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国夫人郭氏这一年已经五十有二了。王毛仲当年由犯官子没为奴,随侍李隆基多年,如今官至极品,但郭氏是他寒微时所娶的元妻,自然提不上什么出身,只是从前临淄郡王宅中一介还算有些姿色的宫人而已。
她和王毛仲育有三子二女,可李隆基在开元初年赐婚给王毛仲的宗室女霍国夫人李氏,如今也已经有二子一女,刚刚生下来的一个女儿还在襁褓中就颇得王毛仲宠爱。因此,她对于长子王守贞的求恳,自然没法不上心。

二妻并嫡,本就是古来少有,但在大唐却并不罕见,王毛仲的爵位只有一个,将来万一一个不好落在李氏所出儿子手中,她和儿女们要怎么过活?

所以,今天自从杨家的牛车从家里出来,她就令人暗中盯着,在西市的灯市前“刚巧”撞上,她又略施小计让杨氏家人冲撞了自己,等杨家姊妹惶恐地下车赔礼时,她方才和颜悦色地现身,却是非但不计较,还拉着两人攀谈了起来。谁知道陈宝儿突然杀出来,她本还想顺带向这个杜士仪的弟子套套话,谁知道那少年郎年纪不大嘴却很紧,一味恭恭敬敬,旁的话一句都问不出来。就连玉奴也是一个劲呵欠连天,让她大为懊恼。

因此,当杨玉瑶自作聪明把陈宝儿和玉奴一块打发走时,刚刚从其口中已经问出一些事情的她心中一动,也没有阻止,任由杨玉瑶自告奋勇陪着自己赏玩灯市。相比杨家那一辆马车,她的座车自然更加奢华宽敞,携了杨玉瑶登车之后,她只看其东摸摸西看看,一脸殷羡的样子,就知道这位杨家娘子是何等性子,少不得对跟进车的心腹婢女使了眼色。

“小娘子可要吃樱桃?”

见婢女屈膝捧了一匣子洗得于于净净的樱桃上来,杨玉瑶登时大吃一惊。尽管由于去岁有闰月,冬天气候又温暖,据说樱桃会比往年上市早,但市面上至今还不曾看到过一星半点。而面对她的惊讶,虢国夫人郭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是禁苑出产的樱桃,今日刚刚颁赐下来的。”

“王大将军果然得圣眷。”

杨玉瑶口中这么说,等到小心翼翼拈了一颗放进嘴里,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一瞬间弥漫了开来,她不禁心里头羡慕极了。杨家说是做官的人家,可却并不殷实富裕,至少,哪怕在樱桃刚上市的时节买头茬来尝鲜,这都是不可能的,顶多也就是价格最贱的时候买一些来打打牙祭。尽管她这次进京说是来完婚的,但对于未婚夫裴家郎君,她并没有多少兴趣。

裴姓固然是大姓,可整个长安城姓裴的人足有数百,真正显赫的有多少?至少,绝不包括她的夫家

因此,早熟的杨玉瑶面对虢国夫人郭氏表示出来的善意,暗地里决定一定要抓住。当郭氏饶有兴致地问起玉奴如何成了杜士仪的弟子时,她便笑吟吟地将杜士仪令族兄杨钊把偷跑出来的玉奴送回去,而后堂兄杨蛞病急乱投医,把玉奴带了去成都县廨想要拉近关系,后来杜士仪又收了玉奴为弟子教授琵琶等等,一五一十都如实说了,见郭氏啧啧称奇,她便嘴角一弯笑了起来。

“杜补阙对玉奴可疼爱了,逢年过节送礼都是第一份,这次成婚,也特意让人到蜀中来接她”

“刚刚一见,确实是个粉妆玉琢的可爱孩子。”郭氏顺着杨玉瑶的口气赞了一句,突然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遂故意笑吟吟地问道,“对了,未知你这妹妹可定了亲事无?”

