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娆,我要回大阳宫了。”
方才菁华来过,想必是大阳宫出了乱子。萧景姒问他:“出什么事了?”

楚彧不想她操心:“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我晚上会赶回来陪你。”

大阳宫到听茸境,若是骑马,需要两三日,晚上便赶回来,怕是要耗他不少妖法。萧景姒便说:“不用那么急,晚一点过来也没有关系。”

“嗯。”楚彧点头,还是不放心她,叮嘱道,“菁云已经找到紫湘了,她无碍,你不用担心她,紫绒貂一族我也让人盯着了,只是还是不大放心你,阿娆,记住我的话,不管什么人,什么事,你都不要出了这个屋子,我与凤青在这个竹屋外设了结界,任何妖都不能用妖法伤你,镜湖与古昔也会在外面守着,这里最安全,你不要踏出一步。”

想必能安排的,楚彧都已经安排了,萧景姒乖乖点头,安抚他满腹的不安:“好,我记住了,乔乔与凤青都在这,你就别担心我了,万事小心。”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等我回来。”

“嗯。”

午时,楚彧出了听茸境,他将所有守军都留在了听茸镜外,天罗地网,便是一只雪鸟也不得放进听茸境。

守卫的一百个大妖们,各个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松懈,尊上下令了,妖后若有差池,全部处决。

申时,听茸境的天,便开始转黑了。

远远有马声传来,走近了,瞧见是一位女子,听茸境外的守妖拦下她:“听茸境内,不得靠近。”

女子下了马,递出手里的令牌,道:“麻烦通传一声,我是妖后大人的侍女,名唤紫湘。”

守卫的几个大妖面面相觑之后,接过女子手里的令牌,进了听茸境通传。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织霞来为女子领路,穿过梅园,去了萧景姒落榻之处。

梅园后,有几处竹屋,女子径直走向有人守着门的那间屋子,却被人唤住了。

“紫湘。”

她回头,看见了古昔,神色如常:“我来迟了,主子呢?可安好?”

古昔走过去,道:“尚可,刚刚歇下了。”

两人站在竹屋外,这会儿,雪停了,花瓣再落,古玉与紫湘走到一旁说话。

紫湘问:“尊上可在?”

“已经回了大阳宫,你问这些作甚?”

她摇头,说随意问问,又道:“我耽搁了,还劳烦了菁云四处寻我,正要去向尊上请罪。”

古昔审视地打量她,她一身衣裙脏污,脸上还有些干了的血迹,左手腕的袖子上满是血迹:“你迟迟不归,可是发生了何事?这伤又是如何弄的?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要不要紧?”

她摇头:“不打紧,都是皮外伤,伤及不到性命。”将左手腕的袖子缠住,打了个结,又抓了一把雪,就着擦掉脸上的血,回道:“我去沂水妖主府上贺寿那日夜里,回大阳宫的途中碰到了天光妖女,无意间听到了她与明缪妖女的对话,得知了天光妖女在大楚时的所作所为,才遭她追击,手腕便是那时候被天光伤了,之后便一直躲在妖都城外的一处荒山,受伤昏迷了许久,前日才被菁云的手下找到,这才快马加鞭赶来与主子汇合。”

“又是天光?”

“嗯。”紫湘道,“不过我在妖都城时听说,她已经死了,没有受住尊上的三十道诛妖锁。”

古昔道了句死有余辜。

“我先去主子那请罪。”紫湘神色有些急。

古昔拉住她:“我去代你向主子说,你先处理伤口。”

“嗯。”

古昔去了竹屋,紫湘站在树下,看着雪地上的脚印,笑了笑,转身去了西南方向的屋子。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雪又开始飘了,鹅毛大雪模糊了前路,月已上了梅林,这般雪景,竟有如此一轮圆月,落满了梅花的雪地里,埋了夜明珠,夜里会有淡淡的绿光从苍茫白色的雪中晕出光来,与天上的月儿交相辉映,雪里夹着花儿,摇摇坠坠,甚是好看。

北赢听茸境,果然是人间仙境。

“啪嗒。”

风吹门响,古昔推了门进了竹屋,唤道:“紫湘。”

紫湘立马将衣裳整好,起身出了屏风,手交叠放在身后:“何事?”

“药放这里了,是治外伤的。”古昔将瓷瓶放在案桌上。

“好。”

古昔转身出去,走了两步,突然停下。

紫湘问:“怎么了?”

她穿着简单利索的衣服,宽袖的外袍还未来得及穿上,双手交叠在背后,而她身后,是一面铜镜,镜中,女子的皓腕白皙无痕,没有一点伤口。

古昔看了一眼屏风上褪下来的外袍,血迹斑斑地挂在那里,又将视线落在铜镜里。

神态,语气,甚至走路的姿势,还有她后颈的伤疤,一丝不差,可是,她在撒谎,她没有受伤,或者,伤口自愈……

古昔抬眸,拔剑,指向女子:“你是谁?”

