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大人,是一只矛盾又爱拈酸吃醋的猫。
楚彧走后,紫湘领明嫔前来,如今,已是正二品的帝妃。

“主子,明妃来了。”

紫湘通传了一句,便将人带入了星月殿的议事殿。

明妃低着头,身子有些紧绷,行礼,声音有些发抖:“国、国师大人。”

头都不敢抬,毕恭毕敬,又战战兢兢。

人呢,总是害怕妖魔鬼怪的。

萧景姒笑,随意地依着椅背,语调慵懒:“别怕,我不会伤你。”

明妃依旧拘谨着,丝毫都不敢放松,脑中尽是那日紫竹院里,那双蓝色的眸,还有箭穿心口的女子。

“明妃娘娘。”

明妃下意识低下头:“在。”

萧景姒微微侧了侧身,慢慢悠悠的语调:“你的丧子之仇,还记得吗。”

明妃骤然抬起了眼。

次日,朝中突生变故。

因着东南猎区一案,太仆寺卿赵守正罪证无疑,帝令大司马抄家赵府,不料,搜出了赵守正与太子往来的书信,事关猎场一事,有理有据,太子难逃其咎。

兹事体大,大司马立刻禀明帝君,状告太子借冬猎之便,残害忠良。

众所周知,大司马与东宫素来融洽,如此一来,大司马所状告之事,十有八九。

自然,太子怎会轻易认罪,指控大司马是受人教唆,栽赃嫁祸。

此番,东宫与大司马钟家,是彻底撕破了脸。

钟大司马第二日早朝上,便在殿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圣上请罪,捶胸顿足道自己多年来如何蒙蔽了双眼,如何受人摆布,竟不识太子真貌,替东宫做了多少多少腌臜之事,一件一件,细细道来,简直罄竹难书,钟大司马为此老泪纵横,悔恨交加。

原本,天家王爷,谁没个腌臜阴私的事,只是,这么被当中抖出来,还件件证据确凿,东宫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谁能料到钟大司马说翻脸就翻脸呢。

总之,这一出窝里反,简直杀了太子个措手不及,看戏的百官也都瞠目结舌。

周王党便趁此时机,上奏太子无德,甚至力荐皇帝废太子,改立周王为储君,顺帝大怒,当场便杖责太子五十棍,并下令,太子日后不得参政,敕令收回太子所有朝中要职。

太子被架空了权,周王府真恨不得张灯结彩普天同庆。

凤殷荀听完钟大司马一番来龙去脉之后,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本王。”十分欣慰地拍了拍钟大司马的肩,“这次的事,岳父大人立了一大功。”

大司马拱手:“老臣与殿下是一家人,自然是一条心。”

凤殷荀对此很是满意。

钟大司马多有思虑,又道:“殿下,这当中事有蹊跷。”

“有什么蹊跷?”

“近来,太子步步失势,皇后一族也连受重创,臣总觉得,有人在与太子为敌。”

不过三个月时间,如今的东宫,大势已去,只是细想,东宫次次失利,又看不出是何人在未雨绸缪,就那般顺理成章,一步一步将东宫弄得如今这般田地。

此人,当真不动声色。

凤殷荀素来便不谙算计,自然一头雾水:“若真有此人,倒也能耐。”他眼底,难掩兴奋之色,“想借本王之手除掉楚彧,四弟啊四弟,这把火够你慢慢引火自焚了。”

钟大司马沉思不语,不禁想起了昨日明妃之言,她的弑子之仇只是其一,他之所以背叛了东宫,只因听信了一言:他日东宫称帝,太子势必卸磨杀驴,一个素有仁义道德之名的储君,将来若真荣登大宝,怎会容得下半点阴私过往。

与其等过河拆桥,不如良禽择木而栖。

深夜,永延殿里,咳嗽声阵阵响起,愈发剧烈。

“咳咳咳……”顺帝握着拳头,咳得面目通红,呼吸急促。

方公公惊呼一声:“皇上!”赶紧将门外宫人送来的药端过去,“药送来了,皇上先喝药吧,身子要紧。”