杨玉瑶着实没想到郭氏会突然问这种问题,愣了一愣方才有些犹疑地摇了摇头道:“应该……尚未。”

“原来如此。”

郭氏心中越发心定了,点了点头后便再不问玉奴的事,只是闲聊些有的没的。可她越是如此,杨玉瑶越是觉得心中忐忑,打起精神陪着逛了一大圈,眼看快到了丑时,她终于困倦上来没法坚持了。这时候,郭氏便笑道:“再过一阵子就要天亮了,你还小,不要熬夜,再说家中长辈兄弟姊妹们也必然不放心,早些回去吧。今天遇上也算是有缘,这支簪子送了给你,权当是见面礼。”

看到那一支递到自己面前来的簪子,杨玉瑶不禁一瞬间为之失神。黄澄澄的赤金簪体,指甲盖大小的各式宝石和指头大小的南海明珠,缀成了一支栩栩如生的孔雀,乍一看去简直珠玉辉耀让人眼花。

这样的见面礼是她从未收到过的,此刻慌忙诚惶诚恐地推辞,但郭氏只摇头令她收下,她自然就拜谢了。下车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她仍有些不敢置信这天大的运气,展开手盯着那一支簪子瞧了又瞧,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才是真正的煊赫……”

而郭氏在目送杨玉瑶那辆车远行之后,嘴角便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等到回了兴宁坊的霍国公宅,她一下车,王守贞便三两步迎了上前,亲自伸手搀扶了她下车,等进了门后见左右没有别的闲杂人等,这才低声问道:“阿娘,事情如何?”

“你阿娘出马,那等乳臭未于的毛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郭氏见王守贞喜得无可不可,她便板下脸道,“先别光顾着高兴,跟我进屋说话。”

然而,母子俩进了屋子一坐下,郭氏开口道出了自己的打算,王守贞立刻气得火冒三丈,蹭地跳了起来:“什么?阿娘你怎会想到这种主意,不行,那等败落户出来的毛丫头,只有杜十九那等人才会当块宝贝,我们王家怎能娶这样的媳妇”

“住口,你以为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郭氏厉声一喝,见王守贞登时气馁心虚,她便哂然一笑道,“都说了这是计策,杜十九既然如此着紧那个小丫头,他又和你有旧仇,他会任由人嫁入咱们家?既然不肯,总会使各种各样的手段,那时候我们早有成算,守株待兔,不愁他不落入我们的掌心再说了,是你二娘的儿子,又不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真的有什么事,也轮不到我们担心,你急什么?”

“那”王守贞虽说还是有些不情愿,可想想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最终便咬咬牙道,“那就依着阿娘说的办。这事情,是我去对阿爷说,还是……

“你阿爷让你想主意,自然是你去说。”郭氏见王守贞等不及,一跃而起就要往外走,她连忙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其拽住了,“记住,把话说和软些。要是你阿爷不愿意,你就说……唔,就说河中杨氏出自弘农杨氏,虽则关系已经远了,但听说杨家如今和楚国夫人有些往来。就算真的弄巧成拙,还能够和宫中惠妃搭上点儿关系,反正我们不吃亏否则,你阿爷要知道你算计你二娘和她那些儿子,你肯定又要挨训”

王守贞叹为观止地冲着母亲竖起了大拇指,长揖谢过就转身一阵风似的去了。而等到他站在王毛仲跟前,把这番主意再复述了一遍之后,他就完全没有在母亲面前那番信心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王毛仲的脸色,又着重强调了一番母亲最后那番利害之说。

“嗯,我知道了,你去吧。”王毛仲不置可否地给出了一个回答,见王守贞先是不死心,但张了张嘴却不敢违逆,最后怏怏去了,他不禁冷笑连连,等人一走便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扶手上,“没出息的东西这等妇人的主意,也敢当成自己的拿到我面前卖弄”

恼火归恼火,可权衡利弊得失之后,王毛仲不得不承认,最毒妇人心,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唯一的风险兴许就是要搭上自己和李氏所生的一个儿子。可即便如此,他确实知道武惠妃对杨玄琰杨玄畦兄弟有某种程度的关注,这不啻是一个向其稍稍靠近示好的机会。

“既然不能动明的,就试试妇人们这等主意吧”

揣着这么一支价值不菲的簪子,杨玉瑶自然不想立时三刻回家,吩咐下人载着她在灯火辉耀的大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寅时都快到了,这才带着极度的疲倦和兴奋回了叔父在长安的私宅,可车进坊门,从十字街拐进旁边的十字小街时,前头的车夫和随从就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紧跟着,她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车上可是杨家三娘子?”

