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人和他在商场上明争暗斗,那个他有十八般武艺对付。但他有一个弱门,就是他的女儿姬宛白。
宛白除了学习好、专业强,其他方面特别的单纯。女大不中留,他最怕的就是在宛白情窦初开的时候,上了某个心存不轨的坏小子的当。他膝下就一独女,他不可能活个千年万年。几十年后之后,他过亿的家产都是宛白。难保没有有心人为了钱而蓄意接触宛白,而宛白在他和夫人的遮荫下长大,是没这方面的识别能力。
有钱是好事,但有时却成了一道墙,让急红眼的人变成一条疯狗,呲着牙往上跳。
于是,他和夫人私下商量,一定要大张法眼,把宛白保护好,不要受到感情的伤害。
其实姬宛白从高中到工作前,有过许多追求者,但是全被姬董事长巧妙地挡在象牙塔外,她根本不知塔外有多少人经过。
但百密也有一疏。
唐楷是姬董事长商业上的伙伴介绍的,他心中先是卸下了一层防备。再后来他让秘书调查唐楷的底细,得知唐楷是工人子弟,名牌大学毕业,工作非常出色,人际关系也很不错。他决定与唐楷见下面。
初次见面约在科技公司常有的一个商业应酬的酒店,唐楷没有猴急地早早过来,而是在约定时间的前十分钟走进了酒店,这让姬董事长印象就不错,感觉唐楷很沉着,不卑不亢。
吃饭时,唐楷没有滔滔不绝地谈论姬氏公司如何如何,也没自我吹捧自己的业绩,话不多,但只要是姬董事长的提问,他都会回答得非常清晰,很有个人的风格。姬董事长试探他,说想以重金挖唐楷到自己的公司。唐楷婉言谢绝了。
姬董事长是商场上的老狐狸了,一餐饭下来,还真没挑出唐楷有什么毛病来。举止高雅,言谈风趣、有礼,风度翩翩,气质卓尔不凡,毫无他这个年纪常见的青涩或者浮躁。
姬董事长真是越来越欣赏唐楷了,但他不会轻易在短时间内给一个人下结论的。
他自己就是只狐狸,知道狐狸的尾巴一朝两日是不会露出来的。
他要好好地观察唐楷。
要贴上他姬某人上亿的家产、宛白一辈子的幸福,他可要端着一万份的小心。
这一观察就是三年。
唐楷真是沉得住气,一次次地跨过姬董事长的关卡,终于要与姬宛白走上婚姻的殿堂了。
就在这时,有序的进程停摆了,不,是彻底的紊乱了。
姬董事长双手插着腰,站在高大的玻璃幕墙前,眺望着北京的高楼大厦,重重地拍着自己的额头,大声嗟叹,自己是不是老了?
他识人无数,竟然把唐楷看走眼了。
他识清唐楷不是姬宛白和几个小姑娘躲在停车场,偷拍下的那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而是那晚在医院,唐楷欲强行占有宛白,虽然唐楷说什么一时失控、爱到深处,后来还搬出他的商业伙伴出面说情,他表面上是装着理解了,也大度地原谅了唐楷。
那只不过是他姬某人的欲擒故纵之计。
他以一个商场老狐狸的敏感嗅觉,突地感到唐楷那隐藏颇深的尾巴要露出来了。
他也是男人,也年轻过,再急躁,再心动,也不舍对自己包在石膏中、还失去记忆的未婚妻下手呀!
这说明了唐楷的目的不是一般。
事后,他没有走正常路径,北京有那么多的私家侦探,他花重金找了个个中高手。三天后,唐楷的真实面目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接着,从来不进公司大门的宛白,笑眯眯地拿着一叠照片也到了他座落在顶楼的偌大的办公室。
他不禁心悸地猜想,宛白那天与唐楷去公寓,突然栽进电梯口,真的是不小心吗?会不会是……
猜想的结果,让他自责又愤怒。
姬董事长犀利的眼眸掠过一丝寒光。
想在商场立足,并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你就得白道、黑道通吃,不必装圣人,装善人。钱赚到一定的份上,耍阴谋、走私逃税、买凶害人……各类的事,都会沾上一手。中国的商人都有原罪,只要政府想抓,没哪个逃得掉的。关健就在于你犯的罪与你对国家所做的贡献哪个大,贡献大,你再收敛点、低调点,尾巴夹紧些,国家会让你活得很悠哉的。
悠哉的姬董事长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善类,在商场上搏击,弱肉强食是真理,该出手时就出手,该狠时绝不手软。
现在,唐楷竟然朝着自己的软肋上捅了一刀,他能一笑而过吗?
