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的宫殿华贵有余雅气不足,但把她放在里头,倒是十分搭调。她一路穿过庭院奔向后殿,然后一个飞扑就扑进了贵妃榻上的软被里,抱着刚晒过的锦枕深吸了一口气。
“真好哇。”她小腿直蹬,乐了一会儿,扭头回来看他,“你知道吗?我打小就有个心愿。”
离烨跨门进去,抬眼扫了扫四周陈设,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心愿?”
咧嘴一笑,尔尔趴在软被里道:“我想在宫里混吃混喝一辈子,什么也不学,什么也不做,早膳吃羊乳燕窝,午膳吃山珍海味,晚膳吃清粥细面。没事就找父皇母后撒个娇,然后讨些赏赐回来堆着。”
离烨听得眉梢直挑。
不愧是她,心愿都这么不求上进。
“这么一说。”他眼里浮出几分笑意,“上九霄还真是辛苦你了。”
“可不?”她委屈地扁嘴,“原在仙门也是有好日子的,结果上了天之后,不是挨天雷就是遇险境,身上新伤压旧伤,都没几天好日子过。你一开始还不喜欢我,老想着要宰了我,害我睡觉都睡不安生,腰都瘦了两圈。”
这还怪上他了?离烨轻哼:“九霄上其他神仙,比你辛苦的大有人在。”
“我知道呀,但别人是别人,我是我。”许是环境太过熟悉,尔尔的公主性子都冒了上来,骄横地道,“我不爱吃苦,也怕疼。”
话音软软的,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要是别人说这话,离烨肯定一袖子就挥出去了。谁家修仙能不吃苦的?这般娇气,不如早些投胎。
可从尔尔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心口软了一块,抬步坐去她的软榻边,他伸手,想将她身上的伤都抹平。
“诶,现在不用,都好得差不多了。”她抬手来挡,顺带就将他的手抱进了怀里,像只猫似的蹭了蹭,又舒一口气,“有你在就行。”
胸口微热,离烨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抬了抬嘴角。
懒就懒吧,他想,反正他能护得住她,在他这里,她想怎么安逸享乐都行。
小东西白嫩的脖颈同大红的软被卷在一起,看起来可口极了。离烨斜眼瞧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没忍住,低头咬了她一口。
然后这人的脖颈就染上了一层漂亮的绯红。
眼里染上一层暗色,离烨突然觉得人间那些个为美色折腰的君主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情浓之时,谁还会有心思管什么家国天下?外头就算天塌了也与他没关系,他就要怀里这几尺温热。
天边有沉闷的雷声远远传来,被厚重的雕花红木窗一挡,也就没剩多少响动了。缀着珍珠的帷幔从拔步床顶拖曳到地上,如有风拂过的湖面,一波又一波地荡着涟漪。
有那么一瞬,离烨想,他好像也有心愿了。
他想当个陪她醉生梦死好吃懒做的人。
于是,接下来几日,尔尔当真是一睁眼就能看见羊乳燕窝,连软榻都不用下,就有烛台变成的“宫女”来伺候她洗漱用膳。午膳如她所愿满眼珍馐,连一向不怎么爱吃凡间食物的离烨都陪着她动了筷子。
到了晚上,漫天星斗璀璨,仿佛就垂在宫殿的飞檐上,两人在前庭里摆了桌子,一人一碗洒满葱花的阳春面。
离烨以为她会惊奇一番,然而没有,这小东西十分自然地就适应了,好吃懒做这四个字仿佛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一般,浑然天成。
他失笑,开始盘算着就在此处立下结界。
外头战火纷飞,情况日渐严峻,钟沁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辗转来到了西王母的仙山。
结果就被眼前即将完工的结界气了个够呛。
“上神。”她压着怒火上前,“九霄群龙无首,谁都难以服众,但您只要露面,定能解决麻烦,您缘何要弃那万千生灵不顾,独自躲来此处?”
离烨瞥她一眼,手里仍在设结界,只漠然地道:“我答应你们的是带你们上九霄,复仇之后予你们一半以上封地。没做到?”
“……上神已然践诺。”气焰小了些,钟沁看了看他背后的宫殿,还是皱眉,“可您放着上好的九霄之主不当,来这里陪她胡闹什么?她是凡间的小姑娘,您不同,您是要君临天下之人,何至于被一捧残水困住,不见江洋?”
眼里浮出几抹讥讽,离烨又落下几块符砖:“何为残水,何为江洋,你当真看清楚了?”
九霄上的争名逐利才是最没意思的东西。
钟沁一愣,有些犹疑。但只片刻,她眼神就恢复了清明:“还请上神以大局为重。”
“与我无关。”落下最后一块砖,离烨封绝了整个七色仙山。
钟沁被扔了出去,落地之时还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傻成这样?眼瞧着大事将成,他竟连送来的掌权之位都不要。
西王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钟沁身后,她伸手接住她踉跄的身子,轻轻叹了口气。
“那里是绝对安全的。”西王母道,“他打定了主意要和那小仙一起避世。”
“荒唐!”钟沁急了,“他若避世,天上不知还要你争我夺到什么时候去,我父王已经是性命垂危,兄长也天天疲于奔波……”
“尔等。”西王母轻声打断她,“大可以趁着胜势重新划分三界,不必执着于九霄。”
九霄本就不适合鬼魅生存,强行要在那上头争个输赢,那就是自找的苦头。
钟沁垂眼,心虚地避开不再谈此事,只嘟囔:“那小仙也是害人不浅,这个时候将离烨上神蛊了去,可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小仙就是小仙,没有丝毫大局观,自私自利。
西王母张口欲言,但她身上仙气太重,钟沁离得近了也不太舒坦,便在她开口之前退开几步,敷衍地拱手:“多有叨扰,我还要回去复命,这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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