她诧异地怔了一下,便笑了:“这么快就发现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瞳孔,猝然一道紫色的光闪过,懒懒缓缓的声音,“这,可不行。”

听茸小筑里,风吹烛火,摇晃了一下,凤青募地睁开了紧闭的眼。

一旁添油的鸣谷赶紧过去伺候:“怎么了妖尊?”

凤青沉吟了一下,抬手,掌心升了一团青色的光晕,他收了手,道:“听茸境内有人催动了妖法。”

不是吧,妖王尊上一走就出乱子。

凤青起榻,披了衣服便出了听茸小筑,鸣谷拾了颗夜明珠追上去:“妖尊,等等小妖。”

一出屋子,鸣谷就不见了人影,他一拍脑袋,急得团团转:“可别在关键时候迷路了!”

这夜,妖都城里,突然变天了,乌云遮月,星辰暗淡。

诛妖台外千米,大阳宫的守军驻扎在此,菁云来报:“尊上,锁妖链全断了,诛妖台快要塌了。”

楚彧眉头一拧。

难得菁云不淡定了:“诛妖台下野妖太多,不知是谁教了他们邪术,竟修回了妖骨,情况不太好,各大族群的援兵还没有那么快到,还请尊上速速撤离。”

诛妖台下关押都是些罪大恶极的野妖,剔了妖骨,钉了诛妖锁,又有炼火焚化,若是没有灰飞烟灭,还重修了妖骨,便极不好对付。

楚彧面无表情:“本王撤离了,让你们去送死吗?”

菁云:“……”扎心了!自然不是谁都有本事像妖王尊上这般不死不灭。他便道:“臣下立刻去召集各大族群前来镇压。”

说完,再抬头,菁云就已经不见了尊上的踪影。

这么急!赶着去听茸境陪产吧。

菁云捻了妖法,瞬移去了诛妖台,这会儿,锁妖链全部断了,四根赤练石柱在摇摇欲坠,诛妖台的石垒裂开了一道道口子,这石台快要塌了!

镇守在一旁的几位妖主见楚彧前来,立马跪在一侧。

“尊上!”

楚彧言简意赅:“都退后。”

几位妖主面面相觑之后,退后了数米,皆抬头看着他们的王。

他极少如此,一身戎装,手握长剑,现了半妖原形,白色的猫尾摇动,卷起疾风,一双蓝色的眸,冷冷俯瞰。

他纵身一跃,便上了诛妖台,提剑,周身浓郁的蓝色光晕萦绕,凝成几道利刃,打入了四根赤练石柱,震动裂开的石台顿时便安静了。

“……”一众妖主瞠目结舌!

不愧是北赢的王,一个结界,竟能有如此威力,当下各大族群的守妖还未到,能拖一时都是好的,就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四根锁妖链全部搞断了!

不到半柱香时间,诛妖台外,有妖群逼近,旗徽是紫色的三尾。

那是……

沂水道:“尊上,罗什妖主率紫绒貂一族来了。”

诛妖台方异动,紫绒貂族就来了,这兵调得可真快。

好个紫绒貂族,不召自来,还带了千军万貂,这阵仗,果然对得起他北赢第一族群的地位。

楚彧飞身下了诛妖台,扫了一眼乌压压一片大军,一开口,掷地赋声:“没有调令,私自召集众妖,罗什,你要造反吗?”

罗什妖主立马下马,跪在楚彧脚下,高声道:“臣下不敢。”罗什挺直背,顶天立地好一股正气,道,“臣下几日前便察觉到了诛妖台有异动,是以才事先调了兵,未能提前禀报,是臣下心急失责,只是诛妖台下恶妖无数,身为北赢第一大族群,紫绒貂族有责任与义务前来为尊上赴汤蹈火。”

好个赴汤蹈火,好一番忠肝义胆。

楚彧懒懒敛了敛眸:“既然如此,”顿了一顿,楚彧抬剑,指着诛妖台,“那下去吧,你们跳下去,用你们北赢第一大族群来堵住诛妖台这个口子,应该差不多了。”

众位妖主都不禁抹汗。

他紫绒貂族别的不多,就是妖兵妖将多,全部入诛妖台,一人一口血都能淹死诛妖台下的恶妖。

尊上……够狠!

罗什脸色发白,仍旧跪在那里,自然是不会去跳诛妖台,指天誓日地说:“大乱当前,紫绒貂族理应首当其冲,只是,臣下还有一言要讲。”

楚彧一脸冷漠:“说。”

罗什中气十足地道:“紫绒貂族愿意前去镇压恶妖,只是大战在即,军心不稳,还请尊上下令,立我紫绒貂族之女为妖后。”

一言,众妖都明了,紫绒貂族搞这么一通,竟是想联姻。

赶鸭子上架,这紫绒貂一族要脸不要脸!没准这锁妖链断,就是这些个多尾巴貂搞的鬼!菁云想,那只三尾貂,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竟如此觊觎尊上美色。

一众妖主都怒了,倒是尊上不瘟不火,还是冷若冰霜的神色,不疾不徐地道:“本王若是拒绝呢?”

