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府东路,世子夫妇所居的济园内此时一片静寂,唯有世子妃日常起居之所灯火辉煌。
“三嫂,这边请。”张仪端殷勤将许樱哥引入室内。许樱哥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只见室内陈设简洁,半新不旧,世子妃背对着众人虔诚地跪在佛龛下,手握佛珠微闭双目低声祷告,一个面容清矍的中年文士端坐在左手边的椅子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王氏则领着世子长子坐在不远处期待地看着她。

许樱哥轻轻吐出一口气,先朝那中年文士颔首致礼,随即朗声道:“大嫂,我回来了。”

世子妃慢慢爬起身来,目视着观音像低声道:“二弟妹,烦劳你替我把府中琐事照料一下,再看看孩子们该睡的是否都睡下了,地下若是有人乱嚼舌头的,尽数重罚。”

王氏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低声应了好,示意康王世子与她一同退下,顺便带走了在场伺候的所有婆子丫鬟。世子妃转过身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张仪端,低声道:“三弟,如今府中只有你一个成年男丁……”

莫非也不让他旁听?张仪端忙道:“嫂嫂放心,我都知晓,早已安排下去加强人手巡逻。待这边事了,我再亲自带队,绝不会出岔子。”

他既如此说了,世子妃也没其他话好讲,便看向许樱哥道:“三弟妹辛苦了。”

“为家中尽绵薄之力。怎能道辛苦。”许樱哥低声把自己所知的情况说了一遍:“……临走时,家父让咱们吃斋念佛求乞皇后娘娘早日康复。”

崔湜若有所思,世子妃则有些急怒上火,她想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保证和许诺,而不是这样似是而非的一句话。因见许樱哥神态安静平和,由不得只恨自己没有这样强有力的后援。她的娘家,声势烜赫,却远在西边,在当地只手遮天,在上京城中却必须比寻常公侯大臣之家还要谨慎低调小心。便是再如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不然她何至于如此无措?更何况,这么多年,她的根早已扎在了康王府。

崔湜适时出声:“既然侯爷这样说,那我们便依言而行。”

世子妃急速抬头看向崔湜,同时将所有的负面情绪统统收起,试图捕捉到自己错漏了的信息。以便尽快跟上崔湜的思路。崔湜似是知她所想,微笑着道:“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蓄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做儿女的。求乞父母亲长寿安康,那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至于其他的事,哪里又顾得上去多想呢?”

世子妃默了片刻,吩咐张仪端:“四弟,让府中众人沐浴更衣,设香案,诚心诚意替皇后娘娘祈福。但凡是需要用到的事物,统统不要吝啬。”想了想。又道:“自今夜起,全府茹素。”

张仪端一心还想留下来再听听关键部分,闻言也只得先退出去安排。许樱哥见世子妃神色不是很好看,猜她大概对自己带回来的消息不太满意,又猜她大概与崔湜还有话要讲,不等世子妃开口赶人便主动道:“我也回去沐浴更衣,设香案,替皇后娘娘祷祝。”

世子妃点了点头,待许樱哥走远,豁出去似地道:“先生,要不你再跑一趟忠信候府?”

崔湜有些讶然,随即温言道:“许侯爷不是让三奶奶回来了么?我们只要等待就是了。”既然许衡能放心让许樱哥回来,那便是心中有数并且会有行动,不然那般护犊子和老谋深算之人,又怎会让许樱哥回到这龙潭虎穴中来?

世子妃心中不甘,继续道:“可是他什么都没说,迄今为止也看不见有任何动静,要是错失了先手可怎么办?王爷他们还都在宫里头。”还有就是,许樱哥办事,她不放心。

崔湜听到这里,由不得有些叹息。世子妃再精明能干,经过的事情还是太少了些,有些事情只能看结果而不能看过程,许衡那老狐狸便是要做什么,又如何会轻易说出来?乃叹道:“许侯爷为两朝元老,多年荣宠不减,他若不肯动,谁能让他动?他凭什么要帮我们?因为是儿女亲家。王爷和世子不在,府中并无有分量的人能说出有分量的话,三奶奶去了都不能,在下去更不能。既然公主殿下相信他,我们便只能相信。”

世子妃有些艰难地深深吸了口气,强撑出笑脸对着崔湜深深一礼:“府中老幼,全要依托先生了。”

一弯新月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微风吹过树梢,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许樱哥低垂着头,快步走在康王府曲折安静的小道上。要问她怕不怕,她自然是怕的,她不喜欢颠沛流离,朝不保夕,更不喜欢这种随时命悬一线,完全没有安全感的生活。但生于乱世,她想她还该感谢老天,和那些苦苦挣扎在污泥饥饿中的女子比起来,她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想到这里,许樱哥停下脚步,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月亮拜了两拜,口中念念有词。青玉见状,忙也跟着拜了两拜。许樱哥不由好笑:“你拜的什么?莫非是求月老给你一个好夫婿?”

