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初慌里慌张,私下自己衣服上一块布条,将凤时锦的手心用力地缠起来。起初根本不管用,刚一缠上的布条就被血给濡湿了,这样下去根本不行,凤时锦迟早会失血而亡。
柳云初道:“不行,我不懂,我弄不来,你需要大夫,伤口要是再不处理熬不下去的!你等着,我让他们去找大夫来!”

柳云初刚一动,冷不防就被凤时锦抓住了衣角。她虽然闭着眼睛,可神智尚还是清醒的。柳云初回头,紧抿着唇眼含痛苦地盯着她:“你是在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吗?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凤时锦摇了摇头,幽弱道:“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若这个时候去找大夫来,他们必然会发现事情真相,难道你想让皇上知道,苏徵勤和你妹妹都还没有死吗?我这一掌伤不是白挨了……不能去找大夫云初……”她强打起精神,“你再多给我缠几下,天气这么冷,血流出来迟早会凝固的……”

柳云初两头为难,最终他还是强忍下快要抓狂的心情,不断地往凤时锦手上缠布条,直到把她的手裹得像一只肥硕的粽子。

后来,血再没有沁出来。

这一回京,路途遥远,长途跋涉,她那身子骨,又受了伤,怎么可能会受得住。

半途的时候,凤时锦就发起了烧。因为伤口那么深,处理得又不好,怎会没有后遗症。

凤时锦在失去最后一丝知觉的时候,隐约听见柳云初叫停了马车,那声音听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溃。

她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整个人冰冰凉的。她想,要是就这么睡了下去,倒也好。

太累了。

可是后来,有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只要她敢死去,他会杀了她所在乎的所有人。

余醒之,伊双夫妇,还有那个小崽子阿福。

她到底是有多么顽强的毅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或许醒来的世界还要比沉睡的更加冰冷,可最终,她还是醒来了。

那已经不是在遥远的路途中,她正躺在床上,屋子里石砌的地板被打磨得光滑,墙边灯架上是一盏盏嫣然柔和的纱灯。那一扇扇房门,棱子精致,白纱细密得能挡住冬日里的寒风。

这不是相府。

她动了动手,发现受伤的那只手包着纯白的绷带,另一只手被人握在温暖的掌心里。只是那温度再温暖,也传达不到她的身上。她偏过头来看了看,苏顾言正守在床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他身上穿的是明黄的龙袍,黑色的头发落在肩头,显得丝丝颓废。

大约,那些话便是他说给她听的吧。

他知道她逃不掉,她必须要醒过来。

但是不一会儿,凤时锦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就当自己仍还睡着。这时苏顾言却醒了过来,他揉了揉双眼,看向凤时锦,感觉到她的手指在自己手中正微不可查地轻轻跳动。他松开了她的手,起身试探道:“凤时锦,朕知道你已经醒了。难道你还要一直这么睡下去吗?”

凤时锦还是睁开了眼,脸色白得有几分透明,她凤眼虽美,但瞳仁里没有丝毫光彩,就算是灯火将苏顾言的身影掩映进她的双瞳里,也仍还是死气沉沉。

苏顾言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冷着脸道:“你果然是醒了。”

凤时锦大约再不能从苏顾言的脸上看到除了冰冷和厌恶以外的别的情绪了。在她清醒的时候,他永远是冷漠的。

他就是想要折磨她,殊不知在她濒临死亡的时候,他有多么的恐惧。

朝中停朝数日,他没日没夜地守在凤时锦的床前。

但是现在她醒过来了,那么他便是一切都可以不在乎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凤时锦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于是只得苍白道:“微臣参见皇上,请恕微臣无法起身向皇上行大礼。”

苏顾言眯了眯眼,冷声道:“凤时锦,你是故意将自己搞成这样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是么,你以为朕会怜惜你?兴许以前会,但是现在不会!你这心思深沉的女人,以为只要一出苦肉计,朕便会原谅你以前的所作所为?”

凤时锦道:“原来皇上这样想,皇上说得不错,皇上英明,微臣不管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都会被皇上识破。”

“你当真以为朕这样想?”

凤时锦沉默着不答。

苏顾言便又道:“叛军的事情你处理得不错,朕听说荣国侯的军队被你们围剿,荣国侯更是受万箭穿心而死。朕给了你这个机会让你亲手杀了他,亲眼看着他死,朕让你报了仇,但是凤时锦,你是怎么回报朕的呢?”

凤时锦轻声道:“皇上让微臣做的,微臣都已经做了。”

“那朕让你去晖州,你可取得了苏徵勤的性命?”

“有。”凤时锦坚定地说道,“你派去的人也都亲眼所见,我亲手杀了他,将他推下了江去。”

苏顾言冷不防倾身过来,用力地抓住了凤时锦那只受伤的手:“那你告诉朕,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只是不小心划伤了。”

“不小心划伤了?”苏顾言怒道,“到现在你也不肯说实话么?你用自己的血混人耳目,在半路上都快死了,柳云初已经把什么都招了!”

良久,凤时锦只从嘴角淡淡地溢出一声:“哦。”

苏顾言越发生气,道:“你就不怕朕把柳云初抓起来严刑拷打?”

凤时锦道:“这个任务是皇上交由微臣的一项秘密任务,眼下安国侯平叛有功,只怕皇上将他抓起来严刑拷打不足以服众,他也并没法犯任何错误。就算皇上审问他,也审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这件事微臣并没有事先与他合谋,在我拔剑的那一瞬间,他也根本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她将道理分析得透透的,让苏顾言拿她丝毫没有办法。苏顾言用了用力握着凤时锦受伤的手,兴许是痛得麻木了,凤时锦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鲜血重新涌出,浸湿了雪白的绷带,苏顾言道:“那么到底是为什么,你不听朕的命令,要放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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