杨玉瑶定了定神,一把揭开车帘,盛气凌人地问道:“是我尔等何人,竟敢拦下我的车?家门在即,就算不怕惹来坊中武侯,难道你不怕惹来杨家人

见杨玉瑶如此老气横秋,赤毕不禁暗笑,但面上却恭敬地说道:“某是奉主人之命相询。家主杜补阙,如今正在贵宅之中见杨公。只是因为等候已久,所以我才奉命出来看看三娘子可回来了。”

杨玉瑶这好容易鼓足的气势立刻如同皮球一般泄得于于净净,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惶惧。等到进了家门,她好容易镇定心神,随着人进了叔父的书斋,可面对杜士仪那利如尖刀似的审视目光,她不由自主畏惧地移开了目光,随即方才慌忙行礼。

“三娘,你怎么回事我让八郎送你和玉奴出去观灯,你竟然半路上支开了他?你知不知道,这两京上元节观灯,短短三天晚上会发生多少案子?若有个万一,你如何交代”杨玄畦本来就对杨玉瑶不甚喜欢,觉得她小小年纪太过世故,今天就越发恼火了,“还有,随随便便就把玉奴交托了别人带走,陈小郎君毕竟还小,又没带从人,你身为阿姊,就不知道心疼你妹妹”

被叔父这接二连三一喝,杨玉瑶只觉得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她支开杨蛞,杨蛞回来告状是必然的事,可玉奴跟着陈宝儿去了杜家,这是玉奴心里所愿,杜士仪也应该乐见其成,结果却特地跑到杨家来告她一状,这算怎么回事?现在也是,当年也是,她也愿意向杜士仪学琵琶,可杜士仪却根本不理会她,不但对杨蛞明示,更直接将她拒之于门外,她难道就那么讨人嫌吗?

这一委屈,她的眼泪很快就簌簌落了下来,一时竟是抽噎不止。杨玄畦见状本觉得丢脸,可玉瑶是她的侄女,又不是他的女儿,在客人面前太过疾言厉色却也不好,他一时竟有些为难。可就在这时候,他旁边的杜士仪却再次开了口。

“杨兄,正巧宝儿回来对我提到,三娘子在灯市上遇到了虢国夫人。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问她,不知是否方便?”

虢国夫人?如今长安城有国夫人封号的贵妇人中,邑号虢国夫人的,似乎就只有王毛仲的元妻郭氏,这么说,杜士仪特意赶到这里来,竟是为了这个?

杨玄畦对于王毛仲和杜士仪之间有什么龃龉并不了解,但他知道,朝堂上的有些事情,他这种层次的人还暂时没力量去考虑。而倘若真的是杨玉瑶年幼无知捅出什么篓子来,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了。于是,他想也不想站起身来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杜补阙问玉瑶就是了,我先回避一下。”

见杨玄畦竟然因为杜士仪一句话,真的离开回避了,杨玉瑶虽然没法一下子停住抽噎,可心中却不由得惶急了起来。尤其是当杜士仪缓步来到自己面前在那儿一站,那种高出一头的压迫力扑面而来,她竟不由得有些牙齿打架,退后一步的同时,双手也不知不觉捂住了胸口。可因为动作太大,那支揣在怀里的金簪竟是为之叮当坠地,其中一颗珍珠掉了下来,倏忽间就不知道滚落到哪里去了。

可这会儿杨玉瑶根本就没工夫去理会那金簪。杜士仪就这么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捡起了那支簪子,复又放在眼前端详了好一会儿。等到他收回了放在东西上的目光,又直直地盯着她时,杨玉瑶终于鼓足了勇气问道:“杜补阙有什么要问我的?”

“三娘子能否解释一下这支簪子的来历?”

杨玉瑶不禁心中一跳。可自忖从虢国夫人郭氏的车上下来时,她就已经把簪子藏在了怀里,别人都没看见,她就索性胡扯道:“这是我今天在灯市上的摊贩处买来的。”

“哦?”杜士仪面色纹丝不动,随手把簪子递到了杨玉瑶眼前,“加上刚刚掉落的一颗,这上头总共有四颗南海明珠,并各色宝石八块,再加上赤金的价钱还有工费,如此一支簪子,至少价值八百贯。”

“那……那又怎么样,别人急着脱手……”

“三娘子让我把话说完。”杜士仪把簪子调转过来,让杨玉瑶看到了尾部的一处记认,“这记号表示,这支簪子出自内造,是进贡被陛下的贡品,而且观其成色很新,应该就是这两年打造完成的东西。如果是在灯市上买到,就代表着窃盗官司,三娘子可知道轻重么?”

见杜士仪竟如此难缠,杨玉瑶几乎已经把红唇给咬出了血来。不得已之下,她方才涩声说道:“是今日遇到虢国夫人,她送给我的见面礼”

“既然是见面礼,有何不可对我明说的?”杜士仪的眼神倏然转厉,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对虢国夫人究竟说了玉奴什么?”

