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头一遭坐飞机,陈萱两只眼睛瞪的溜圆,四下扫量, 魏银看二嫂东瞅西看, 她自己也是头一回坐飞机,见飞机这么大, 心里可震憾了,也禁不住多看两眼。
待上了飞机,陈萱还特意和魏年调换了临窗的位置, 还一个劲儿往外瞅哪。
魏银都好奇了, 低声问, “二嫂你看什么呢?”
陈萱小声同魏银说,“阿年哥昨儿晚上跟我说, 飞机会飞起来, 是因为下头系着一根大绳子, 就像放风筝一样, 一放就飞起来了。我看那绳在哪儿呢。”
魏银小小声, “不是吧, 二嫂, 飞机能飞起来,我听说是因为有个叫发动机的东西。”
姑嫂二人正小声嘀咕飞机到底是放风筝一样放起来哪,不是被那个叫发动机的神奇东西飞起来哪,容扬坐前排,委实听不下去,对身边的两位助理道,“你们换到后排,请魏太太魏小姐前排坐。”
陈萱魏银还不解其意哪,容扬道,“我可以给你们讲一讲飞机的飞行原理。”
魏年正听着他媳妇他妹妹嘀咕飞机的事儿偷乐,一见容扬拆台,魏年连忙说,“不麻烦容先生,我给她们讲一讲就成。”
容扬轻描淡写,“我在大学时曾选修机械制造,算是第二学位。”
陈萱这个一向迷信学历的家伙,立刻就叛变了,拉着魏银到前排和容先生一起坐了,把魏年郁闷的了不得。容扬学识渊博,深入浅出,便是后排的魏年听久了都有些入迷,甚至,容扬连带着现在国家的飞机制造业和国外的飞机制造业做了对比,连带他们乘坐的飞机型号,容扬道,“这种是道格拉斯客机,现在就算大飞机了,比司汀逊要强一些,不过,中途也要经停青岛、南京,才能到上海。安全上,也是道格拉斯更有保障,坐飞机,最好坐大飞机,小飞机的安全性会差一些。”
至于什么拿根绳子把飞机放到天上的事,陈萱不用问也知道上了魏年的鬼当,陈萱道,“容先生,你说阿年哥怎么总是喜欢戏弄我。真是的,要不是遇到容先生,我就丢大人了。”
容扬道,“可能是天生性格不好。”
魏银连忙替她二哥说好话,“容先生,我二哥就是爱开玩笑,其实心地特别好。”
魏年也在后排挨着陈萱的椅背说,“就是个小玩笑,我原想上飞机就跟你讲明白的。”真是的,他们夫妻的事,怎么倒跟人外人说。
陈萱才不理他,陈萱特别信赖容先生这等有学识、涵养佳的人,容先生听到魏年都在挠椅背了,方施施然道,“还有另一种情况,在生物界,雄性想引得雌性的注意,会想办法展示自己的美丽。像小鸟,雄鸟会在雌鸟面前婉转歌唱,像孔雀,雄孔雀求偶时会在雌孔雀面前开屏。到了人这里,也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有些人的表达方式是对心仪之人好上加好,有些年轻的男孩子,比较别扭,想引得心仪的女孩子注目,却是会想方设法的劝弄别人。其实这位男孩子只是向女孩子表达爱慕。”
容扬一句话,如陈萱魏银这样脸皮薄的不必说,像魏年这脸皮偌厚的都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贴到陈萱的坐椅后背,小声说,“就是这个意思,知我者,容先生也。”
陈萱的脸,直到青岛还是红彤彤的,不要说魏年了,容先生她也没有再理一下,她就这么一路脸红到上海机场,直待下了飞机,陈萱才回了神,哭丧着脸同魏年说,“我都忘了看一看飞机在天上时,外头是啥样了!”光顾着害羞了。
魏年挽着她的手,“以后有机会再看不迟。”
魏银笑,“我看到了,窗外的白云,一朵一朵的,到快降落的时候,从上往下看,地上的高山、大湖、房屋、土地,都能看得清楚,可好看可好看了。”
于是,陈萱更遗憾了。
三人是跟着容扬一道来的上海,直接就住容公馆去了。
一进上海市区,当真让三人大开眼界,原本北京才是天子之都,后来国民政府迁都南京,北京还给改名叫北平,但是,老北京还是习惯称自己为北京的。至于上海,多是听闻如何的繁华、时尚,如今眼见,才算信了。上海的街道肯定是没有长安街宽敞,但是,极为平坦,西洋建筑林立,小汽车来来往往,水上舟船穿行,不论哪里都是一派繁忙景象。街上还有当红明星的画报与大幅广告,穿着时尚的女郎,骑自行车的年轻人,电车慢悠悠的载客前行。
连魏年这故做淡定的都往街上看好几眼,陈萱魏银就更不必说了。
待到容公馆,容扬的住所自不消提,完全的西式风格,安排下魏家三人绰绰有余。就是,陈萱魏年住惯了四合院,乍一住洋楼,惯不适应的。容扬把三人交给家里的一位刘妈后,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出门去了。
刘妈已提前将房间安排好,另外同客人介绍了房间,外头的小花园,还有网球场可以用,然后,问何时开饭。魏年道,“不用等容先生吗?”