顺帝摆摆手,唇色发白:“搁着吧。”

方公公将药碗搁置在一旁的案台上:“皇上,您莫太过忧心,天家王爷各个才识了得,大凉日后,必定会长盛不衰。”

顺帝眸光渐冷:“哼,朕这几个儿子,就是才识太了得了,一个个恨不得朕立刻给他们腾位。”

方公公连忙回答:“皇上天龙庇佑,必然会长命万岁。”

长命百岁?他几个儿子,怕是都嫌他命太长了,顺帝将案台上的药端来,一口饮尽:“朕的身子朕心里有数。”

方公公递上擦嘴的绸缎。

这时。御林军统领季禹求见。

“皇上。”

顺帝披了件衣裳起身:“查出来了吗?”

季禹禀道:“除了晋王,当日还有两个人进了东南猎区。”

顺帝并不讶异:“谁?”

太子不同周王,不是莽撞大意之人,只是此事,却步步受人牵制,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暗中绸缪。

季禹道:“常山世子,还有,”停顿了片刻,“国师大人。”

顺帝身子微微一僵,冷笑出声:“难怪太子会失策。”

一个常山世子便罢了,再加上星月殿里的那极个其精于谋略的女子,这二人,足以抵千军万马。

方公公不由得揣测:“那二人莫非……”

顺帝冷冷一哼:“只怕是朕养虎为患了。”

这钦封的一品国师,若忠,大凉何患无盛世,若奸,这凤家江山岌岌可危。

这女子,太能耐了。

顺帝刻不容缓:“快,去星月殿传令,择良辰吉日为太子大婚。”

一刻钟后,顺帝的口谕便送到了星月殿里。

紫湘将传旨的季禹送出星月殿后,折回来,便瞧见自家主子正在瞧着几颗秦将军差人送来的夜明珠,说是不仅可以照明,冬日还可以取暖。

萧景姒将几颗珠子全部装进盒子里:“将这些,都送去钦南王府。”

紫湘称是,心里着实是觉得自家主子对常山世子甚是喜爱,收好了珠子,吩咐掌事姑姑去备热水,这才道:“自月隐寺祈签之后,坊间便有传闻,说凤扶辰是天凤转世帝后之命,皇帝此番提前婚期,只怕是想拉太子一把。”

原本太子正妃定下之后,婚期便一直被搁置,帝君心里自是有打算,不想那么快将那帝后天凤送去东宫,此番婚期提上议程,怕是帝君又另有了顾虑,竟逼得他不得不让太子坐实了坊间流传的帝后传闻,以保太子储君之位。

萧景姒不甚在意:“也好,我耐心也快耗完了,这凤傅礼与萧扶辰的账便一并算了吧。”

萧扶辰的账?

紫湘不明其意,总觉着自家主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不为人言的事端,思绪正乱,杏花用爪子扒开了殿门,软软地喵了一声。

一到天黑,这小东西准回星月殿给它主子暖榻,当真是忠心耿耿恪尽职守啊。紫湘觉着很神奇,觉着杏花精怪得很,更怪的是,主子真真是喜欢杏花这只宠物。

“杏花,到我这里来。”

杏花能听懂似的,摇着尾巴扑进萧景姒怀里。

她抱住它,将它提起来放在双膝上,揉揉它的肚子:“我家杏花的身子真暖和。”

尤其是肚子,十分暖手,是以,萧景姒十分喜欢摸杏花的肚子,每每这个时候,它便会软酥酥地叫唤:“喵~喵~”

声音柔媚得不得了,十分勾人。

楚彧说得对极,杏花是最美的猫儿。

萧景姒低下头,用脸蹭了蹭杏花的头,难得笑得欢畅:“杏花,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可怎生是好?”

“喵!喵!”

阿娆说喜欢它了!

