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翰和杜士仪相识相交在太而后又因为结伴走了一趟铁勒同罗同舟共济结下了过命的交情。然对杜士仪的妹妹杜十三他并不太了反倒是和崔俭玄还打过不少交故而他一直都觉得这位崔十一郎直言不讳的秉性颇对自己脾胃。
尽管他这上京之后这几年本性毕嗜酒如命浪荡不可此刻跟着崔俭一路进了那座装饰素雅的屋他却没有露出人前言笑无忌的本见一个侍婢扶着大腹便便的杜十三娘行他慌忙作揖不迭。

“杜娘子既然是双身子的还请不要如此多礼。”

“王郎君是阿兄的生死之我怎敢慢待了。”杜十三娘让竹影去外头看含笑请了王翰自己方才主位的榻上坐等崔俭玄面露担心之色上前问东问她方才微嗔“别以为我是豆腐做王郎君都看着呢”

“看着就看难道他王六还敢笑话我?”崔俭玄半点不介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如今最着紧的就是妻子孩紧挨着杜十三娘坐下之这才好奇地问“你让我把王六带我已经照办了。怎杜十九莫非有什么单独的话带给你?这家难道对我还不放心?”

“不是不放是我们之前都不够仔没有看出他信上的暗示来。”杜十三娘歉意地对王翰欠了欠这才把杜士仪的亲笔信递了过见王翰接过颠来倒去看了半最终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她复又伸手接了回因笑“王郎君是不知道阿兄写字的习他写字一撇一捺都有特定的路可这封信上却有所不同。将那些与平常不同的字后一个字连在一便是阿兄要转达的意思。”

“咦?”

纵使崔俭玄和杜士仪乃是同门师兄这一点也是丝毫不知。此他也没理会王翰是何等惊异表立刻抢过杜十三娘的信仔仔细细又看了两终于依稀察觉到了个中玄机。尝试连着一读之他就轻轻吸了一口气道:“与王六力士可助?这个力士是……”

王翰却比崔俭玄反应更快些:“这是说右监门卫将军高力士?”

“应该是如此。”杜十三娘轻轻点了点随即歉意地笑“我也是乍听闻张相国下狱鞫这才想起阿兄前时信上所言得饶人处且饶因而重新寻了那封家书又仔仔细细看了几所以险些错过了。”

“可是……”王翰知道杜士仪既然留下了如此隐那就必定不会打诳可他仍然有些不明其“张相国当初能够回托的是王大将军举荐之前时泰山封禅他也投桃报使王大将军能够官拜开府仪同三司。而王大将军和内侍省中官不这早已广为人当此之要指望高将军为张相国说这是不是有些……缘木求鱼?”

“对啊”崔俭玄也只觉得整个人都糊涂“高力士虽说大多数时候都笑眯眯可不是好打交道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杜十三娘虽则见过高力但对于其人秉性如何着实不清此刻只能摇了摇继而诚恳地说“我只知王郎君因为张相国之力而数迁至驾部员外这一奔只怕便会被人当成眼中钉。究竟该如何只能王郎君自己取舍。如果王郎君真的想为张相国尽点心那么不如死马当做活马试一试。”

“既然杜娘子都知我是因为张相国之力而数迁至驾部员外深受张相国知遇之那我这时候倘若龟缩不岂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官职前身外之知恩图人之良心。杜十九郎是我生死之定然不会害我会按照他的法子尽力一试”

见王翰起身长揖行竟是就这么转身走崔俭玄先是呆了一想要追上人却被杜十三娘拽住了袖子。看着那打开复又掩上的房又看了一眼轻轻摇头的妻他只得坐了下心头却满是纳闷。

“十三杜十九既然有心告诉王于嘛不写明非得这么隐万一你没看出来怎么办?反正我这粗疏人是肯定不会注意的”

“阿兄只怕心里也在矛盾。他知道宇文融等人谋划已必然要将张相国置之死地而后也知道王六郎深受张相国看重提而且以其重义气的秉必定不会坐所以才写下了这样的隐语。可王六郎真要如此奔落在人眼中岂不招恨?即便张相国能侥幸躲过这一罢相是必然的哪里还能护得住王六郎?到时必定是他被贬出京。”

说到这杜十三娘见崔俭玄恍然大继而眉头紧若不是自己还拽只怕立时三刻就要去把王翰追回来。知道夫婿从来便是此等风风火火的性她只能软言劝慰道:“十一就算没有阿兄的隐王六郎也必定四处奔我如今只是让他少走弯路而已。人各有张相国对你我来兴许是阴招算计可对他来却是提携才俊的贤相。士为知己者你拦不住他的。”

“这”

崔俭玄只觉得能说的话全都被杜十三娘说去迸出了这么一个字之只能闷闷不乐地冷哼道:“可我就想不明王六他怎么能说动高力士”

尽管杜士仪特意留下了那样的暗即便王翰并不十分确定能够打动高力但还是悄悄备了一份厚礼。然让他没料到的送去的礼物原封不动给退了回而高力士也让人捎带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有功之大家是不会忘的。”

奉旨鞫问张说的四个人官不算太高的大理寺少卿胡畦暂且不宰相源乾曜因封禅泰山之事和张说有御史大夫崔隐甫对张说已经恨之入刑部尚书韦抗也不完全是中立派。

韦抗之前在御史大夫任利用洛阳县主簿王钧的案子上坑了张嘉贞一却也遭张嘉贞暗算出为刺去年终于回和张说算是没有多少利益纠葛的。可他的嫡亲侄儿韦礼如今官任益州大都督府录事参军此前被范承明算计压就连身陷囹圄的张说自己都不敢担这口气不会出在自己身上。而崔隐甫使人暗示燕国公宅被金吾卫查禁一更是让张说为之心中惶惧。

