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请进。”

助理推门进来:“周老师,外面有位客人找您。”

周清让把新闻稿放下,拿了拐杖出去。

来找他的是一位女士,她衣着普通,气质不凡,见他过来,从座位上起了身:“你好,我是陆声的妈妈。”

是陆家的夫人,姚碧玺女士。

周清让回:“您好。”

近看,更是翩翩公子,涵养很好,只可惜……

姚碧玺看了一眼他的拐杖,怕他站着不便,随意地坐下了:“很抱歉,就这样冒昧过来了。”

“没关系。”他很礼貌周到,问,“您喝茶吗?”

“不喝了。”

他这才坐下,把拐杖放在右手边的位置,站着的时候看不出来,这样坐着,他左腿的假肢略显得不自然。

姚碧玺把放在桌上的白开水端起来,喝了小半杯,一直没有开口,握着水杯的手来回换了几次。

她有话难言。

周清让看得出她为难,先开了口,语气很温和:“不碍事的,您可以直说。”其实,他猜得到她要说什么。

姚碧玺把杯子放回去:“我们家声声好像很喜欢你。”

他没有接话,安静地听。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这个当母亲的,也是第一次见她那样隐忍着眼泪求人,“我本应该高兴的——”

姚碧玺说不下去。

后面的话,也不用说了。

周清让给了回应,他依旧心平气和:“我明白您的意思。”

“对不起周老师。”

姚碧玺有些无地自容,双手无措地叠放在腿上。

他摇摇头,坦荡平和,眼里没有一丝怨愤与不平:“没有关系,我和您是一样的想法,我与陆声不合适,也不会有可能。”

他不怨别人,对所有的偏见,全然接受。

姚碧玺心里难安,也酸楚,眼睛都红了:“对不起。”她一直道歉,“对不起周老师。”

她欣赏他,所以从一进来,她就尊称他一声周老师。他是很优秀的人,值得很多女孩子欢喜,可她也是一位母亲,总会偏心自己的孩子。

“不用道歉,”他说,“没有什么的。”

她在作恶。

他不怨,还反过来宽慰她。

姚碧玺只觉得辟穷见窘无地自处:“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是她自私了,“我希望我们家声声可以找一个健健康康、长长久久陪着她的人,希望她少受点罪、少受点苦,就像个普通人一样,找个普通人结婚生子。”

他理解的,他都理解:“会的,会像您想的那样。”她会找一个健康长寿的人,过简简单单的一生。

“对不起……”

声音哽咽了,她一个长辈,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周清让便耐心地一次一次回:“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谁的人心都是肉长的。

下午四点,要提前录播。

助理过来请周清让:“周老师。”

他安静地坐着,抬头:“嗯?”

“要开始录了,您准备好了吗?”

他摇头,很少这样说:“还没有准备好,可以等我五分钟吗?”

“可以。”

他起身,拄着拐杖去倒了一杯水,抽屉里放着他常用的药,他把药瓶拿出来,倒了两颗白色的药丸在手心,就着水吞下去。

他的手心破了皮,是被指尖掐的。

站了一会儿,他把药放回原处,拄着拐杖出去:“可以开始了。”

就是这天晚上,陆声喝了很多酒,七八分醉了,趴在家里的餐桌上,也不哭也不闹,就碎碎念念地一直说话。

“哥。”

“嗯。”陆星澜坐她对面,不陪她喝,也不拦她喝,他穿着黑色的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

平时气场两米八的人,喝醉了跟个孩子似的,委委屈屈地挤眼泪,要哭不哭的样子:“我失恋了。”

陆星澜喝他的水:“我知道。”

她拿着洋酒瓶子,往嘴里灌,酒洒了她一脸:“你才不知道。”她嘟嘟囔囔,醉醺醺地抱怨,“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知道睡。”

就知道睡的陆星澜:“别喝了。”

她抱着酒瓶子不撒手:“我就要喝,让我喝死算了。”她仰着头,看顶上的吊灯,自言自语着,“我要喝死了,哥你就把我的尸体抱到周清让家里去,我要死在他家,我要埋在他家。”

胡言乱语!