罗什语重心长:“诛妖台就要塌了,为免北赢生灵涂炭,还请尊上慎重。”

楚彧默,冷冷俯睨。

一旁的罗晋沉不住了,不比罗什两面三刀,仗着一股蛮力与狠劲儿,恶狠狠道:“若不能立后保我紫绒貂一族安逸于北赢,臣等只好另立新王了。”

另立新王?

沂水大喝:“罗晋!你个狗胆包天的,造反是吧!”

罗晋刚要驳回去,被罗什拉住了,冠冕堂皇地说:“臣下并无此意,只是为了北赢众妖的安逸着想。”

“安逸?”楚彧笑了笑,手指自顾把玩着手里的剑,漫不经心似的口气,缓缓懒散着,“看来紫绒貂族是忘了七年前本王是如何拿下北赢了。”

七年前,楚彧一统北赢,凭的就是四个字——大开杀戒,奉行的手段,六个字——顺者昌逆者亡。

罗晋神色突变,大喊:“楚彧!你敢!”他头冒冷汗,却虚张声势,拔高了语调,“我紫绒貂一族妖将众多,若是开战,你也得不偿失。”

“几只貂而已,本王还损失得起。”楚彧不冷不热地,好似只是寻常小事,嗓音,带了冷意,道,“紫绒貂族趁乱造反,罪不可赦。”

罗晋纷纷开口:“你——”

楚彧抬手,轻轻一掷,手里的剑便随着一抹蓝光飞出,直直刺入罗晋的心口。

一声惨叫,只见罗晋蜷缩在地,一团紫光破开,地上便只剩了一滩血,和一只二尾紫绒貂的原身。

便这么杀了?

罗什浑身一震,便听见楚彧沉声道:“传本王令,诛紫绒貂族全族。”

“你拿什么来——”

罗什的话突然戛然而止,只见诛妖台后,妖气滚滚而来,是大军,是大阳宫的大军来了……

原来,妖王尊上早便有所准备,他要请君入瓮,一网打尽。

罗什飞身上马,对身后紫绒貂万妖令道:“攻!”

两军交战,弹指挥袖间血流成河,这便是妖族大战。

正是血气翻涌时,漫天妖气将星月遮蔽,诛妖台上突然强光破开,亮如白昼,四根赤练石柱轰然倒塌,无数道光刃从锁妖链下蹿出。

“尊上!”

“诛妖台塌了!”

众妖看去,只见诛妖台上滚滚烈焰喷涌而出,那是诛妖台下的赤练银火。

“碰!”

一声炸裂巨响,石台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只见银火直窜而上,一只火红的花斑狮飞至半空,一声狮吼,张开血盆大口!

“三眼花斑狮!是狮炎!”

“是狮炎!狮炎出来了!”

“嗥!”

一声嘶吼,那三眼狮吐出一口浊气,聚成巨大光刃。

“尊上!小心!”

“尊上——”

却见楚彧一动不动,抬手便接了那直面袭来的光刃,一挥袖,散成了无数道光影,泯灭在夜下。

菁云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七上八下的兔子心脏放回肚子里。

“哈哈哈哈……”

一声豪迈的大笑,便见那三眼花斑狮幻成了人头狮身,一身毛发被赤练银火烧了,身上一块一块结痂的疤痕,铁锈一般的颜色,脸上、头上皆是一团一团碎壳渣样的片状物,粘连着血色的结痂,厚厚一层,有脓血渗出,甚是狰狞恐怖。

这便是狮炎,两百年前,威名震北赢七十二族的三眼花斑狮的妖主,当年妖族大乱,狮炎被邪妖荣树打下诛妖台,全族被灭,这赤练银火一烧,就是两百年,竟还没死。

“两百年了,两百年了!”

“老子终于出来了,终于出了这个鬼地方!”

“老子出来了!哈哈哈……”

中气十足的狂笑声振聋发聩,突然,一柄白剑刺入,笑声戛然而止,狮炎三只眼都是一凸,慌忙后退,堪堪躲过那白剑,却被剑气打中了腹部,狠狠撞在了断裂的赤练石柱上。

人头狮身猛地一个打挺,大喝:“谁!谁偷袭老子!”

这时,一道蓝色光刃又从身后打来,狮炎踉跄后退,骤然回头,白衣戎装,蓝眸幽冷。

楚彧扫了他一眼,嫌恶地皱了皱眉:“真丑。”

狮炎顿时戒备地退了一步,看着诛妖台下的楚彧:“你是白灵猫族的后裔?”血红色的瞳孔落在猫尾上,他恍然大悟,“你是当年在诛妖台设下结界的那个孩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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