刘妈难得会说官话,只是口音有些怪,“先生出门去,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魏先生、魏太太、魏姑娘可以先用,待先生回来,再叫厨下做就好。”
既这般说,魏年也没与刘妈客气,反正又不是只在这里住一日。
待用过午饭,陈萱魏银把箱子里的衣裳放到柜子里,陈萱都有些不知道往哪儿坐了。床单被褥都是雪白绣花的,床尾临窗的地方有一对圆沙发和一张小圆桌,小圆桌上摆着一套琉璃茶具,精致极了。推开窗就能看到花园里的花草,吸引陈萱的还不是窗外的花园,而是房间里连带一个大大的洗浴间,这样的高档,大理石的洗漱台,明亮的玻璃镜,还有,陈萱不认得的抽水马桶和浴缸。
亏得魏年见她东瞅瞅西看看的,帮她介绍了一回,陈萱直砸舌,“天哪,怪道人说大上海大上海的,茅房都这么高档。”
“真是求你了,六国饭店又不是没去过。”
“可我没去过六国饭店的茅房啊。”
“不能说茅房,要说洗手间。”
“阿年哥,这个大缸,真的是用来洗澡的啊。”
“是啊。”
“可真高级。”
陈萱感叹,魏年说,“等以后咱们有了钱,也把屋子收拾成西式,我觉着床比炕好,床垫更软和,睡起来也更舒服。”
“到时再说吧,这肯定要很多钱的,有了这钱,还不如攒着以后念书用。”陈萱时时不忘自己的念书大业。
陈萱跟魏年商量着,“阿年哥,秦姑娘还托咱们给她带信和青酱肉过来哪,我这里有秦姑娘的地址,咱们这就给她送去吧。”
魏年让陈萱拿出秦姑娘写的地址,道,“先打个电话,看人家家里可有人在,别贸然去,倒扑个空。”
然后,魏年一个电话过去,没半个小时,秦太太和儿媳妇秦少奶奶就过来了。
刘妈连忙准备茶点。
说真的,秦殊相貌并不似其母,秦太太是那种江南水乡细致婉约的女子,纵是上了年纪,举止投足间都是女性的柔美。相较而下,秦殊是大眼睛高鼻梁的相貌,性格更是明快活泼。
陈萱把秦殊写的信和买的青酱肉拿出来,都交给了秦太太,看秦太太眼圈儿都是红的,尤其安慰秦太太说,“秦姑娘可好了,十分有学识,学问也好。现在就在初中当法语老师,一个足有八十块的工资,特别厉害。”她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秦太太的眼泪直接下来了,秦少奶奶也是不停用帕子抹眼睛,又要劝婆婆莫太伤心。
魏年一看秦家这婆媳二人的穿戴就知恐怕人家一件衣裳都不只八十块,魏年道,“秦姑娘性子好强,一定要独立,自己工作,她常说,自己出身书香门第,如今她做教书育人的事,也算继承家族志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书虽工资不高,却是立国强国的根本。如今,秦姑娘非但书教的好,就是学校里的老师校长也都很喜欢她。她时常参加文先生的沙龙,因现在工作有些忙,学校里事情多,一时回不来,就托我们带来书信。这青酱肉是宝华斋的,秦姑娘说是秦先生最喜欢的口味儿。她就是担心家里还在生她的气,心里总有些怯。”
秦少奶奶问,“魏先生,我家妹妹现在还好吧?”
“很好。秦姑娘在北京,做着教员的工作,也交到了新朋友。她与我妹妹是好朋友,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在外租房,就让她住我家房子了。我说不要房租,秦姑娘还是付了房租饭费,一看就是家教极好的大家姑娘。”魏年完全把先前给秦殊列账单的事选择性失忆了,他客观的说,“一个女孩子,在外还能自立自强,令人敬佩。”
秦太太见魏年隐讳的说秦殊是一人在外租房,就知与那赵姓小子分了的,叹道,“这就好。”
陈萱补充一句,“秦姑娘说了,等她发了大财或是成为大人物,就衣锦还乡。”
秦太太哭笑不得,摇摇头,“这傻丫头,定是没少给你们添麻烦。”
秦少奶奶笑,“我家妹妹,就是这么幅性子。”
不过,这一听就是活蹦乱跳的人才能说出的话,秦太太秦少奶奶少不得多打听几句,魏银跟秦殊最熟,说到俩人一起做衣裳做帽子,还有一起出去喝咖啡吃好吃的的事儿,虽只是一些小事,秦太太也听的极认真。最后更是对魏家人谢了又谢,才拿着秦殊的信和青酱肉回去了。
其实,秦太太特别惦记闺女,到底是怎么跟姓赵的分了手,有没有吃亏。只是,这话在容公馆,不好问。秦太太的心神,都在秦殊的信上了,草草的谢过魏家人,就带着儿媳妇回家去了。
一直忍到回家,秦太太才看了闺女的信。
这回,根本不必秦太太再去打听,秦殊一点儿没瞒着,信上都写了,而且,写得愤愤。秦殊说了,当初她挣的钱,都给赵成卷跑了,把她气病了,亏得她的好朋友魏银救了她,帮她叫医生看病。秦殊在信上说,让家里在上海留意,见着姓赵的,一定要替她报仇!至于回家的时间,真是与陈萱说的分毫不差,秦殊信上写的,等她发大财成为大人物再回上海,衣锦还乡,绝不让人看笑话!
