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菱微微一愣,笑道:“明日你们学中不用上课吗?”
赵昉迟疑了一下,却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他很想去,只是他哥哥不同意,季姐姐,你能帮忙劝一劝吗?”

他观察力十分敏锐,见了竹砚几个对季清菱言听计从,又看张璧对她的态度,只觉得若是她开口劝,未必不能有用,是以犹豫再三,哪怕知道成事的可能非常渺茫,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赵昉进得顾府半日,其实没有说几句话,更没有提过任何要求,他本来就又瘦又小,此时又压低了声音说话,季清菱看着,也忍不住把声音放得更温柔了些,道:“我与他哥哥并不相熟,也不是张家的什么亲故,帮他说不上什么话。”

又道:“况且今日雨这样大,明天未必能用那浚川杷行事,当真雨停了,其时万姓齐聚,比肩继踵,你们年纪小,去那一处挤着,也不是很妥当。”

赵昉有些失望。

季清菱便道:“你帮张璧问话,是你们约好了一起去吗?”

赵昉抿了抿嘴巴,道:“我不能去,我只是帮他问。”

大河清淤,又是在城外,家中长辈不让去也正常得很,季清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因记得他之前说过家中不在京城,便道:“今次只是头回,若此法奏效,黄河、汴河都要用,便是此时不能看,将来总有去看的机会。”

她见赵昉很是关切,便笑道:“是不是很喜欢同张璧在一处玩?”

赵昉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道:“他对我很好。”

张璧确实是对亲近人掏心掏肺的性子,季清菱听他这般说,又道:“张监事最心疼弟弟,等他忙过了这一段,自然会依其所言,只是要再等一等罢了。”

她口中说着,看着赵昉很是紧张的样子,复又笑道:“届时你同家人说一句,跟着去便是。”

赵昉却是摇头道:“我家中人都不在这里,就不麻烦旁人了。”

季清菱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究竟是哪一家宗室,一应长辈都不在,却是放心把小孩一个人放在京城?

宗室子弟本就可以靠祖辈荫庇得官,若是同皇家亲近,只要识文断字,得个差遣并不难,其实不一定要进国子学。而若是与皇家不亲近,自身也没甚说头,又如何能挤进国子学?

她实在奇怪,便问道:“你是哪一家的?今年几岁了?”

季清菱话才落音,只听得天边又是一声雷响,虽不到酉时,却满院子俱是草木飘摇,被狂风暴雨席卷了一大片。

书房外头的屋檐地只有不到半丈宽,哪里经得起风雨这样刮,很快地面就全湿了。

季清菱坐的书桌正面窗,她此时虽然转过了椅子背对后头,却也被吹到了不少风水汽,便站起身来,要去把窗子关了。

窗户还未掩上,忽听得外间隐约有人声,一时顾延章进得门来,先叫了声季清菱,复又道:“今日好大的雨,我本想着趁着雨小早些回来,谁知才行到一半,风就挂起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朝着季清菱走去,却是见得对面几个小丫头站在一旁,屋里另有一个生面孔,却是个小孩,登时停住了脚步,看了赵昉一眼。

季清菱解释道:“张璧带来的小朋友,也是国子学中的学生,唤作赵昉。”

她仿着张璧当时的读音说了。

赵昉连忙上前行礼。

季清菱便道:“这是外子,唤作顾延章。”

一时两边坐定,顾延章环视了一圈,不由得奇道:“怎的不见了张璧?”

“时辰晚了,因怕雨大,他已是先回府去了。”季清菱笑了笑,“赵昉而今住在国子学中,与张璧并不顺路,我正叫人套车,谁想到还未来得及出门,雨又大了,便留他坐一坐。”

又问道:“五哥饿不饿的?本以为你今晚回不来吃饭,不想竟是回得这样早,怕是厨房还未做好饭菜。”

顾延章便道:“当真有些饿了。”又转头看赵昉,放低了声音道,“有小孩子在,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赵昉顺从地坐在椅子上,也不乱动,听得顾延章好似提到自己,忙把头低了低,并不去看,口中则是道:“一会雨停了,我回学中再吃晚饭,还是不在这里吃了。”

扭扭捏捏的,并无半点大方。

季清菱还未说话,顾延章已是奇道:“国子学已是开始供食宿了吗?”

国子学中所有学生都是外宿,十个里头有十个一下学就跑了,连午饭都不会在学中吃,更毋论晚饭了。

赵昉回道:“是去太学。”

顾延章点了点头。

同走过场的国子学不同,太学管得很严,食宿俱要在其中,两学又隔得近,赵昉住去太学,又在里头吃饭,虽然不方便,倒也不麻烦。

不过太学三舍当中加起来足有两千余人,供应这样多人的饮食水准,可想而知,必是口味寻常的大锅饭。

赵昉弱小,年岁也不大,顾延章对着他便多了几分耐心,只道:“雨水这样大,回去也不知道几时了。”

季清菱则是笑道:“厨房中午做了莲花鸭,晚间正好能吃了,只是这孩子吃得清淡,未必很惯。”

又问他道:“你吃得惯米饭吗?给你单做一个面好不好?”

见得两人这样,赵昉越发地不自在,连忙道:“吃得惯,莲花鸭就很好,不用再单做。”

到底还是个孩子,三言两语,很快就被诳住了。

几人在此处说着话,那一头小丫头就端了水上来,给众人各自洗手。

秋露领着丫头过来把小矮桌撤走,正端到一半,顾延章见得上头摆了一页文章,顺手弯腰拾了起来,道:“怎的上头还有文章,这是谁人写的?”

原来张璧与赵昉二人各自得了张桌子写文,张璧的给竹砚收了回去,赵昉的却还摆着桌上——本是给他抓在手里,后头顾延章来了,他上前行礼,便放下了。

赵昉“啊”了一声,如坐针毡,只好道:“是我做的,做得不好。”

不过百余字的小文,写得也十分寻常,顾延章一眼扫过去,便看完了,笑道:“这是冯时冯先生的笔仗,你是听他说的课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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