陆星澜把她酒瓶子抽走:“再胡言乱语,打晕你。”

真打晕,不开玩笑。

陆声被抢了酒瓶子,不满,拖着软软糯糯的调子,不厌其烦地一直喊:“哥……哥……哥。”

跟叫魂似的。

陆星澜听得烦躁:“别叫了,烦死了。”他捏了捏眉心,直犯困。

陆声不叫了,脑袋往他肩上一栽,咕咕哝哝的,像在说梦话:“我真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知道了。”

她哼哼唧唧了一会儿,就安静了。

陆星澜没睡饱,整个人都犯懒,戳了戳肩上小姑娘的脑袋:“陆声。”

她没声音了,睡了。

他把她喝剩的半杯酒喝了,酒性很烈,他一时被刺激得醒了神,将她抱起来,出了家门。。

因为他嗜睡的毛病,不能开车,家里给他备了司机,是个叫小北的年轻小伙子。

小北上前去帮忙开了后座的车门,打着哈欠问:“少爷,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啊?”

陆星澜把陆声抱到车上去,自己也跟着坐进去:“我把地址发你了,我睡会儿,到了叫醒我。”

“哦。”

小北吃了片薄荷味的口香糖,彻底醒了神才进去开车,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后座的人就睡着了。

真是能睡,没见过他这么能睡的。

听说是一种病。

地址在一个老式的小区,开车要四十多分钟,到那的时候,陆星澜还没醒,小北把车停好。

“少爷。”

没反应。

小北又叫了一句:“少爷。”

后面的人还是没反应。

好吧,叫不醒。

小北就坐在主驾驶等,等啊等,等啊等,一等就是四个小时。

陆星澜睡到了自然醒,伸了个懒腰,动动睡酸了的脖子,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又是正经的老干部形象,就是嗓音给睡哑了:“几点了?”

小北回答:“凌晨一点了,少爷。”

陆星澜看了一眼手表,真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小北冤枉,“我叫了,叫不醒啊。”

也不能强行叫醒,毕竟嗜睡也是个病。

陆星澜打了个哈欠,把陆声抱下去,放在了周清让家的家门口,就放地上,然后按门铃,再转身走人。

这是干什么?

小北看不懂了:“少爷,您这是?”

陆星澜上车,把车窗关上:“别吱声。”

小北闭嘴了,心想,少爷闹哪出啊?

此处是周清让的另一处住所,小区里住的多是电视台的同事,一户一栋,到了晚上很安静。

没一会儿,周清让就拄着拐杖出来了,他见到门口睡着的人,诧异了一下。

“陆声。”

“陆声。”

周清让唤了两声,人也没醒,他闻到了很重的酒味。

夜里有风,睡在地上的人打了个哆嗦,咕哝了一句梦话。

周清让把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单脚站着,他看着她,许久才拨了个电话:“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了。”

“没事儿。”是电视台的台长徐锦林,他问,“怎么了?”

“能不能把陆家的联系方式给我?”周清让知道徐锦林和陆家的关系很好。

四十分钟后,是陆景松夫妻过来接的人。

陆景松见自家宝贝女儿睡在别人家大门口,大吃了一惊,赶紧跑过去:“声声,声声。”

陆声醉死了,叫不醒。

姚碧玺喊了一声:“陆声!”

还是叫不醒。

陆景松担心坏了:“咱们宝贝这是怎么了?怎么赖在别人家门口?”

姚碧玺懒得跟丈夫解释,催促:“还不把她抱到车上去。”

“哦。”陆景松赶紧把宝贝女儿抱上车。

姚碧玺拿出手机,给周清让回了个谢谢。

等车开远了,门才开了,周清让站在门口,望着远处,许久都没有回神。

车里,陆星澜评价了一句:“这他妈是个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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