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捏着凤时锦的嘴,迫使她张开。她看着那药粉一点点朝她靠近,她一边用力摇头避开,一边艰难道:“你果然……还是一心想我死……”
“我若一心想你死,就不会给你一个生的选择了。”凤时宁道,“你若是忘了顾言,不仅能够活下来,还能少受许多的苦。”
“放开……我不要吃!”
“你必须吃!”凤时宁强硬道,“只有这样,我们三个才能彻底的解脱!”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忘了他……”
“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我不许别的女人再肖想我的丈夫,即使那个人是我的亲妹妹也不可以。”
凤时锦使劲蹬着双腿,两名婢女径直把她放倒在地上,抓住了她的双手双脚。凤时宁再也顾不上什么端庄仪态,迈腿便坐骑在她的身上,捏着她的嘴把一包药粉强行灌进凤时锦的嘴里,道:“纵然你恨我怨我,待明日后你若活着也是什么都不再记得;你若死了,我也不怕你下去与母亲重聚,告诉她我做了什么,你不要忘了,当初我们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凤时锦停止了挣扎,睁着一双深黑的眼,眼泪悄然从眼角横落。她动了动咽喉,将呛在喉咙里发痒难受的粉末全部咽了下去。凤时宁这才松开她,从她身边站起来。
药效很快便开始发作,凤时锦趴在地上,难过得直痉挛。头剧烈的疼痛,身体像是要炸开来。
耳边回响着凤时宁刺耳的话语:“不要去想,只要你不去想苏顾言,就不会那么痛,你越想就越痛……让苦难消失的最好方式便是彻彻底底地忘记,你忘了他吧……”
凤时锦抱着自己的头,在地上翻滚。她感觉仿佛有一条虫子钻进了她的脑子里,蚕食着她的脑髓和记忆。她承受不住,拼命用头去撞地面,闷实作响,忽然喉头一腥甜,呕出一口鲜血来。
凤时宁提醒她道:“等一会儿好些了能走了,天亮之前你就离开吧。这里的一切也就和你没有关系了。”
凤时宁转身想离开的时候,凤时锦突然抓住了她的裙角。凤时宁回头看她,她扯了扯猩红的嘴角,却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声声抽气。
凤时宁蹲下身,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随之远去,凤时锦手指死死抠着地面,咬着牙缝溢出一句极低嘶吼的话语:“我会活着……让你也尝尝,失去的滋味……”
最终凤时宁没有回头,如来时一般,端庄娴雅地走出了深黑的巷子。轿子四个檐角的琉璃灯散发出微弱的灯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轿子起后,缓缓移动,一点点消失在凤时锦的视野里。她伸手想去抓住那抹微光,可终是抓不住,眼睁睁看着它从指缝间溜走。
或许溜走的不是微光,而是希望。
巷子又变得漆黑起来,伸手不见五指。凤时锦痛苦地喘息着,只能与地上的三具凉透的尸体为伍。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也如死了一般。袍裙上也不知是被鲜血打湿还是被雨水打湿,冷得彻骨。她手指扭曲地抠着地面,剜出道道血痕,意识却渐渐模糊了去,混混沌沌,像是初入梦境,又像是回光返照,模糊又清晰。
忽然,凤时锦轻轻无助地哭了起来。
她犹记得那年冬天,天空中也是下着雨。那冬湖里的水啊,也是这般冷得彻骨,湖面上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她掉进湖里时便晓得自己可能没救了,因为没人会来救她的。可是后来,她奄奄一息的时候,分明看见湖里出现了一个白衣神仙,白色衣袂和着那如黑色锦缎一样被丝丝绕开来的头发漂浮在水里,黑白相间最是好看得惊心动魄,那张脸如一幅画一样向她靠近,然后抱着她,带着她一起往有光明的地方游去。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当朝的四皇子苏顾言。
苏顾言说,这糖葫芦应是你们女孩子常喜欢的,甜吗?
苏顾言说,这匕首送给你防身用,多少还是有些威慑作用的;若是旁人不服,你便用这匕首刺他,出了什么事我会替你兜着的。
苏顾言说,我送你回家吧。
苏顾言还说,不用怕,以后我会保护你……
这一切的一切,即使最后只剩她一个人,她也不想忘记。凤时锦睁了睁眼,感觉嘴角一直黏黏糊糊的,轻轻动着唇齿,眼泪绝望地从眼窝流淌在了鼻尖上,声音微不可闻道:“苏顾言……休想我会忘记你……”
忽有一道春风来,卷着若有若无的湿湿冷冷的槐花香,像是上京里的雨打槐花落满地,又像是止阳山上的春风送来十里香。
凤时锦依稀记得,在止阳山上的时候,她是最喜欢漫山遍野的野槐花的,师父常在屋前的槐树下打坐,他身上也就常年浸袭了那样的味道。
“师父……”凤时锦努力地抬起头,往前方看去。只见漆黑的巷子口似有点点白光在闪烁,那灯影之下,缓缓走出来一个高高的人影来,穿着宽大的青灰色袍子,头发长且直,在脑后用同色的发带束起来,手里提着一盏白灯,映照着他成熟而英俊的轮廓,面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仿佛从她的梦境里走出来一般,一举一动都遗世独立、不惹尘埃。
凤时锦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幻影,只是濒临死亡之际能再看到师父一眼也是不错的。她瘪了瘪嘴,委屈极了,唤他:“师父……徒儿是不是好没用,徒儿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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