秦太太这做亲娘的,哪里能不心疼闺女,好在瞧着这信,闺女还挺有精气神,也就略略的能放心了。待晚上,秦太太私下把闺女的事同丈夫说了,秦司长脸一沉,“不必提那个不长进的!”
“哎呀,阿殊现在已经知道错了,阿殊现在在中学教书,学校里老师校长都喜欢她。”秦太太细声细气的劝着,“你就别生气了。咱们阿殊也吃了好大的亏,叫姓赵的骗了,信上还说让咱们留心姓赵的,给她报仇。我看,她是真明白过来了。”说着把信塞给丈夫。
秦司长勉强瞅一眼就重把信拍回妻子手里,不客气的说,“等她发大财成为大人物,我得入了土!”
“这就是小女孩儿的话,要我说,还是把阿殊接回来吧,这两年在外头,可是没少吃苦。”
“接什么接,她是没长脚还是不认识路,自己不会回来?”秦司长哼一声,“这回人家容先生好心好意问她要不要回来,她脱了鞋就砸人家车玻璃上了,你说说,这还叫大家闺秀?不用理她,我看还是没吃够苦头。”
“你怎么知道阿殊拿鞋砸容先生汽车玻璃的事?”秦太太连忙问。
秦司长一不留神把事说出来,也不好再瞒,轻咳一声,“容先生以前在北京见到过阿殊,人家私下好意同我讲的。你说说,容先生是不是好心,你瞅瞅你闺女,这叫什么人哪?简直是狗咬吕洞宾。”
“阿殊年纪还小。”
“小什么小。”
“那姓赵的事,你心里可得有个数。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不用你操心。”秦司长轻哼一声,没再多说赵成的事。任何年代,权势都是最不好招惹的。赵成要是与秦殊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秦家瞧着秦殊的面子,总不会怎么着。可如赵成这般,还敢卷走钱抛弃秦殊,秦殊也就是看走眼,没料到这一出,不然,秦殊就不是个好惹的性子,何况还有秦家。赵成主动离开,秦家再不用顾惜秦殊的颜面。秦太太此时方提赵成,殊不知秦司长早把事情解决干净了。难道还留着此人以后出来说东说西,炫耀与秦司长千金的风流艳史吗?
秦家这里说了一回离家出走的闺女秦殊的事,容公馆这里,容扬中午出门就没回来,魏家人行动自便。三人出去逛了一圈,晚上选了个餐厅吃的饭,待傍晚回到容公馆,容扬依旧没回家。陈萱特别的试了试这西式的浴缸和淋浴,只觉着方便的不可思议。待陈萱洗澡出来,待上床才发现,不成啊,这床跟炕可不一样,中间也没地方放小炕桌儿,唉哟,陈萱盯着半濡湿着黑发,靠床头看书的魏年,都不晓得要如何是好了?
好在,陈萱现在脑筋很灵活,她十分聪明的想了个主意,“阿年哥,这床忒小,我跟阿银一间儿睡啦。”
魏年言语自然,“阿银屋的床就不挤了?上来吧,哪里睡不开了,睡得开的。”
“不成,这样太不纯洁了。”陈萱坚决不肯。
“有什么不纯洁的,这是在容先生家,我还能做什么不成?”魏年漂亮的眼睛里,左眼写真,右眼写诚,同陈萱信誓旦旦,“咱们一个炕上有两年多了,你还信不过我。”
“可这也离得太近了。”
“唉呀,我靠边儿,你靠边儿,哪里还近?快上来,别着凉了。”
魏年说着劝着,总算把陈萱劝床上来了,陈萱说,“阿年哥,你怎么不吹头发,那吹风机可好用了,风都是暖暖的。”
“现在天气暖,我还要看会儿书,一会儿自然就能干了。”魏年撩一把半濡湿的头发,保持着一张水润的脸,不着痕迹的把浴袍的领子拉开一些,凑近陈萱,关切的问,“看什么书哪?”
陈萱把书递给魏年,然后,一回头就见魏年大开的□□胸膛,以及胸前的两颗小红豆,陈萱将书一撂,两只手刷刷两下就把魏年的浴袍给他拉紧实了,严肃着脸强调,“阿年哥,可不能这样,肉都露出来了。”
魏年简直想吐血,躺床上不动了。
“你不看书了?”
魏年生无可恋,“不看。”
陈萱眯眼睛瞥魏年一眼,大半夜的露肉,不安好心,当她看不出来啊!爱看不看,她也不睬魏年了!觉着魏年不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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