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苏铁的目光一直在观察着尚云溪大军的行进,杨恒也放下心思仔细察看,“大人可以觉得尚云溪的军队战斗力仍然保持得不错?”
“嗯,有预料之中,也有意料之外,意料之外是不愧是淮北两大帅的精锐,虽然遭遇了败绩,而且是狼狈逃回,但是气势不堕,还有一战之力。”苏铁鹰目中绽放着光泽,“预料之中就是他们也还是损失不小,主要是集中在辎重物质方面,尚云溪还是有些壮士断腕的魄力,直接丢下辎重器械物资就跑回来了,他知道一旦回来晚了,他就别想进城了。”
“先前大人说大梁军也有一部入徐了?那该如何应对?”杨恒更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一旦大梁军入徐,未来的局面就更为复杂,也更难处理,蔡州袁氏是敌军,无外乎就是一战而已,但是大梁军却是个麻烦,打,打不得,迎,迎不得,还不能交恶,这帮家伙来就是打秋风的,以他们现在的情况,怎么可能介入徐州?
“梁军从西向东而来,估计要从西门入徐,现在西门无人守,估摸着尚云溪会接手,且看他如何应对吧。”
苏铁也觉得这件事情极为棘手,当初对蔡州干预徐州战事大家都有预料,唯独没有想过大梁,或者觉得大梁也许会干预和介入,那也不过是一介使者而来的问题,无外乎调和一下,活活稀泥,没想到梁军在这么短时间内居然就派出了军队,这完全超出了淮右这边的预料。
按照无闻堂的判断,若是要出兵,以大梁的运作效率,这样一个决定要从提议到拍板决定,再到选军补给出发,没有一个月想都别想,但没想到梁军居然在几天之内就从宋州出发,直接进入徐州了。
很显然这应该是一个先斩后奏的把戏,从其出军不过区区五千人就能看得出来,而且是直接从虞城、砀山一线过来的,如果判断没错,就应该是宋州驻军主帅自作主张,天兴右军的兵力。
“梁军应该是尚云溪引来作为依靠的,但是尚云溪野心不小,他大概也不愿意大梁真正占据徐州,我估摸着他是打着背靠大梁,自己要当大梁的守护犬看守徐州的意图,嘿嘿,这份心思可是相当巧妙的。”苏铁抚摸着下颌,注视着还在列队而入的感化军,目光深沉:“他盘算得也没错,大梁现在的确没有过多精力来插手徐州,若是他能向大梁奉上可观的利益,想必大梁也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听话的附庸。”
杨恒也是心思浮动,“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大梁介入,我们就退让?”
“那怎么可能?君上怎么可能让徐州?”苏铁摇头,“这是君上未来争雄中原的根基,大梁也应该清楚这一点,他们无外乎也就是想要争点儿利益罢了,不过这么一来,时酆恐怕就不乐意了。”
杨恒也想到了这一点,“现在时酆岂不是都尚云溪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也没用,实力说话,时酆现在也就占了一个名分,而君上现在需要这个名分,如果他愿意主动配合君上,那君上当然不吝给他一个杨溥一样的待遇,我们不需要浮财,我们需要的是徐州!”苏铁含笑:“尚云溪也想要徐州,但是他背后的大梁却未必,大梁没指望能拿下徐州,也不可能因为徐州与淮右反目,大梁想要的也是浮财,所以这一点上,我们淮右和大梁也并非没有商量余地。”
杨恒默默回味着苏铁的判断,自己还是太稚嫩了一些,像大梁的目的,苏铁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自己却还在担心大梁会图谋徐州,而苏铁已经在考虑需要付出才能让大梁退出对徐州的争夺了。
没有了大梁的支持,尚云溪与时酆的关系又彻底破裂,纵然他手中还有一两万兵马,但也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翻不起大风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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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无为灼灼目光几乎要将报信的信使熔化,看得信使全身发抖,几乎要萎顿倒地。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牙缝中挤出的话如同冰渣子一般,哪怕是三伏天里,周围的野草都在炎阳下蔫萎不堪,但此时所有人都感觉到像是突然进入了寒冬,让周围的人都不寒而栗。
“前日之事。”信使弱弱的回答道。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袁无为双拳紧握,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这么短短几日里,他已经遭遇了三连击。
刚出临涣,便接到了城父城被袭失陷的噩耗,这简直差点儿把袁无为给打懵。
虽然庆伯仍然支持自己征伐徐州,但是袁无为知道袁怀庆肯定也是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城父一失,整个亳州南部便会叛乱纷起,淮右军当然不会局限于城父城,山桑、临涣,甚至永城和酂县估计都会引发大规模的叛乱,但只要能打赢这一战,让淮右无法得手,那一切都值得。
但没想到这第二击却是来的如此之猛,如此之狠,淮右居然早有伏手,竟然出奇兵从水路偷袭了通桥,而且还拿下了符离城。
拿下了符离,那自己这一战出征蕲县又还有多大意义?
