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道为什么,能听见这么句话,宁朝阳还是觉得心里一松。
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厉害的时候,这人竟还想着要护她。
真是傻里傻气。
十万私银放在钱庄里,有线人牵头,很快就到了唐广君的手里。
宁朝阳和李景乾都没有什么动静。
两人照常上朝下朝,照常时不时在圣人面前争执。
直到这天,中宫后院刚修好的月门倒了下来。
好巧不巧当时皇后正带着两个嬷嬷经过,皇后命大躲过一劫,其中一个嬷嬷却是护主心切,命丧当场。
皇后悲哭不止,圣人当即大怒。
“臣已与工部的庞尚书一起查验过,月门所用砖石低劣,再加上连日的秋雨浸软了基底,这才突然倒塌。”宁朝阳拱手,并奉上了一些碎砖石。
“臣也将工部的账目都清理了出来,账目是对得上的,但这些木材石材都由唐首辅及尚书省的几位大人采买,还请陛下过目。”
圣人狠瞪着下头跪着的唐广君,瞧见账目来了,才压了压火气接过来细看。
不看还好,一看更觉眼前一黑:“两百二十七万两?!”
唐广君强自镇定:“回禀陛下,今年上京的木材和石材价格都一路飞涨,臣实在是……”
圣人合起那厚厚的账册就砸在了他身上:“飞涨?孤前些日子才微服出宫,问过码头上押运货物的力夫。上好的楠木三丈也不过二十两,普通的梁木就更不过二两。你上头写的多少?七十二两!”
“这些砖石,你再来看看这些五百文一块的砖石!一捏就碎!”
“今日是中宫命大,才躲过一劫,但倘若她走慢了一步呢?!”
“孤让你修的是景园,不是皇陵!”
最后一句话说完,圣人已经拍案而起。
饶是再镇定,唐广君脸色也白了。
“陛下。”他道,“刚修好的月门,不可能说倒就倒,臣怀疑是有人暗中使诈,置中宫安危于不顾就只为污蔑于臣,实在是其心可诛!”
“污蔑?”圣人提起龙袍走到前头来,抓一把托盘里放着的砖石就往他脸上按,“东西和账目都放在这里,你跟孤说是污蔑?”
唐广君目露惊恐,却不敢躲避,只能任由那些碎石在自己脸上划出血来。
“孤给你十日。”圣人冷声道,“十日之后,要么你将这账目给孤填平,要么,你全家老小就一起去刑场上团聚!”
唐广君背脊颤抖,连连磕头。
宁朝阳知道他是有退路的,只要边州的税银一运达上京,他再变卖些家产,这窟窿怎么也能填上,但问题是唐首辅一直装作两袖清风,这银子就算有,也不能从他这儿交上去。
于是,掐着五六日之后,宁朝阳将御赐的宝石蚁放了两窝出去。
这宝石蚁是番邦进贡,因尾部颜色鲜艳而得名,多被贵人养在琉璃土缸中观赏。它们只爱吃番邦特有的香料,圣人觉得麻烦,所以都赏了下来。
她家里这两窝已经饿了许久了,一开盖子,就摇动着触角往外爬。
宋蕊带着人在府外等着,瞧着宝石蚁开始四散,就将人分成十几队,挨个去跟。
几日之后,宁朝阳得到了一本住址簿,几十个宅院,多分布在平宣坊和永定坊附近。
她觉得很稀奇:“我放出去的不过十万两,怎么会这么多地方都有?”
宋蕊摇头:“定北侯那边也放了十万。”
?
宁朝阳恍然想起,李景乾手里好像也有三窝御赐的宝石蚁。
她有些好笑:“这人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竟还不动声色地也往私银上抹了番邦特有的香料。
“大人不是跟侯爷商量好的?”
宁朝阳摇头:“一字也未曾提过。”
宋蕊:“……”
正常人都会觉得大人这举动无法理解,侯爷到底是怎么理解的,甚至还搭了个顺风船?
“不管怎么说,东西我是拿到了。”朝阳道,“让钱庄那边催唐首辅还钱吧,若是不还,便闹去长安门外,我会替他们做主。”
这才是真正的雪上加霜落井下石。
宋蕊兴奋地应了就往外跑。
唐广君已经是焦头烂额,他将银子都分送出去,让自己的人再层层交上来,这样自己就可以重做一本账,对陛下也有个交代。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现钱凑不齐那么多不说,边州运银子的队伍还被当地的山贼给扣下了。情况紧急,唐广君不得不托人去借兵,让士兵乔装打扮,快速将他的这份银子送抵上京。
十日之后,运银的船堪堪抵达码头。
唐广君换了一身素衣,一步一叩地进宫请罪,到圣人面前时额头已经流血,配着他那苍老又颤抖的模样,很是让人心软。
圣人看了账册,上头已经将花销平到?????了一百三十两,并着十几封请罪折子,说是采买不严,让奸商钻了空子。
唐广君一夜白头,虚弱地与圣人道:“臣已将祖宅变卖,换得了三千余两银子,待从钱庄里兑出来就一并交给工部。”
圣人终于是缓和了眉目。
唐广君是个能用之臣,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全然是他的过错。
正想让他起身回话,旁边的定北侯就突然开口了。
“臣有一事不解。”
“讲。”
“先前萧大将军获罪,其中一条罪名是妄自调动边州囤兵?”他道,“边州多有贼盗之事,临时借用兵力难道也不成吗?”
圣人正纳闷他怎么突然提这个,旁边的宁朝阳就立马接了话:“大盛之兵,在外听将令,在内只听皇命。贼盗之事自有官府差役能使,何以就成了调动囤兵的借口了?”
“以宁大人之意,此举是重罪?”
“自然,萧将军就是前车之鉴。”
李景乾恍然点头,而后就将手里的录记呈了上去:“这是从边州到青州一路的囤兵调用摘记,请陛下过目。”
圣人一惊,连忙拿过来看。
唐广君心里一沉,虎口都有些发麻。
他是遣着层层关系去调动的囤兵,照理说没有留下自己的把柄,李景乾告不到他头上来。但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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