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镜的主意很不错, 其中就体现在, 李镜回娘家说起去平郡王府时,景川侯夫人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自景川侯出事, 景川侯夫人也老去了许多, 眼尾细纹深深镌刻, 便是脂粉亦掩饰不能。景川侯夫人拭泪道, “我一想到阿琳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恨不能一口咬死他。他心里何尝有我这个姐姐半分,如今,侯爷生死未卜,若侯爷有个好歹, 我也不想活了。”景川侯夫人不是个聪明人,但这人有个好处, 很识得出嫁从夫的本分。完全没有时下一些糊涂女子偏颇娘家的意思, 景川侯夫人自从知道丈夫有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后,病便好了许多,只是,也没再回娘家。她一想到四哥平琳, 就想杀人, 现下便是回了娘家也没好话。

李镜劝她道, “事已至此, 平琳已下了刑部大狱,与他有关连的人也都抓起来了。父亲遇险,却是与外祖母等人无关的。今外公这把年纪还在北疆打仗, 听闻外祖母身体也不大结实,我想着,太太这年下也还没回王府呢,不如我陪太太一道去,与外祖母说说话,也叫外祖母和几位舅妈安心。”

景川侯夫人虽是恨极了平琳,平郡王府到底是自己娘家,想到父母都是将将八十的人了,尤其老父身在北疆,过年也是不能回来的,景川侯夫人心下一软,握住李镜的手点点头,心下很是感激李镜。她毕竟出身郡王府,嫁入侯府,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妇人,李镜能亲自过去平郡王府,这便是一种政治表态,起码,现下府里人应该不会受平琳之案牵连了。

有景川侯夫人同行,李镜的平郡王府之行非常顺遂,平郡王府的人也不傻,便是平郡王妃,现下也是只字不提平琳,只当没这个儿子。

并非不疼这个儿子,其实,平郡王妃生有五子,平琳在父母身边的时间最长,但,除了平琳,她还有四个儿子,她得为那四个儿子考虑。故而,平郡王府上下都是一副只当没有平琳这个人,阖家支持朝廷的审判,如果平琳有问题,依着国法,该如何就如何,的一副大公无私的氛围。

李镜也没说平琳的事,她就是关心了一回平郡王妃的身体,说了些家常话,便告辞了。然后,第二天,朝廷赏赐了与往年无二的年礼。不得不说,李镜过来一趟,年节赏赐与往年相同,已足以让平郡王府安心。

平郡王府的确安心了,秦凤仪心下可是不怎么痛快,他当真是不喜欢平家,一想到当年若不是平家觊觎后位,他娘不至于要冒险离宫,如果他娘不是离宫后担惊受怕,也不会那么早过逝。一想到这个,秦凤仪就厌恶平家的紧。但,他想想平岚还三番两次的救过自己,就是平岚为人,也不能说讨人厌。把平家全杀了,秦凤仪还真有些干不出这样的事。何况,平家人驻北疆多年,秦凤仪就是有想把平家杀完的心,自当下局势而言,一时半刻的也下不了手的。

秦凤仪都与妻子说,“我好像越来越跟那讨厌鬼一样了。”讨厌鬼,秦凤仪给景安帝取的新名词。

李镜抚平丈夫微蹙的眉心,宽慰他道,“小时候会觉着,人非好即坏,待到大了就知道,世间百态,纯善纯恶的反是最少的。”

“是啊。”秦凤仪一哂,“我可算知道这些个豪门为何两头下注了。你瞅瞅,平家,裴家,皆是如此。要是大皇子胜了,裴家裴焕那一脉必然要夺了嫡系的爵位的。如平家,平琳得势,他这一支必然要兴起。要是咱们胜了,裴家便交出裴焕一支,平家交出平琳一伙,其他人倒还干干净净的。而且,裴国公当年还赶过去从刺客那里救过我一回,平岚更是好几回援手,我要把他们咔嚓了,道义上就有些说不过去。”最后,秦凤仪总结一句,“这些豪门们可真精啊。”

李镜道,“他们这不过是小道,说到底,揣摩的皇家的胜负,其实,他们的生死荣辱都在咱们手里。裴家有裴焕之事,便是裴国公教子不利。平琳也是一般,削爵去职,端看你株不株连了。这急什么。脚踏两只船可从来不是好做的。眼下还是北疆战事要紧。”

“是啊。”

眼下,是先把这个年过了要紧。

有秦凤仪在,上上下下的都过了个肥年。尤其朝中百官甚至觉着,秦凤仪主政令他们心生安稳,虽然大家都担心音讯全无的皇帝陛下,但,秦凤仪当朝,无疑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非但朝中百官做此想,北疆将士亦是如此。