杏花开心得不得了,在萧景姒怀里拱来拱去,一双水汪汪的湛蓝眸子,像春日里平静的碧波,微微荡漾啊荡漾。

萧景姒端着杏花的小下巴,一本正经的模样,眼里却尽是笑意:“我这么欢喜你,以后便不能给你寻只母猫过日子了,你要一直给我暖被窝的。”

他习惯了抱着杏花睡,便越发怕凉席冷榻了,人啊,是最惯不得的。

杏花挥舞爪子:“喵!”

它才不要母猫,就只要阿娆。

萧景姒见杏花如此激动的小模样,被它逗笑了,一旁的紫湘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等主子日后成亲了,自有夫君可以暖榻。”

萧景姒怔了一下。

杏花蹭她的手心:“喵~”耷拉下耳朵,有点羞赧。

萧景姒轻柔地顺了顺杏花的毛:“杏花放心,纵使我爱宠三千,你也是最受宠的。”

杏花眼巴巴地看她:“喵……”

它不要最受宠,它要独宠,它也不要它家阿娆爱宠三千,不然会有别的不要脸的低等兽类来跟它争阿娆。

楚彧暗自决定了,以后和阿娆成了婚,除了他们自己生的猫崽子,绝不能让阿娆养别的爱宠,最好猫崽子也不要太多公崽子,不然就丢到北赢去。

某妖正异想天开,殿外古昔道:“主子,晋王殿下求见。”

晋王凤玉卿从东南猎区救回来便一直昏迷着,今日刚醒。萧景姒方起身,衣角便被拽住了。

“喵!”

杏花扒住她衣服,对着她眨眼,带着几分央求。

它许是不想她出去,萧景姒摸摸它的头,哄它:“杏花,乖。”

“喵!”

杏花不撒手,用力拽住,一副别想丢下它的样子。

萧景姒很耐心地哄它:“我马上便回来。”

“喵!”

杏花就是不撒手,死活不撒手!

萧景姒无奈失笑:“你这缠人的小东西。”拿它没办法,便抱起它,一道出了殿。

紫湘咋舌,好会撒娇耍赖的猫!赶紧跟上去。

寝殿外的院落里,凤玉卿亲自掌了一盏灯,身边没有一个伺候的宫人,靠着墙,长腿交叠,懒懒地靠着院中的古树。

萧景姒走近:“深夜造访,不知晋王殿下有何事?”

凤玉卿站正了身子,将灯放在了纵横交错的树枝上,走到萧景姒面前,递上一个锦盒:“我来送药。”打开锦盒,虽脸色有几分病态,气色倒还不错,笑笑,“本王从不失信于人。”

那锦盒中,正是凤玉卿承诺她的乌灵子,不过手指长短,隔着许远,都能闻到一股淡淡药香。

萧景姒接过,道了一声多谢,将锦盒交给紫湘:“若是送药,差人来便可,何须王爷您亲临。”

“本王自然是想见你。”凤玉卿说得堂而皇之,丝毫不忸怩,那妖娆的眼里,尽是风情。

“喵!”这般浪荡子!不要脸!不要脸!

怀里的猫儿不安生,萧景姒拂了拂它的毛,杏花这才乖乖地不闹腾,萧景姒漫不经心地:“见我作何?”

凤玉卿身量高了萧景姒一个头,他俯下身,凑近她:“萧景姒,你救了本王一命,本王以身相许如何?”

“喵!”

杏花两只爪子虚晃一挠,凤玉卿猛地后退,险些被挠中了脸。

好生嚣张不驯的猫!

“晋王殿下,”萧景姒拧紧眉头,“自以为是不好。”

凤玉卿笑,一本正经的口吻:“本王是认真的。”

平日里总是玩世不恭的模样,认真起来,倒叫人猝不及防。

萧景姒神色亦是郑重其事,反问:“本国师像开玩笑?”