青玉低声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开这种玩笑。婢子自是求老天爷保佑皇后娘娘长命百岁,咱们府里太平富贵,您和三爷能好好过日子。”

许樱哥轻轻叹了口气,之前她经常觉得张仪正很烦,生气极了的时候也经常想要是没有这太岁自己想必会轻松好过许多,偏这时候却还是很担心他。于是又郑重地对着天空祈祷:“诸天神佛在上,求你们让张小三儿平安回来。回来以后不要再抽风发神经,顶好就是日日当妻奴。”祈祷完毕,自己都觉得好笑,日头从西边升起来张仪正也不会当妻奴,只要能正常就好。

忽听身后有人沉声道:“三奶奶实乃女中丈夫。”

许樱哥回身,看到崔湜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一脸严肃地抱拳朝她行礼。再远些,世子妃身边两个最得信任的嬷嬷分别提着盏灯笼,神态恭敬地立在那里默默等待。晓得崔湜这是与世子妃商量完大事要回去了,便微笑着郑重还了崔湜一礼。朗声道:“先生谬赞了。”什么女中丈夫,不过都是看在许衡的面子上而已,不然她做的那些事情在康王府众人眼里应当就只是个不知好歹的悍妇。

崔湜微笑道:“在下神往许侯爷已久,日后若是机会得当,还要请三奶奶帮忙引荐。”

许樱哥自不会认为崔湜是想另投许衡,人家特意来同她打个招呼不过是表达交好和尊敬之意,连忙郑重应了:“先生大名。家父早有耳闻,曾言道日后若有机会,便要请先生喝茶赏月,对酒当歌。”

一派胡言,不过互相吹捧。崔湜哈哈大笑着告辞转身,许樱哥也朝着自己的无名小院进发,想法设法的想让自己开心并放松一点。

是夜。康王府香烟袅绕。木鱼声惊动了附近几条街,有许多人在黑夜里无声地窥伺着这个府邸,却发现府中众人除了拜佛之外,几乎停止了一切活动。这场虔诚的拜佛活动如同传染病一样的,在清晨时分随着晨风席卷了上京城中的各大亲王、公主府邸。于是半城香烟弥漫,半城木鱼声声,上京城摇身一变成了个潜心向佛的慈悲城市。

第一缕日光照上墙头,上京城便在袅袅的青烟和虔诚的诵佛声中拉开了一天的序幕。彻夜未眠的世子妃从蒲团上费力地爬起身来。接过婢女玉瓶递来的茶水低声道:“这时候已经上朝了吧?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病情是否好转了。”更不知道留在宫中的康王等人是否一切安好?

玉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只宽慰道:“您且放宽心,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世子妃手扶着窗棂往外看,一颗心揪得缩成一团。她很清楚,倘若皇后出了意外或是病情加重,那今日的朝会便不会再有,相反,若皇后病情稳定或是减轻,皇帝便不会取消此次朝会,现下什么消息都没有,多半这朝会还是举行了的,该来的还是会来。一日一夜未睡,令她心力交瘁,最可怕的是崔湜离去前说的话一直在她耳边萦绕:“这件事不好办,圣上发作,定是已知今日将会发生何事,若在王爷等人尽数留在宫中的情况下还突然来了个急转弯,他便是不生疑也要生疑。但若放任不管,贺王一派又正好发难……”

许樱哥被迫嫁入王府,且自婚后便一直都过得不好,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家人是否真的会站在康王府这边?退一步讲,便是许家真的站在这边,许衡也有这个平衡能力,但他又肯花多大的心力处理这件事?世子妃越想心越乱,觉得自己不能再乱想,便用力摇了摇头,低声询问道:“府中一切都好?”

玉瓶道:“大家都好,除了最小的几位主子外,其余人都没睡一直在拜佛求祈,四爷一直领着府中侍卫四处巡逻,宣侧妃哭了几场,曲嬷嬷发了半宿的呆……”

世子妃有些不耐烦,干脆直奔主题:“三奶奶呢?”

玉瓶忙道:“听说是昨夜回去吃了一大碗面,然后沐浴更衣,问人请了佛像与香烛木鱼,一夜都在祷告。”

世子妃将手中茶杯放下,道:“伺候我梳洗,待我去看一看她。”她需要许樱哥和许家站在康王府这边。

却听窗外脚步声匆匆,有婢女快步奔入:“三爷回来了……感谢see_an的和氏璧,chljyaa的香囊,迦.南的3个平安符,夏天呢、魔幻雨滴、素食小猪、班太的日誌的各2个平安符,舒服的猫……熊猫爱颁布、幸运的学长……弦歌2013、~天使在哭泣……丘丘的书架……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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