就算是在蕲县能阻止淮右大军北上,那又能如何?阻得了一时,能阻得了一世么?
当晚袁文樑、袁文槐等人就反对继续沿着涣水南下,这一观点他们在城父城被袭之后就已经有了,但是自己获得了袁怀庆的支持,所以他们虽然反对再入徐州,但也只能反对却无法付诸行动。
不过在符离被淮右军所得这个消息传来之后,这个观点就激烈起来,双方争执不下,在任集就耽搁了一日,袁无为几乎是以主帅之令强行命令大军继续南下,但没想到,才走出一日,第三击又来了。
感化军联军竟然在符离城下折戟,这也就罢了,而尚云溪手中尚有接近两万大军,竟然连符离城一次不攻便径直逃回了徐州,这厮再干什么?
哪怕袁无为不清楚这里边究竟有什么猫腻,也知道肯定是徐州城里出了幺蛾子了,而尚云溪也绝对不会是一门心思要替时酆卖命的角色,只可惜了姚承泰这个家伙,白白替人挡了枪。
“你下去吧,某知道了。”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袁无为闭上眼睛。
“三哥,我们不能再继续前进了,现在去蕲县毫无意义,我们必须要马上回去。”袁文槐再也忍不住,沉声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了。”
“意气用事?”袁无为睁开眼,语气平淡的道:“你们都认为我是在意气用事?”
“三哥,我们知道淮右很危险,是我们袁家日后的头号大敌,但是对付淮右,我们也需要审时度势,更要选准时机。”袁文樑也站了出来,斩钉截铁的道:“颍亳二州我们尚未站稳脚跟,这是我们的当务之急,根基不稳,何谈争雄徐州?”
袁无为压抑住内心的火气,他知道袁文樑和袁文槐的意见没错,南下的时机已经失去了,现在不应该再去蕲县,但是他同样也知道,失去了这个机会,淮右将会迅速成为蔡州袁家未来的大患。
“文樑,文槐,你们可知道淮右一旦吞下了徐州,我们未来的处境将会如何?”袁无为长叹一口气,变得有些颓丧而萧索。
袁文樑和袁文槐都还是第一次看到袁无为如此神态,也都有些触动,“三哥,我们再去蕲县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我们必须要承认这个现实,现在不是我们介入徐州的好时候,至于姚承泰,既然走上这条路,他就应该有这个准备。”
袁文樑的话再度撞击了袁无为。
他之所以不愿意放弃的一个因素就是因为姚承泰,姚承泰现在还在坚守蕲县,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大军,但是袁文樑说得没错,袁军已经失去了南下的价值和意义了,和淮右军打一仗不是目的,当淮右军北上徐州的目的已经达到时,再去打仗白白损耗袁军,不符合袁家的利益。
之所以袁无为不愿意放弃南下,也有这个原因。
袁家这种对自家子弟的看重,对外来投效者的不信任,已经成为了当下制约袁氏发展的一大痼疾。
他本来想要利用这一次机会,哪怕是真的不能阻止淮右夺下徐州,但也要从原来感化军中体系拉拢一部分军将人才和士卒。
随着蔡州地盘扩展到颍亳二州,原来还觉得充裕的军队一下子就开始显得捉襟见肘了。
以亳州为例,自己抽调这一万兵力出征徐州,城父遭到袭击,庆伯那里竟然就抽不出足够的兵力反击,而在颍州,驻军的单薄也一样让人触目惊心,在蔡州的驻军也削弱到了不能在削弱的地步。
虽然也在蔡州重编新军,但是谁都知道新兵要成长成为老卒,新军要变成老军,那就需要战争洗礼,需要时间沉淀。
感化军哪怕是不及蔡州军,但是如果能择其精锐,加以选编,也能极大的充实蔡州军。
尤其是在袁家已经控制了颍亳二州的情况下,有一支以淮北士卒组成的军队,也对日后进一步征服控制颍亳二州大有裨益。
但是现在局面却已经不允许他南下了。
如果南下蕲县,势必在蕲县与淮右大军形成对峙恶战,淮右军挟势而来,加上北面淮右军已经控制了符离和通桥,夹击之下,对己方很不利。
而且袁无为也知道以江烽诡谲和善算,谋夺徐州也绝不仅仅只有这一手,在徐州城中也会有他的后手,这也意味着,淮右的目的早已经达到了,不会因为自己这支军队的介入而有所改变。
想到这里,看着袁文樑和袁文槐的目光,袁无为一时间觉得自己竟然是如此无力,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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