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倒下去的,我只记得倒下去的那一刻,一个男人凶神恶煞地冲着我大骂。
“眼睛瞎了,不知道这是机动车车道吗?想死在家抹脖子上吊都行,别出来祸害人。”

谁想死了?我想张嘴解释,但嘴刚张开,一股腥味儿涌上喉咙,紧接着,我喷出了一些液-体。

是什么我没来得及看,然后,我就一头栽在了地上。

我觉得我的周围吵吵嚷嚷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在争论,也像是在出主意想办法,最后,这些声音被一阵叫唤着120急救车淹没了。

又一阵争论声把我从昏迷中拽醒了。

“警察叔叔,你相信我,真的是她主动撞向我的。我好好的开着车,她忽然就从一边的绿化带里走了出来,我不停地按着喇叭,可她却像没有听到一样,要不是我紧急踩住刹车,她说不定这会儿就躺不到这儿,直接却太-平间了。”

昏迷前吼着我的声音压抑着粗暴地传来。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还成救命的了,告诉你,你是汽车,她是行人,不管怎么样,这个责任你都逃脱不了的。”

另一个义正言辞的声音传来,我却不知道一点儿都不熟悉,一点儿都不知道他是谁。

“我怎么这么倒霉,好好开车也能祸从天降,好吧,多少钱,我认罚。”男人不甘地说。

“最好端正你的态度,不然病人对你狮子大开口,我们可不管。”不熟悉的声音警告着说。

“我,我,我------。”男人接连说了好几声“我”,最后又没有了声音。

我使劲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窄小的病床上,正对着我的门上写着“急诊”两个字。

于是,我渐渐地缕清了头绪,我被撞了,然后120的车又把我送到了医院。

我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我前面,他戴着一个硕大的口罩,以至于我看不清他的整张脸。

他看我睁开了眼,当即给我做了一番检查,之后,他问:“小姑娘,你的家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流产之后,自从被钱小芝背后捅了一刀之后,我对医院这个地方就特别地发憷。

看到医生,我有一种下意识的逃避。

可我也知道,眼前的这个医生,不是钱小芝,他是来救我的,是我的主治医生。

这个时候,我已经又恢复了一些力气,我甚至觉得我完全好了,我没有必要躺在这里了,我再使劲儿,想努力坐起来。

但一动,我的左胳膊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也这才发现,那儿,包扎了厚厚的一层纱布。

于是,我明白了医生的问话,我是不是左胳膊保不住了?

医生担心我扛不住,所以他才让我喊家人的,可我又能叫谁呢,我的父母亲早就不在了,难道,我要打电话给萧楚嗜吗?

不,萧楚嗜说他有急事儿,我要是打电话过去,一定会打扰到他的。

萧楚嗜会不会想,我是在编造理由,是在没事儿找事儿,而实际目的,是在查他的岗?

车祸?听起来真的很像是个谎言。

还有,我的左胳膊真要有个什么事儿,我就更没有和薛晓娟竞争的资本了。

我想了想,凝重地说:“医生,有什么话你就对我说吧,我承受的住。”

“小姑娘,你想多了,你的胳膊虽然流了很多的血,内脏也受了轻伤,只是它们都完好无损地存在,这个你不用担心,问你的家人只是看你一个人在这儿,担心你做其它事情不方便。”医生安慰着我。

“谢谢,我的家人都不在,家里就我一个人。”

我的心一下子落进了肚里,可我的声音却变得小了很多。

“这样啊,那好吧,有什么问题叫护士,她们会帮助你的。”医生说完,又交代了几句,然后就走了。

那个男人却一下子又窜到了我面前,这次,他拉着我那只能活动的手,开始鼻子一把眼泪一把地求我。

“小姑娘,我也是靠出苦力生活的,我还有家,还有孩子需要抚养,你,你就放我一马吧,这是一千元钱,你拿着,再多,我真没有了。”

“我这儿还没有开始问呢,你就想代替我们结案啊,做一边,老实点儿。”不熟悉的声音非常严厉地又说。

于是,我也看清楚,他是一名警察,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可能是做笔录之类的吧。

我知道这名警察生气的原因,我也知道那个男人之所以放下身段来求我,这些都是因为他们听我说了。

我是一个人在家的,我家的其他人都不在。

瞧,多现实的社会,多欺凌霸弱的人。

我要是说我有家人给我撑腰,男人还会只拿出一千元钱草草了事吗?

可我却并没有想讹男人,我相信他说的话,我也知道错在于我,跟他的关系真的不大。

我感激地望了望警察叔叔,然后我又看了他一眼。

“把钱放下,你走吧。”我轻飘飘地说。

男人先是瞪大了眼珠,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继而他突然给我鞠了个大大的躬,脸上满是感激之情。

警察叔叔也瞪大了眼睛看我,但我的态度已经明了,他也是没法再帮助我了。

最后,警察叔叔当着我的面,把男人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又给他恶补了很多马路常识,就决定结-案了。

这次,男人闷着头,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只是时不时地,他会流露出来一丝丝委屈,但都被警察叔叔给瞪视了回去。

男人临走,又给我深深地鞠了个躬,他可能是被讹的事情听多了,他可能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好运,撞到了只有一个人在家的小姑娘。

然后,他非常侥幸地花了最少的钱,了解了一桩极可能让他赔了一年工资还不够的事儿。

男人走了,警察叔叔走了,急诊室里再没有一个病号送进来,四周一下子变得清静起来。

而我,却不可抑制地想念起了萧楚嗜。

我多希望此时此刻有他在身边,有他关心地问我“胳膊还疼吗”,“想吃什么,我去买”,

还有“那个司机呢,我说什么都要让他付出代价”。

然后,我的心一下子就不像浮萍飘呀飘的,我一下子就会找到没有出车祸之前的日子的味道。

再然后,我会安安静静地享受着我们两个人的时光,哪怕是在“急诊”室内。

可萧楚嗜此时在哪儿?

他在哪儿呢?

我怎么就不敢像原来那样,说拨就拨他的号码呢?

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我又在怕什么?

我仰起头,却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泪。

出车祸的时候,我没有哭,我说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也没有哭,可现在呢?

静寂的空间内,我竟控制不住了那些眼泪。

眼泪一经流出,就一发而不可收拾,我只有不停地仰头,再仰头,才勉强能止眼泪。

于是,我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闹钟,下午四点一刻。

这个时间刚一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时,我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有一件什么事情需要去处理。

但具体是什么,我有点儿想不起来,我想,我的脑袋也一定出了问题。

又过了一会儿,我才忽然想起,生日宴!

我准备了礼物的生日宴可能不久就要开始了,不,说不定这个时间点儿,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过去了。

而我,是不是也该启程了?

再忽然,一个紧急的重要的问题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顾不得左胳膊的疼痛,快速起身。

当看到那个小小的礼品盒,安安静静地放在我的枕头边儿上时,我这才又重新躺了下去。

出席生日宴,怎么能没有礼品?我这个样子,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再去另买一份了。

还好,我还能做我想做的事儿。

我带着左胳膊上厚厚的纱布,偷偷地溜出了急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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