相比上一次被姚崇算计贬官离这一次的劫难来得更凶猛更快甚至很有可能是灭顶之灾他自认为已经够重视宇文融没想到还是小看了对方一击制敌的狠拿捏住他七寸的准头

“鞫状应该已经送上去大半日了……”

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在阴暗潮湿的御史台天牢中已经呆了整整九没有换过衣服甚至洗过脸的张伸出手来揉了揉乱糟糟的胡子。

御史台完完全全是别人的地在崔隐甫、宇文融、李林甫这三个人的牢牢把持他在天牢中根本别想和任何人取得联外间也没有人能带话进来。即便没有人敢虐待但饮食粗糙自不必更难熬的是那种在不安中等待判决的心情。而且这连日鞫问之他很清那些罪责他确实百口莫辩。

因为事情都是真的只不过往日天子兴许就是知道也不过置之一或是召了他告诫两可这会儿既然下狱鞫那接下来究竟是雷霆还是雨他竟只能听天由命

捧着瓦器勉强吃了一口那难以下咽的米张说正闭目叹了一口耳朵突然捕捉到了外间一个谄媚的声音:“高将军这边请。”

高将军?是高力士

他几乎下意识地往木槛外望须臾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无论唐隆政还是诛除太平公他都是李隆基的谋臣之对高力士自然是知之甚可也谈不上多少交情。可这等时候这样一个人却是他唯一的机会

“我奉旨来看张尔等都退下。”

刚刚把一路送进来的崔隐甫宇文融和李林甫留在了外此刻又屏退了那些狱高力士却还让跟着自己的两个小宦官在外头看这才信步来到了木槛之前。他和张说相识也已经十几年何尝看到过其这等蓬头垢面的狼狈样子?因他足足沉默了好一阵这才叹息了一声。

“张相今天你那鞫源相国他们已经呈送御前大家本是要当廷决可多亏了你有个好兄长”高力士顿了一见张说一下子如同泥雕木塑一显然猜到了某些进他便沉声说“你那兄长太子左庶子张光在大殿上割耳为你讼一时君臣震此事方才搁置了下来”

“阿兄……”张说只觉得喉头哽咽得厉眼睛亦是酸涩难当。割耳讼一直都是屡禁而不绝的鸣冤手但让他那堂堂正四品上官居太子左庶子的兄长用出他不用亲眼看就能想象那是何等惨烈。想到自己这三年秉政着实太过自信满以至于落人无数把他不禁低声说“还请高将军转奏圣臣自知罪责深不敢求宽宥。只望念在兄长情宽宥他触禁之罪

“张相国的我会如实转奏。”

见张说只提兄不言己高力士知道张说在感动兄长情深之也已经心灰意冷。若非他随侍帝知道李隆基对张说并非不存半点情他也不会在接到王翰厚礼退还之后又捎去那等暗示。他是和王毛仲不因此对张说也没多少善可他更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都是因天子而私心也得有个限否则就会如同姚崇张嘉贞乃至于张说一落得个靠边站的下场

于他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不张相国也无需惶惧过要知你提携的王子羽等也在外为你多方奔走。而大家素来念应能网开一面。这天牢阴你千万自己想得开些。”

高力士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高力士又盘桓一阵离张说仍有些浑浑噩噩没反应过来。兄长张光的割耳讼他能够体味那片苦心和无奈;王翰等人在外奔那是因为受他提更何况王翰讲义气是有名他确实对其赏识有加;可高力士……又不曾和他有多少交情的高力为何会表示善意?那一张说突然伸出了深深的悔意。早知如他就不该把金钱精力都花在王毛仲身以至于和高力士的关系如此疏远

当高力士回到洛阳宫贞观殿正值李隆基从梨园回来。每日国事烦也就是在梨园那一番尽兴沉醉于音方才能排遣那些杂乱的思绪。然在看到高力士之李隆基就想到了让他去做的面上不知不觉露出了几分阴霾。

“张说如何?”

“大张说人在天坐的是草进食用的是瓦见到臣时蓬头垢惶惧待罪。”

听到这么一番描李隆基只觉得面前浮现出了一副凄凉场竟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头。当年父亲被拥戴成了天而他虽被册封为太可太平公主虎视眈更是将姚崇宋憬这些支持他的臣子贬谪出若非有张说这等随侍东宫的谋他如何能在那样窘迫的境地中翻盘?而张说不比刘幽求等除却谋军国政务俱能上这三年为相也算是颇有功劳苦若真的就此狠下杀手……

“大张说毕竟是有功之如今虽则罪责有可若是能从轻发想必张家上下必然感恩戴朝野也必然赞颂大家宽仁。”

李隆基本来就已经动了怜悯之此刻高力士这句仿佛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只沉吟片他就颔首说道:“也那就不为己甚了。让中书省拟把张说养的那个和还有那个中书主事杖其他的该贬的该流的流。至于张罢他中书放他出来吧”

只罢中书这就意味着张说的燕国公爵尚书左丞相之乃至于由丽正书院改为集贤殿书院的集贤殿学士一全都能得到保全。这何止是宽简直和体面罢相的姚崇宋憬并无半点不同高力士心中庆幸自己雪中送炭来得及正要退下却只听天子又吩咐了一句话。

“去召侍中源乾中书侍郎李商议成都令杜士仪建言茶引司一事

等高力士应命而李隆基方才轻轻叩击着扶面色明显霁和了下来。没有了张说率人竭力反杜士仪此议推行起来的阻力就不在朝而在地方民间。而国库有了这些进边地又有名将骁何愁文治武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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