哈哈,一笑而过的人就不是他姬某人了。
姬董事长回过身,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传唤的铃,不一会,秘书推门走了进来。
唐楷在被姬宛白撞见与情人拥吻的那一晚之后,真的是宛若丧家之犬。
好男不和女斗,这话他真的是品出真正的意味了。
原来好男不和女斗,不是隐忍,不是退让,不是宠溺,不是绅士风度,而是自知之明。最毒妇人心,一个男人和一个发了疯的女人作战,输的那一个必然是男人。
他一张俊脸被情人抓得象只坏了多日的烂苹果,一身名品西服被撕得成乞丐服,眼睛青着,腿是跛着。
这样的惨景,怎么能去公司见人?也许,他根本就没必要出去见公司了。
姬董事长在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在用心地琢磨姬董事长。
这三年,姬董事长的行事风格,他是有数的。
姜还是老的辣,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显然,他对姬董事长还不够有数。
他窝在公寓养伤的第二天,吴嫂找上门来,冷冰冰地送回并索要当初定婚的对戒,他一点也不意外,识相地连那辆拉风的越野车钥匙和没来得及装璜的公寓钥匙一并送上。
他不是高风亮洁,而是想以这样的诚实能打动姬董事长。
纵使回天无力,他只能力求存活。
婚约,极其低调地解除了。
这才是姬董事长惩罚的刚刚开始。
一周后,他觉得面目不那么可怖了,去公司上班。门卫拦住了他,指着地上一只装满了他零碎物品的纸箱,告诉他,他因个人原因,至使公司损失巨大,已被解雇。
唐楷呆若木鸡地立着春日的暖阳下,感觉到数九寒冬的阵阵背风从背后刺进心骨。
以前对他仰慕的公司女同事,经过他身边时,那一脸的不屑与讥诮,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他预感到,姬董事长把一个普通的家庭问题已经上升到可怕的高度了。
他不能反抗,只能屈服。
唐楷在三十岁时,从天堂直落到地面,再次融入茫茫的就业大军之中,为分一匙羹,去挤、去抢……
他先是去了以前对他抛过橄榄枝的公司,想凭从前的业绩,谋一个不错的职位。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不知怎的,那几个公司的老总象约好了,异口同声对他说庙太小,请不动他这尊大菩萨。
碰了几次壁,唐楷咬咬牙,连夜做好一份简历,先在网络上发了几份,然后到人才市场上象天女散花般发了一圈。
有两次,他也挤进了面试。人家公司问他为什么要被原先的公司解雇时,他支支吾吾半天,编不出个好的理由,也怕人家打电话过去询问,不用说,面试泡汤了。
有一次,他通过了面试,但刚上了第一天班,突然就被人家以公司最近资金吃紧,要裁员的理由给辞退了。
唐楷不笨,他知道这一切一定是有人在暗中使鬼,目的无非是想让他无法在北京立足。
好,惹不起,他躲得起。
他转战广州、上海、南京……其他大中型城市。
一个月后,天气越来越炎热了,在街上稍微跑几圈,就会热得喘不过气,唐楷拖着行李,象只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回到了北京。
他走出北京西站,看着那些蜷缩在角落里,一脸污黑,衣衫皱乱,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的农民工,觉得自己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不,他连他们都不如,他们还有个目的地,他呢,路又通向何处呢?
以前有姬宛白,就象家里长了棵摇钱树,他从没钱的事伤神过。但现在,他不得不考虑这些俗事了。几个月不进只出,银行卡上的数目一日比一日缩水。
唐楷皱皱眉头,盯着银行卡,看着街上人流如潮,目光落向对街的一处建筑工地。
天无绝人之路。
这世上,总有些工作不需要履历、不需要面试,不会过问你的从前的。
建筑工地忙得热火朝天,人手嫌少,差几位搬砖头的小工。工头斜着眼打量了下唐楷,捏捏他的肩膀,象看一只沽价的猪,“还行,不是个文弱书生,一天一百块,做不做?”
唐楷咬咬牙,点了下头。
他常健身,身体还行,以为搬砖头就是付出点体力就行了。一个小时不到,他发现他错了,这个体力与健身房的体力完全是两码事。
身上的衬衫湿得可以挤下水,脸上的汗堵得眼睛都睁不开,掌心火烧火辣的疼,他低头一看,一手的血泡,有些已经破了,往外流着鲜红的血。
他闭上眼,握紧掌心,对姬董事长涌上一股刻骨的仇恨。
“那个新来的,不准偷懒,动作快点。”工头在起落架前大吼着。
“没催太紧,注意安全,这位兄弟,你还撑得住吗?”几个头戴安全帽走了过来,领前的一个笑嘻嘻地问道。
唐楷睁开眼,抬起头,“我……”他张了张嘴,羞窘地想转身逃开。
“唐楷!”领头的男子一把揪住他的肩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楷看着同乡兼同学,苦涩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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