比想先时北疆军断粮一事,秦凤仪入京之后,北疆粮草马匹军械样样充足,正是因后勤保证,北疆军才能牢牢守在玉门关,未让北蛮军队再前进分毫。

但,对于平家,眼下家族的危机还不仅仅在于北疆战事,朝廷赏赐送到北疆时,平岚骑马外出巡视,并不在军中,是平郡王带领营中诸将领接的的赏赐。朝廷赏赐颇丰,晚上祖孙俩守着热锅子吃酒时,平郡王摒退了侍从,饮下一盏烈酒道,“镇南王仁慈啊。”

公允的说,平岚认为,相对于大皇子,秦凤仪更具明君之相,但,平家与秦凤仪不是寻常渊源。尤其,他四叔平琳还做出这种事谋刺御驾的大逆之事来。再加上三十年前平皇后与柳王妃的后位之争,也够平家喝一壶的了。

平岚为祖父斟酒,道,“我只是担心麾下将士。”北疆这些将士,大多是平家提携起来或是与平家的渊源的。平岚并不是将眼光只拘泥于自家的性子,一旦平家势颓,最先受到影响的必然是北疆这些将士,不论是自军功,还是别个方面,都会有巨大的影响。

平郡王道,“短期内不会的。”

平岚也明白,镇南王妃亲自去了平郡王府,朝廷给平郡王府的赏赐也与往年无二,给北疆军的年下赏赐依旧丰厚,种种都说明,镇南王眼下并没有要处置平家的意思。平郡王道,“世间没有永远昌盛的家族,有起必然有落。我这一世,最后悔之事便是让你姑母嫁给皇子为侧室,后来,又让宝儿嫁给了大殿下。阿岚,这个烂摊子,以后就要交给你了。”

平岚面容冷肃,短短半年内,平岚先失父,后失妹,也许,以后还会面临更严酷的政治处境。平岚道,“我现在还需要祖父的指导。”

平郡王苍老的面容露出一抹笑,“放心放心,祖父会寿终正寝的。”

不论心情是什么滋味,既是过年,必然要过得热热闹闹。

平家如此,秦凤仪亦是如此。

景安帝不晓得身在何方,外臣宫宴便是秦凤仪主持,秦凤仪致开场辞。秦凤仪在凤凰城做惯了老大,在京城皇宫主持个宫宴也没什么难度,尤其,秦凤仪的相貌,那一身玄色升龙服,真真是把人比衬的好风华。秦凤仪空出丹陛上的主位,他是在主位一畔另设了一把椅子,于诸王群臣之上,皇位之下。秦凤仪长身玉立,眼神缓慢的扫过殿中群臣,不急不徐道,“第一盏酒敬在外巡视的陛下,第二盏酒敬北疆与蛮人相抗的将士,第三盏酒愿我们大景朝国泰民安,盛世太平。”

秦凤仪这三盏酒过,底下险有人直接喊出“万岁”来。

大家咬咬牙,庆幸没一时昏头喊错,心下都觉着玄乎,想着镇南王殿下并不似几位皇子生就在宫里的龙子凤孙。秦凤仪一向最是随和的性子,可如今他站在丹陛上说话,硬是无人敢放肆说笑。尤其秦凤仪提及行踪全无的皇帝陛下,还有北疆战事,群臣情绪难免低落。待饮过酒,秦凤仪一笑,“行了,我料得陛下今年必会归来。北疆战事,亦有大胜之期。今日新年,咱们阖当同乐,他年再忆今朝,你们便知本王铁口神断了。”

秦凤仪亲自暖场,宗室百官中更不泛千伶百俐之人,一时间,大家说说笑笑,气氛大为好转。甚至不少人认为镇南王殿下是不是有什么小道消息啥的了。

宫宴后,还真有人与秦凤仪打听,尤其是景安帝的安危,六皇子便私下问过秦凤仪,秦凤仪道,“若陛下有个好歹,我必能有所感应。我心中每念陛下,皆是一片安宁,可知陛下平安。”

六皇子心说,原来阿凤哥全凭感觉说话啊。

六皇子回宫后,自己焚香沐浴斋戒三日,也想感应一下他爹,结果,啥都感应不到。六皇子心下还寻思着,莫不是阿凤哥真龙天子的命格,与咱们凡人不同。要不,同样是他爹的儿子,怎么只有阿凤哥感应的到,他就感应不到呢。

新年过后,初八开印,政务照常进行。

北疆的战事也在开春后重启了,有秦凤仪的后勤支援,还有平郡王亲自坐阵北疆军,捷报时有传来,颇能振奋人心,不少朝中官员都觉着,镇南王殿下果然是金口玉言啊,这话说的就是准。

结果,就在北疆军形势一片大好反攻北蛮时,北蛮那里叫停了战事,因为,北蛮谴使送了信给平郡王,言说景安帝在他们手里,若不能割陕甘之地给北蛮,那么,景安帝的安危,他们便不能保证了。

此事,关系重大,便是平郡王都不敢擅专,亲自命心腹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中。

裴太后听闻此事,直接就厥了过去。

内阁、皇子、宗室纷纷求到秦凤仪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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