心防一次又一次被猛烈撞击,杨玉瑶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止住抽噎,猛然间抬起头来嚷嚷道:“又是玉奴,她是我妹妹,难道我还会害她不成?我只是陪着虢国夫人赏灯说了一会儿话,只是告诉她玉奴是怎么拜在你门下的,别的什么都没说虢国夫人送我金簪当做见面礼又怎么了,兴许是喜欢我,兴许是觉得投缘……”

“河中杨氏不管怎么说,也曾经是世家名门,而王毛仲人称北门奴,出身高句丽,而且是犯官之后,天子家奴,虢国夫人纵使诰命已至极品,昔日出身低微,见识也不过寻常,她会和你一见如故,无比投缘,甚至一出手就是价值八百贯的金簪?”一个反问让杨玉瑶哑口无言,杜士仪却又踏前了一步,“而且,你只知道王毛仲乃是骠骑大将军,封爵霍国公,官居开府仪同三司,你又知不知道,他的长子曾经派人劫杀于我,和我有生死大仇?”

杨玉瑶本就招架不住,当杜士仪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终于一下子面色惨白,整个人连连后退数步,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那么亲切和蔼地问我,还问我玉奴是不是婚配……”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只觉得手腕突然一阵剧痛,等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拽到了杜士仪跟前。在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逼视下,她只觉得仿佛有一桶凉水从头浇了下来,竟是一时遍体生寒。

“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我……”杨玉瑶世故早熟,因而心智也远比一般同龄人要敏锐,此刻隐约已经猜测到了几分,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等感觉到箍着手腕的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她方才痛呼了一声,旋即哀声说道,“我只如实回答她说尚未,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是那位虢国夫人为了避免引人怀疑,所以没有再多问吧哼”

杜士仪没好气地放开了手,见杨玉瑶不由自主坐倒在地,一时又哭成了一团,他不禁又是懊恼又是厌烦。尽管平心而论,这也不能全都怪杨玉瑶,可虢国夫人固然别有所图,要不是杨玉瑶主动凑上去献殷勤,何至于让人顺顺利利地打上了主意?相比玉奴的娇嗔可爱,他一向不太喜欢杨玉瑶,便是感到她太世故早熟了一些,今日面对虢国夫人的刻意示好而殷勤巴结,更是把这一点显露无疑

“看在你是玉奴的嫡亲阿姊,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日后不要自以为是。那些达官显贵不是吃素的,不会无缘无故对你示好”

将金簪握在手中,杜士仪也不去看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杨玉瑶,径直往外走去。出了书斋,他见门外空无一人,而更远一些的院子里,杨玄畦正在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发现他时仿佛还愣了一愣。他信步走上前去,也不说其他话,只是摊开手把那支金簪送到了杨玄畦眼前。

“这是……”

“是那位虢国夫人送给三娘子的。”杜士仪见杨玄畦陡然吃了一惊,接过簪子左看右看,脸色越发凝重,他就把杨玉瑶说的,虢国夫人探问玉奴婚事缘由说了,这才轻声说道,“虢国夫人今夜的所谓偶遇,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一件事我也不妨告诉杨兄,昔日我从东都赶回长安参加京兆府试路上遇人劫杀,说是羽林卫中人因旧仇所致,但实际上,是王毛仲长子王守贞,以及柳婕妤之侄柳惜明支使所为。”

这话比刚刚对杨玉瑶说的更加明了,杨玄畦一下子就明白了,一时心中暗自叫苦。这王毛仲如今风头一时无二,杜士仪兴许能够顶得住,可杨家如何顶得住?想到这里,他竟是生出了几分悔意来。可这种感觉只是刚刚冒头,就被杜士仪的另一句话给盖了过去。

“如果我所料不差,王家这一两天之内,就会来向杨氏求亲,不知道杨兄如何决断?”

“这个……”杨玄畦只觉得脑袋都快炸开来了,冥思苦想了许久,最终不得不苦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还请杜补阙教我。”

“很简单,都交给我,然后……”

杜士仪对杨玄畦耳语了几句,见其委实犹豫不决,他便加重了语气说道:“杨兄若是只看到王氏如今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便以为这煊赫是永久的,那便大错特错了。开元至今,官至开府仪同三司的只有四位,其中之二便是姚宋二相,但都是罢相之后方官至开府,此外就是废后王氏的父亲,还有王毛仲。荣宠至此,还不知道收敛低调,反而越发张狂不可一世,你觉得这种富贵荣华真能够长久?”

杨玄畦不知道王毛仲的荣华富贵能否长久,但见杜士仪口气凌厉,想到自家与其关系匪浅,不但玉奴拜在其门下,而且兄长的官也是因其而来。于是,在反反复复斟酌了良久之后,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好吧,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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