是啊,她哪会开玩笑,十几岁的年纪,活得像历经了凡尘的劫难与苦世一般,戒备,严谨,凶狠,处处精算。风花雪月的年华,却待人无欲无情。

他喊她:“景姒,”

萧景姒皱了皱眉,尤其是怀里的杏花,极度不满,瞪着凤玉卿一副随时要扑上去的模样。

凤玉卿审视的目光,紧锁她的眸,语气毫无半点玩味:“你在为谁谋大凉的江山?”

太子步步失势,必然出自她之手,似乎从她入宫开始,这夺嫡之乱便尽在她股掌之间,与凤氏皇朝为敌,她一人为营。

到底,她为谁而谋?又为何而谋?

萧景姒言简意赅,回道:“无可奉告。”

凤玉卿丝毫不讶异,便知晓她会是如此防备又不通人情,也不恼,似叹了一声:“若是有朝一日我与你为敌,本王恐怕要输个彻底。”

萧景姒沉默,上一世不正是如此吗?她步步为谋,亲手将凤傅礼送上了宝座,而晋王凤玉卿,落得个流放边关的田地。

论谋略,论狠绝,他确实不及她。

凤玉卿似真似假:“所以,本王决定,”他视线灼灼,眼里没有半分玩味,“欲先取江山,不若先谋你。”

刚说完,他还未等到她的回应——

“喵!”

杏花纵身扑过去,龇牙咧嘴,一爪子挠花了凤玉卿的脸,登时凤玉卿脸上出现五道抓痕,十分显眼,似乎还嫌不够,杏花扒住他的肩膀,张嘴就要咬下去。

凤玉卿顿时脸黑如锅底,揪住那猫儿的耳朵:“你这小畜生,胆子不小。”

小畜生?

杏花蹬蹬腿,扭头对着凤玉卿的手腕一口咬下去,他一声痛呼,便松手了。

杏花刚着地,正欲再战,萧景姒淡淡唤了一句:“杏花。”

它立刻便乖了,方才还张牙舞爪,这会儿在萧景姒脚边摇尾蹭她的裙摆。

凤玉卿脸真是黑得一塌糊涂,更衬得那横在脸上的几道血痕通红,盯着地上那白猫,磨牙:“你这猫儿,好不知天高地厚。”

萧景姒俯身,将它抱起来:“许是被我惯坏了。”看了一眼凤玉卿脸上的抓痕,十分之冷静,“猫儿顽劣,请王爷莫怪。”

他要真怪,她还能善罢甘休?这般态度,她分明是要护短,对这猫儿如此之偏宠,凤玉卿心塞得不得了。

“你倒宠着这猫儿。”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萧景姒理所当然:“它是我的猫,我自然宠着。”

杏花扒住萧景姒的手,回头瞪凤玉卿,怎的耀武扬威:“喵!”我是阿娆的猫!我才是!

“……”凤玉卿一脸无语,居然跟只小畜生斤斤计较起来,太有失风度。

“紫湘,取些药来让晋王殿下带回去。”

萧景姒福了福身,留下这一句话,抱着猫儿转身便入殿,似乎是怕冷着它,用衣袖将它牢牢裹住。

凤玉卿看着那一人一猫亲昵举止,心里头十分不是滋味,竟有种输给了一只猫的挫败感。

回了寝殿,四下无人,萧景姒将杏花放在案桌上,这才微微冷了脸:“胡闹。”

杏花委屈巴巴地:“喵。”阿娆居然为了别的野男人生它的气!好伤心!

杏花耷拉着耳朵,可怜兮兮的,盯着萧景姒一副求爱抚的模样。

她坐在桌前,不苟言笑:“日后不准挠人。”

阿娆好凶,阿娆为了野男人训它!杏花扭头,坐到桌子的另一头,不想理阿娆了,她的杏花有情绪了!

“喵!”叫唤了一声,以表示它的不满,再叫一声,“喵。”用屁股对着萧景姒,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萧景姒放软语气:“过来。”

嗯,它矜持了,真的矜持了一秒,才转过身去,钻进她怀里了,叫唤了两声,求爱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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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半,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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