包放一起用……

包义呆呆看着铁牛双唇开合,说出的音节却也是一字不懂。没奈何,包义掏出私藏的数个金黄sè废电池道:这位兄弟,些许金条把去快活。或沽酒,或赌博,尽随你高兴。你岂不闻俺是郓城及时雨宋押司,如此奢遮,你该当俺的小弟。

曾铁牛歪头想了一忽儿,翻身便拜:“我那爷,你何不早说些个,也教铁牛欢喜。”扑翻身躯便拜。自此,曾铁牛欢欢喜喜服侍这个及时雨呼包义,时时呼唤大哥,rìrì形影不离。当然,关在病房里,也离去不得。包义每rì里凭空面壁,叠着两个指头,谈今讲古,指点江山;铁牛则听一会大哥演讲,摆弄一阵宝贝“金条”。再就是劈掌打拳,吵闹不已。

间或,那个送包义就诊的白衣女子,会来探视包义。但却并不与包义交谈。每次皆是悄悄地来,与医生询问过包义病情后,只是远远观看包义,时有一声叹息,再悄悄地离开。原来此女自幼父母皆亡,自家带擎幼弟过活。此女生xìng倔强,数十年打拼出一个连锁药行,身家富裕。却不想幼弟早年病死。那rì在街上遇见包义,依稀与幼弟相貌相仿,遂发愿救助于他。虽料想宋江魂灵来此,却是如此境遇。幸运耶?不幸耶?古语道:龙卧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争奈你曾如何威风,是多大型号的英雄好汉,若是突然间离开了原来的环境人群,或是换了际遇走势,那么在新环境下的境况,多管尚不及寻常凡人。话休絮烦,包义自此在锦州jīng神病院治疗度rì,十年内无甚变化。搁下不提。

话分两头。却说那rì黄巾力士自晁盖庄上摄走苜木天,腾云驾雾,飞行大半rì,停住云头。木天被那黄巾力士夹在腋下飞行这半rì,风吹云呛的,已是昏头涨脑。忽然觉得云头停住,便挣扎着从黄巾力士腋下脱开去,略略活动一下,思量松畅血脉。却感觉自家没甚么脉搏心跳的。不及细想,好奇心起,便蹲下身形,扒着云脚往下看觑。透过云雾间隙,见一座军营安在冬rì田野之中,蓬帐相连、旌旗猎猎,端得齐整。但见:

征云冉冉飞晴空,征尘漠漠迷西东。十万貔貅声震地,旌旗猎猎摇天风。

枪影摇空翻玉蟒,剑光耀rì飞苍龙。六师鹰扬鬼神泣,三军英勇貅虎同。

这木天空中观看宋朝时的军帐营寨,颇觉得新奇有趣。不禁思量道:“如此际遇,自家哪个狐朋狗友曾遇得到?这厮们都说自家是超级驴友,哪个驴得过我?”不免让广告人之劣xìng大发作,任何情形之下,都会思维漂移,又在胡思乱想。却不料身后黄巾力士开言道:“尊天王法旨,送你至梁山军营。今rì乃政和八年十一月初八,梁山军正攻打běi jīng大名府。原来的郓城黑宋江,魂灵已经附身你的躯体之中。你这魂灵,须速速下去附身他那躯体。十刹那间不至,你这魂灵便将散去,化作烟尘,再不得聚齐。还不速去!”这黄巾力士言罢,从木天身后用力一推,木天自半空直向那营中坠去。

冬rì北风凛冽,这木天飘在空中,直如一片枯叶相似。失了躯壳,魂灵无甚重量。被寒风一吹,便在空中乱转。十个刹那,究竟是几分几秒?如此轻飘飘的,何时到得了地面?再者,那宋江却在哪个营帐之中?如此急切间如何找寻得到?苜木天心内急得发昏,便觉此番定是要魂飞魄散矣。心内道:“穿越,非寻常之人可为。若能逃得xìng命,必告知网上诸公,与其睁着迷离困眼,奢望穿越成个英豪,莫如把握住当下,好好做个凡人。丢了幻想,洗洗睡吧。”

有分教:天地混沌,唯梦纵横驰骋;玄黄百代,岂可上洬回游。毕竟苜木天此后命运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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